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事务所》姜采辰

10、小女妖的故事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屋子最前端有个高高的台子，一想到林夕照说宁馨就在台子上，李雅雅焦急加上激动，也顾不得这边的敌人，顺着路就往前跑。

　　这间屋子里的距离倒是实实在在的，只跑了几步李雅雅就到了那台子面前，那是个半人多高的台子，上面的空间正好够放一个人，此刻宁馨就躺在台子上，双目紧闭，神色有些痛苦。

　　“馨儿，你怎么了，快醒醒！”李雅雅伸手去推，宁馨没有半点儿反应。李雅雅想要把宁馨抱下来，那台子很高，李雅雅力气又小，半拖半拽地，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宁馨身子弄下来。摸了摸她额头，体温正常，又试了试心跳呼吸，都整成，她如同入睡一般沉稳，只是李雅雅叫了半天，人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整衣香满路，移步袜生尘。水下看妆影，眉头画月新。”

　　沉寂中，有恍惚的歌声传出，反反复复的四句，从开始的模糊到渐渐清晰起来，就像是有人在耳边吟诵。

　　词的意思是在称赞一名女子的容颜美丽，但是在这种诡异的环境里，听着阴森森的女生反复吟诵，再好听也会让人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你到底想要什么！”青辰问道，他的话音仍旧沉着，面色依旧平淡，但是他身后和手指尖在疯狂舞动的竹叶，泄露了主人内心的愤怒。

　　“我要一张脸，绝色佳人。”那吟唱的声音停止，在慢慢地叙述：“我只要一张脸，一张我自己的脸，可惜这世间太难寻这样一张脸，我只能一点点拼凑起来，不过，我很快就要成功了。就差一双眼睛，我就要有自己的脸了。”

　　那声音虽然飘忽，却足以让人听得清楚，李雅雅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冰了，之前那三个被毁容的少女，居然都是因为有人想要凑一张脸出来？

　　现在这里不可以算作是人间的景象了，四周都是黑的，屋子的中间却有极亮的一个圈，围绕着那个圈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漩涡，所有的黑色浓雾都围绕在周围，李雅雅几乎可以看到别处的光线被那个漩涡吸进去的模样。

　　就像是宇宙中的星云来了个超级缩微版本。

　　“居然已经变得这么厉害了！”青辰皱着眉头，显然是看到了极为严重的情况。

　　林夕照没了对手，回到青辰和李雅雅的身侧，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漩涡。

　　青辰伸出那只比普通人长地多的手指，道：“雅雅，你仔细看看，那中间是什么。”

　　李雅雅凝神细看，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晃了一下，似乎变模糊了，又似乎更清晰了。仔细去看，发现这屋子中间，立着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而周围那些黑色的气息，正围绕着铜镜旋转，不断被铜镜吸收又释放。

　　“这是什么？”李雅雅平生怕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完全反科学的现象，一切一切都太诡异了，实在无法用显示经验来解读。

　　“是什么，要问她自己。”青辰似乎是看明白了什么东西，他的口气笃定无比，迈开步子就向着铜镜走过去。

　　李雅雅这回是真怕了，一步都迈不出去，好在旁边还站着一个林夕照，这会儿临时充当了李雅雅的手杖，才让她没有当场软在地上。

　　“这是鬼，修炼成妖的鬼。”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李雅雅讲解，林夕照慢悠悠地说着。

　　修炼成妖的鬼？李雅雅听得迷糊。

　　像是察觉到李雅雅的不解，林夕照一边盯紧了青辰的动静，一边解释道：“人死，则魂魄消散，归于天地。可若是留有执念，且有机缘，魂魄有了依托之地，倒也可以维持不散。死物本难修成妖，若是有了一丝人类的魂魄，终有一日也能做到化形。只是看这铜镜的样子，怕是心中有怨念不散，走了歪路，未成形，力量却大得不可思议。”

　　说着，林夕照摸了摸李雅雅的额头，嘿嘿一笑，道：“雅雅别害怕，有我在这儿呢，体力活儿让那竹子都替你做了，我就在这儿保护你，哪儿都不去。”

　　虽然这只孔雀自恋又臭屁，关键时刻倒是还能让人安心一些，只是为何当林夕照摸她她头发的时候，青辰周围就有绿光闪烁呢？

　　这个时候，青辰正绕着那屋子边角一点一点儿向中心靠拢，不时将一些竹叶扔向漩涡中心。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刚开始的时候李雅雅还能看清楚他在绕着那漩涡转圈，后来之能看到一个青色光影化成了圈，在围着那黑暗粘稠的气体。

