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浔子

6、第六章

　　（九）
　　出院已经两个多星期。
　　和张浩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平凡而温馨。余露喜欢这样的感觉，温温的，很安心。只是偶尔还是会想起孟珂。
　　快到期末，忙着应付各种考试。大学里不比高中，平时上课都见不到人，可是一到期末，大家都会疯了似地啃书。余露便常常和张浩泡图书馆。所谓的“图书馆恋人”吧！只是，每到这个时候，图书馆的位子也总是特别抢手。于是，张浩每天顶着黑眼圈，在图书馆开门时，占到最靠近窗户的位子。因为他记得余露说过，她喜欢叶子，有叶子的地方总觉得有希望。这样，她就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大片的香樟。浓绿的香樟像打翻了的墨汁，在A大的校园晕染开来。
　　余露看书的时候，张浩常常睡觉。
　　余露就挠他痒痒，不让他睡。
　　张浩不怕痒，只是呜呜几声，抬起惺忪的睡眼，嘿嘿傻笑。脸上因为长时间靠着而染上了衣服的褶皱。余露看到了，总会帮他抚平。虽然抚不平。
　　张浩就叫她“熨斗姑娘”。
　　“你晚上干什么去了，怎么老也睡不醒？”余露压低声音。
　　张浩就会坏坏地说：“我滴，花姑娘滴。”
　　“以后，别靠在桌子上睡。”命令的口吻。
　　“恩~~~好。那我。。。”张浩故意拖长了音。
　　“你靠着我睡？”余露双手抱胸，斜眼看着他，一副“你敢试试”的样子。
　　窗外的香樟突地被一阵风刮下好些树叶，掺杂着某种金色的不知名的大片叶子。A大的雪已经化开，地上湿漉漉的，落叶就厚脸皮地贴在地上。
　　张浩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好久好久，久到自己都不知道。缓缓伸出手，轻揽过余露：“如果这是梦，让我一辈子都别醒。”声音带着乞求，双肩微微地颤。余露显然有些意外，精致的脸埋在张浩的脖子边。他的体温透过脖子，蔓延到余露的脸颊。很温馨的温度，却让余露的脸有些微烫。
　　窗外有鸟飞过，似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尖叫一声，飞走了。
　　余露直起腰，突然吻上张浩的唇，很轻很柔，带着安抚的情绪。气息越来越炽热。张浩抱着余露，“乖乖”地迎合。这是第一次，余露主动吻他。周遭的空气有片刻的静止。
　　邻桌的学生不时投来暧昧的眼神。
　　突然有人敲桌子，很响很急凑。
　　两个人条件反射般跳开。
　　“图书馆不许谈恋爱！”图书馆阿姨凶巴巴地盯着他们。好吧，可以把她想象成容嬷嬷。
　　两人的头尴尬地低着，偷偷地笑。
　　等阿姨走远了，余露拍一下张浩的大腿：“都怪你！”
　　“是！熨斗小姐！我错了，回家跪洗衣机！”（现在都没什么搓衣板了不是？）
　　余露瞪他一眼，张浩故意装傻，看窗外。
　　这样的日子，余露觉得奢侈而充实。于是，常常觉得恍惚。这样的幸福，她总觉得是偷来的。
　　云淡风轻，幸福蔓延。

　　吃完饭，两人坐在树下的小石椅上休息。
　　余露靠在张浩的肩上，绒绒的毛衣上，沁着张浩特有的味道。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觉得只是在身边。抓不住，惹来莫名的惆怅。
　　幸福，果然是会上瘾的呢！
　　石椅上放着的雪碧“突突”地往上冒。透明的液体里悬浮着一颗颗小圆点。晶莹的气泡自下而上，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破碎。
　　于是，孟珂的身影仿佛泄洪般，把余□□得节节败退。
　　终于，闭上眼睛。

　　清水的夏天，燥热，连知了也被热得溃不成军，终于，不吱一声。
　　孟珂冲进教室，朝空调一站。汗水迅速蒸发，身体贪婪地吮吸着冷气。直到毛孔渐渐地收缩，才慢吞吞地回到座位。
　　漫不经心地打开可乐的易拉罐拉环，“扑。。。”液体汹涌着冒出来。白色的水汽凝成乳白色，争先恐后地从瓶口挤出来。溅得孟珂一身狼藉，眼镜处也被波及。还来不及反应，呆呆地站着。然后，一脸黑线。
　　“余大头~~~~~”无奈地大吼，或者说是绝望的吼。
　　然后，余露从貌似很繁忙的题海中钻出来，撑着不知所以的大眼睛，露出无辜的眼神。
　　孟珂又好气又好笑，想了半天，跑到余露身边，弯下腰，贼兮兮地看着她。余露有些呆楞。
　　突然，孟珂两只爪子朝余露脸上抹去。结果，可想而知。
　　余露恼得满脸通红。终于，两人大眼瞪小眼，“扑哧”一声笑出来。
　　不远处，童乐的眉头轻皱，眼镜下面的睫毛轻颤。
　　教室外面，依旧火热，带着化尽一切的勇气和决心。

