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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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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半夏说今天该去做孕检了,葛老头说他这几天头有点不舒服,顺便他也检查一下。申细辛看他一眼,顺口说,我去公司看看,你们去吧。葛老头笑:“那就辛苦姐姐了。夏夏,咱们换个医院看看吧。”听葛老头说的那医院,正好是昨天120把他拉去的医院。申细辛明白他的意思,检查有问题了,他生病是该生病了,跟申细辛没有关系。
彼此都投鼠忌器。申细辛不可闻地叹口气。
公司能有什么事呢?已经处于停业状态了。一个工位上几个人凑成个圆形叽叽喳喳的。申细辛漠然走过去,谈论声在她背后戛然而止。
公司楼层不高,又临路,行道树墨绿的枝叶在窗户外面闪着光泽。申细辛抱头,脚翘到桌子上,对着外面发呆。
有人来说张总来了。话没说完,申细辛的脚还没有放下来,门口就施施然走进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上下左右打量,却完全忽视申细辛。
“你们葛总呢?”说着坐在了葛老头的椅子上。
“不在。”申细辛从没有见过此人。
来人冷冷打量申细辛一眼,又冲外面嚷:“小林过来。”
会计小林笑着先看申细辛一眼,又满脸陪笑地问张总好。
“公司这么不景气吗?打过来的钱一次比一次少。是不是都给那个小狐狸精花了,把账簿拿来,我瞧瞧。”
小林堆着笑看着张总,又看看申细辛。
“拿账本去呀,你瞧她做什么?”
申细辛客气:“小林,这位是?”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怎么就大大咧咧地坐在这里了?”
申细辛再次打量她,五十岁左右的人偏偏要往三十岁上打扮,她就当她更年期吧,这个时段的脾气不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的,申细辛忍了。
“公司这几天我负责。我们公司的账不是你说查就查的。”
张总也不搭话,气呼呼地拉抽屉翻找,找到一个镶裱的镜框,指着里面的名字:“公司法人张凤。张凤就是我。小林这是谁呀?没大没小的,告诉老葛,开了她。”
“你是老葛的……?”申细辛脑子突突跳着,声音都有颤音了。
女人抱臂,立眉横目,不屑回答。
申细辛目光望向小林。
“这位是葛总的夫人。”小林举着的手抖动着。
申细辛骤然拉开门,门口围着偷听的人趔趄着狼狈站起来,她咬着牙木然穿过人群走出去。
申细辛径直冲回家里,葛老头和申半夏还没有回来,她坐在沙发上喘息,脑子是轰轰响过后的空疼。她也曾对葛老头的婚姻状况有过疑问,这么大年龄前妻是有的,孩子也未必没有,但半夏已是如此了,问与不问,知道不知道的,徒增烦恼。她现在隐隐约约怀疑,葛老头和张凤还是夫妻关系的。那半夏是什么身份?她自己又是什么什么身份?自己孤注一掷地投入这个工作又是为了谁?有人敲门,她蹦起来去开,门外不是她想的葛老头和申半夏。
几个男子没想到申细辛会开门的样子,惊讶中带着惊喜。
“你们找谁?”
“葛总。”
“不在家。”申细辛不认识他们,不好请他们进来。其中一个探头往屋里看,莫名鬼祟。申细辛觉得这群人来者不善了。
“你们是?”
“我们是他的朋友,很久没见他了,过来看看。既然葛总不在家,那我们改天再来了。”
他们又都笑着客气着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申细辛几眼。
很平常的小事,申细辛觉得并没有什么。她现在急于盼着葛老头和半夏快点回来,又思忖着该如何开口询问。
葛老头和申半夏进门了,她却呆呆看着一句话也问不出来。葛老头把一大塑料袋药放鞋柜上,蹲着边给申半夏穿鞋,边跟她打招呼:“公司没什么事吧?夏夏说你会扎针,我就把药拿回来了。在家里吊针,医生说,现在夏夏身边也离不开人了,正好陪着她。”
申细辛轻描淡写地说:“有人去查账了。”
“查账?谁?”
“张凤。”申细辛不放过两人一丝一毫的表情。紧张惊惧竭力掩饰也是掩饰不住的。申半夏的手指都掐在了葛老头胳膊上的肉里,而葛老头几乎站不住了,摁着鞋柜的手,指甲发白了。
“你让她查了?”
“我没有理由拒绝呀,公司都是她的。”申细辛目不转睛盯了会老葛,又转向了申半夏。
“姐,这个事,你听我解释。我其实也老早就想给你说一说。”申半夏在申细辛倨傲冰冷的目光下已经泫然欲泣了。葛老头边安抚着半夏,边羞赧陪笑。
“不想听。只回答我问的。”申细辛审视着两人。
“好吧。”
“你和张凤有离婚证吗?”
“没有。”
“那,你和半夏也没有结婚证了?”
“是这么回事,当初要□□,一些财产上的事纠缠不清,也就不办了。”
“你们有孩子吗?”