　　随着青辰的动作，那漩涡越来越向里收缩，虽然那收缩是不清不愿的，但也是迫不得已的。到最后，那漩涡就只剩下手腕粗细的一点儿。

　　“成功了！”李雅雅忍不住高喊着，就要跑上前去。

　　“别乱动！”仍旧在高速旋转的青辰一声断喝，而林夕照也伸出手挡住了李雅雅的动作。

　　青辰仍旧没有丝毫的松懈，别看只剩下这么最后一点点，却比之前更加艰难百倍，青辰将整个漩涡缩小不过用了半个小时，但是在这剩下的一点点上向前挪一步，也用了一个小时。

　　忽然，静寂的空气中爆发出一声脆响，就像是砸碎了玻璃一般，又像是坚冰破开的声音，很大的一声响过后，漩涡不见了，屋子里虽然仍旧很昏暗，但是恢复了正常，而青辰站着不动，他的面前是那面铜镜。

　　现在李雅雅可以看清楚一点儿铜镜的模样，那铜镜上刻画着花纹，铜锈满布，显然是老物。

　　李雅雅拿不定主意现在可不可以走过去，看了一眼青辰，此刻他显然已经有些累了，冲李雅雅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

　　李雅雅疑惑地走过去，就看到青辰倾倒了一些液体在铜镜上，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忽然就慢慢生出一个人形来，那人形就像是由水组成的，似真非真，慢慢变得和人一样大小。

　　五官长出来之后，李雅雅看到那是个女子，容貌很美的女子。只是这女子的脸有些奇怪，五官的衔接处全都是裂痕，像是散了又拼起来的瓷娃娃。更重要的是，这女子双目的位置空白，什么都没有。

　　“你是谁？”李雅雅问。

　　那女子慢慢睁开眼睛，眼珠也是由水组成的，通过她的身体，都可以看到对面的东西。

　　“这么多年，从没有人问过我，名字早已经忘记了。”那女子的话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对着大山喊过话后的回声，却又无比地清晰。那女子的头转动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道：“这里是我的家，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里？我不知道我可以去哪里？”

　　那女子的记忆大概已经不全，不过她慢慢说出来，还是能拼凑出一个故事。

　　一个小女孩儿，出生在高门大户中，她的母亲应该只是身份极低的丫鬟，又没能生下儿子，她和她的母亲都不受重视，在这个有无数院落的府邸里，她和她母亲就像是被遗忘的两个人。那个时候，她的记忆中，母亲唤她做“依人”。

　　依人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地成长着，她的父亲是这个府邸的主人，却从不会关注他们母女的生活。母亲做着沉重的劳动，身体日复一日地变差，只是为了给她换来一口热饭。依人还很小，不懂得身份对一个人的重要，却记住了那些她名义上的哥哥们，穿着漂亮华丽的衣服，上学，游玩，吃着美味佳肴。

　　依人被遗忘的日子止于她十岁的时候，大概是困窘的环境催发了少女的成长，小时候干瘦的她居然在十岁就长成了美人胚子，眉目如画，身段柔弱。父亲好似发现了宝物一般将她带到身边，清洗打扮，又让她喊主母做母亲，而她自己的母亲，却已经无声无息地逝去了。

　　父亲给依人找了老师，教她如何行走坐卧，如何谈吐，琴棋书画，歌舞诗词。

　　她的环境变好了，父亲又赋予了她新的名字，她长到十二岁，已经是有名的美人，据说可让明月暗淡，可这些形容，依人是不信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明月又怎么会因为她而变化？可她知道自己美，她有一面非常贵重的铜镜，据说这镜子出自百年之前，是皇族所有。依人知道，镜中的自己有多美，很多时候，她都会被镜中的影子给迷住。

　　她害怕父亲看她的眼神，那不是一个看女儿的神态，而是像商人看贵重货物的模样。

　　接下来的故事很老套，不过就是父亲用她来换取了更好的利益，而依人名义上的夫君，却在新婚之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她连夫君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就要守着空房一辈子。

　　寂寞的依人一日日面对着铜镜，在无边的寂寞中，她开始习惯与和铜镜中的自己说话，她发现铜镜中的女子是那样的美，美得动人心魄，她片刻无法离开铜镜，就连睡觉都要抱着。

　　她只记得自己死了，在她混混沌沌的时候，没有去应该去的地方，而是逗留在此，徘徊不去。

　　她附身于铜镜上，开始时还能一心一意地修行，可一百年过去了，又一百年过去了，转眼间，五百年都过去了，她勉强可以化形，却发现自己的脸不见了！

　　脸的位置，什么都没有！

　　依人附身铜镜，自然是不明白，要想修炼出实体的外貌，五百年可不够。依人以为她的脸回不来了，她吓坏了。

　　“我试过附身，可那些丑陋的女子，让我无法忍受片刻，我只想要回我的脸，可是她们的脸都太难看了，我只能自己去寻找，去拼凑，现在我只差眼睛，只差眼睛我的脸就回来了！”

　　显然，依人在漫长的修炼岁月中个性扭曲，成了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