　　闹了一阵后，孟珂去卫生间匆匆洗了一下。棉白的T恤染湿一大片。淡黄的刘海占着几颗露珠，透着晶莹，折射出炫目的光。
　　余露只是简单地洗了脸，早已定定地坐在位子上。脸因为用力地揉搓而泛着红。长长的眼睫毛耷拉在一起。因为太长的关系，眼睫毛扫到了镜片上。俨然一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样子。
　　孟珂一路瞪着她，回到座位，带着宠溺的笑，嘴巴还佯装生气般倔强地抿着。一坐下，便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柔柔的，指间泛着清水的甜味。
　　余露咯咯地笑，眼睛调皮地眨着。
　　孟珂见余露的样子，脸上还湿漉漉的，眉头轻皱。拿出湿巾，拆开。脆绿色的包装，泛着芦荟清香，香得有些刺鼻。扳过余露的脸，轻轻地擦拭，很轻很轻，轻的仿佛不曾发生。恍惚，一切都在余露的恍惚中进行着。
　　孟珂低低地说：“你总那么马虎，真没有一个女孩子的样子。。。”
　　余露酸酸地说：“是！只有童乐这样的才像女孩子。”
　　“你。。。。”显然没有料到余露会这么回答，一时气结。闷闷地靠到桌子上：“睡觉！”然后，就真的没有再抬起头来。
　　余露有些气，本来好好的心情，一时却堵得慌。低头看到孟珂有些泛白的球鞋，嘴角邪邪地勾起。
　　一个午觉醒来，孟珂正欲去卫生间洗脸。双脚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往桌子底下一看，咋舌：他的鞋带居然绑在余露的凳子上，而且，残忍地打了好几个死结。绝望-ing。
　　余露还趴着熟睡，这个“混世魔王”。好吧！
　　孟珂双脚一力，竟把余露整个人连同凳子一起端了起来。只是，真的有点重啊，不是一般的重。
　　正睡着的余露突然感觉被架空，睁开眼，惊叫一声。吓醒了正睡着的几个人。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当发现捣鬼的正是孟珂时，
　　“你造反啊！阿珂~~~~~”故意拖长了称呼，却压低着声音。
　　“呃~~~别睡了，局部小地震咯！”孟珂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
　　“你。。。”
　　还没等余露说出下文，孟珂又把她抬起来：
　　“局部有余震~~~~”
　　余露颤巍巍地扶着桌子：
　　“你先停。”
　　“你先把鞋带解开。”
　　“你先停。”
　　。。。。。。。。。。。
　　争执了很久，也没有谁先妥协。
　　余露突然抓起凳子，往前一抽，可怜孟珂一双长腿，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余露眉毛一挑，偷笑。
　　孟珂气极，抓住余露笑得轻颤的肩膀。
　　孟珂手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传至余露的双肩。然后，透过每根血管蔓延开来。余露的耳朵烘地火热，只是长长的头发遮盖住了她的慌张。
　　正不知如何是从，上课铃响了。
　　她不再理孟珂，只顾自己抬头看黑板。生物老师大抵在讲什么作业，余露没听进去，只觉得老师的嘴唇不停地张合。
　　“余露。。。。”同桌夏芸戳着她的手臂，见没反应，狠狠心，用力在她大腿上一绞。“嘶~~~~”余露吃痛，回过神来。
　　“老师叫你回答问题。”夏芸低声说。
　　余露茫然地站起来，杵在那儿。孟珂拖拖凳子，示意余露，说着什么，可是听不清。
　　“细胞膜和高尔基体有什么关系？”生物老师重复一遍，看不出脸上什么表情。
　　“很密切的关系。”脱口而出，余露霎时僵住，满脸黑线。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懊恼地红着脸。
　　教室外面突然很应景地飞过一只乌鸦（其实，是只麻雀。）。。。
　　哄堂大笑。。
　　余露尴尬地低着头。

　　突然笑醒
　　张浩还闭着眼，只是睫毛微微颤动。
　　余露眼角还带着笑意。看到张浩一脸安静的睡容后，心里有些愧疚。毕竟已经同他在一起，而自己的心里，却还盘踞着孟珂。这算不算“红杏出墙”呢？至少精神上是吧！
　　一月的A大，冷得紧。余露出神地望着张浩，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