“有一个男孩,在上大学。”
“这个是什么?”申细辛指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木匣问。
葛老头脸上泛着光彩:“这是祖传的,我爷爷留给我的。”
“看着很贵的样子。”
“那当然了,就指着它……”
葛老头脸上的光彩瞬间成了死灰色,因为申细辛举起它使劲掼在了地上。木匣纹丝未动,里面却是泠然有声。
“这个世界上的事只有亲身经历,没有感同身受。我现在的感觉,你也体验一把。”
葛老头颓然跪在地上两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申半夏也蹲坐着,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已然是几瓣了,葛老头喃喃呓语:“完了,我这辈子算是完了。”申半夏杏眼圆睁,怒气冲冲朝申细辛吼道:“姐,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比你还重要吗?”
“比我重要!”
“那是对他来说!”
申细辛摔门而出,生平第一次申半夏冲她吼叫。这让她恍惚觉得,他们是一家人,而她是一个外人。
小区附近路上行人已经稀少了,都在或明或暗的窗户那边歇息,申细辛扭着脖子找一圈,没有寻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扇,她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抱着腿,握住自己的脚脖,想哭来着,胸膛里,脑子里有热流在冲撞,却没有一滴泪,她啊啊助哭两声,还是没有泪。
她要做点什么了,否则那股子劲满心满身乱窜会让她自我崩盘的。
她又打给了刘啸。
刘啸在一座天桥上看到了申细辛。短裤吊带,双手插兜,过往的车灯打在她身上,头发有些长了,看不清面目,但也能觉得她的气场不容人靠近。
走近了,刘啸迟疑了一下,吃惊不已。申细辛踢拉着拖鞋,目光放空,盯着脚下飞驰的车辆,整个人失去了神采。
“小姑娘,能有什么为你效劳的?”
“人要经历多少磨难才会看淡一切?”
“这个嘛?”刘啸点了烟,依着栏杆,“这分人还得看什么事,有些人心大,天大的事都是小事,有些人心小,别人瞪一眼就猝死了。”
申细辛嗤笑一声:“感谢你的开解与夸赞。走,喝酒去。”
刘啸后知后觉地跟在后面道歉:“我夸你心胸开阔呢。”
“请你喝。”
申细辛此前跟着葛老头也应酬过,但主动喝酒还是第一次,面前的酒不像酒,像果汁,她不喝先闻,随后仰头一口闷下,矿泉水一样。
申细辛喜笑颜开:“好喝,再来一杯。”她本来就在吧台坐着,空酒杯递给调酒师。
调酒师看一眼刘啸又倒了一杯。申细辛又一口气喝完。
这种喝法,一看就是有故事的。况且她穿着清凉,身材像她的容貌一样,让人看一眼会再盯一会儿。刘啸离她有点远,有人过来挤他俩中间跟申细辛搭讪,她眼睛已经迷离了,转头看看不是刘啸,从椅子上下来寻他。
“别走啊,妹子,请你喝这么不给哥面子。”来人说着就伸手拉她,吊带被大力扯开,刘啸快步上前打落了那人的手。
申细辛笑嘻嘻地说:“我就不喝。”
刘啸对那人附耳说了句什么,他逃命似的走开了。
申细辛抓住刘啸前后晃: “我跟你喝,我要求你办事呢。不喝酒我还说不出来呢,帮我找个人,只找到他,不要让他知道我找他。”
说着,又坐下伏在吧台上低低哭起来:“我很累,很辛苦,快受不了了。要去死又怕疼。”
“申细辛,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回哪里呢?我去哪里呢?”说着昏昏沉沉睡去了。
刘啸很绅士地用两根手指从申细辛口袋里捏出她的手机,怎么按都不亮,没电关机了。他掏出自己的给葛存实打过去,如他预料的那样,不接。他是要账的,葛存实是欠账的,躲还来不及呢,会接他电话?
烫手山芋啊,刘啸划开自己手机,给一个好友发了申细辛的照片,又发了定位。
刘啸在等人来的期间,他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申细辛身旁,在这样的场合和时间,捡尸者众。
宋御姗姗而来,一身家居服,像是刚到家又被薅来。他叉着腰皱眉看看枕着胳膊呼呼大睡的申细辛:“喝多少呀?成这样了?”
“四杯玛格丽特。”
“也没劝劝?”
“不敢劝。”
宋御呵呵两声,叹口气:“都知道你不是善茬。”他对刘啸说:“辛苦你了。”
刘啸是真辛苦了,他憋尿憋得牙根都咬疼了也不敢离开半步。
申细辛酒量虽浅,但酒品很好。除了在被抱上车的那一瞬间她有些清醒,她以为是在刘啸车上,嘟囔一句,你带我去哪?别的时间有安安静静伏在座位上。
宋御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刘啸但凡有地方送,也不会让他来了。他迟疑了片刻,调转车头,往他的住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