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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嫁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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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旺端来了那盘栗子糕,大夫用银针没试出毒,眉头深锁,捋着胡须又诊起脉,口中喃喃:“不应该啊......”
李长勋把李涣贞的计划猜透了七八分,故意拿起块栗子糕嗅了嗅,惊恐道:“父亲,栗子糕上有花生。”
李府上上下下都知道逝去的夫人吃不得花生,故而大公子和四姑娘也吃不得花生。李丞相为了防止儿女误食,更是严禁下人采买花生。
如今栗子糕里撒了花生碎,显然有人刻意为之。
李丞相顿时火冒三丈,府中竟然有人暗害她的女儿,怒吼一声:“栗子糕谁送的?”
秋棠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答:“是……是善恩堂的吴妈妈。今日她与姑娘闹了些不愉快,说是亲手做了栗子糕给姑娘赔罪。”
白氏摇着团扇的手一顿,心跳漏了半拍。这事怎么跟吴妈妈扯上关系了,她可没让吴妈妈去害李涣贞。
这个时辰吴妈妈已梦了周公,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时还以为家里遭了贼,一路高呼救命,嚎得撕心裂肺。
见到宁安堂灯火通明,四姑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众人神色严肃,这才觉得事情不妙,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这盘栗子糕可是你送的?”李丞相问。
吴妈妈抬头瞥一眼,她认得那盘子,确实是她送的。
“你亲手做的?”丞相又问。
吴妈妈:“是。”
丞相捏了捏拳,走到吴妈妈身旁,居高临下的看匍匐在地的她,危险的眯了眯眼,“你给四姑娘送撒了花生碎的栗子糕到底安的什么心?”
吴妈妈眼前是一双墨黑的皂靴,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的说:“不......没有,老奴没加花生......”
李长勋抱着李涣贞,她如一条离了水的鱼,难受得攥紧他的手,李长勋的心也跟着被紧紧揪着。
他气势汹汹的问:“吴妈妈,你是府里伺候二十多年的老人,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四姑娘不能吃花生。你居心叵测妄图置四姑娘于死地,是你故意为之,还是有人指使?”
吴妈妈一个劲的磕头,撞得青石板咚咚直响,哭喊道:“老爷、公子明鉴,老奴没有要害四姑娘,奴婢根本没这个胆子......”
“老爷、公子......”秋棠重重磕了个头,“求你们一定要为姑娘做主。”
“昨夜姑娘因为睡不着就到后门的桃花林子里喝了些酒,回来时被吴妈妈撞见,这老婆子不安好心编造姑娘的谣言,不堪入耳的言语传遍了后院。姑娘念在她是伺候过夫人的老人没有责罚,可她居然又送了栗子糕暗害姑娘。”
沉香见势不对,也跟着跪下来,告起了吴妈妈的状,“这老婆子本是善恩堂的人,可不知怎的就是不听姑娘差遣,时不时顶撞姑娘,就好像她的主子不是姑娘似的。”
白氏吓得脚软,李丹蓉扶了她一把,才堪堪稳住身形。
吴妈妈恼羞成怒,朝秋棠和沉香扑过去,“你们两个小贱人竟敢往我身上泼脏水,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小厮将她按在地上,可她嘴上仍喋喋不休,骂出来的话粗鄙不堪。
善恩堂偏房,墨言正领着几个小厮在吴妈妈房中搜查,果不其然在院中的花坛里搜到花生壳,又在吴妈妈的枕头下搜出一袋金叶子。
证据呈到丞相面前,一切自然明了。
他气得将金叶子砸到吴妈妈脸上,“你到底受了谁人指使,从实招来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金叶子洒了一地,在火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吴妈妈的额头磕破了,糊了一脸血,她像不知道疼似的仍旧不停磕头,“老爷,老婆子真的没有......我也不知哪里来的金叶子......不关我的事啊。”
“看来不用刑是问不出话来了,”李长勋看向吴妈妈,视线却是落至她身后的白氏和李丹蓉,咬着牙,“父亲,您看是先打她二十板子,还是先剁了她的手?”
吴妈妈一把年纪,不论是打板子还是剁手,都会要了她的命。她转头望向身后的白氏,伸长了手去抓她的裙子,哭喊道:“姨娘,白姨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老奴,老奴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救救我......”
白氏手里的团扇惊得落到地上,惊恐的后退一步,冷着脸撇清关系,“你个老货休要攀诬我......我哪有让你做事。”
李丹蓉汗毛倒竖,强制自己镇定下来,瘪着嘴,娇声娇气的哭诉,“爹爹,我和阿娘平日循规蹈矩的待在金玉苑,连吴妈妈的面都不常见,哪会跟她扯上关系,爹爹切勿听信吴妈妈片面之词。”
“三姑娘,今日府里的谣言难道不是你让我传的吗?”吴妈妈抹了把眼泪,没想到这对母女转头就不认人,当真好没良心,“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婆子要是说一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胡说八道,”李丹蓉尖叫起来,抬手给了吴妈妈一巴掌,打完又意识到自己过于偏激,拈着帕子啜泣两声,无措的躲到白氏身后。
“来人啊,将吴妈妈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李丞相吩咐。
三旺正欲上前拖人,吴妈妈就哭吼着:“我招,我招......”
“是白姨娘,白姨娘让我害的四姑娘。她们母女俩嫉妒四姑娘是嫡出,巴不得四姑娘没了,三姑娘就是丞相独女。”
“我没有......”白姨娘直直跪下去,给丞相磕了个头,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求老爷明鉴,我当真没有。”
“姨娘有没有害四姑娘心思肚明,”秋棠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老爷、公子,秋棠这回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姑娘说几句话。”
“白姨娘掌管后院,只手遮天,我们姑娘看了她不少脸色。前些日子姑娘从假山上摔下来,就是三姑娘故意推的。因为当时没有他人在场,拿不出证据,姑娘不得不将这口气咽了。”
沉香也视死如归的咬了咬唇,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姑娘性子好,脾气软,为了家宅安宁,许多事不同白姨娘计较,可她们如今算计到四姑娘性命上来,沉香不得不为姑娘鸣不平,恳求老爷为姑娘做主。”
大夫为李涣贞施了针,她稍微能喘气了,趁机抓了李丞相的衣角,喊道:“父、父亲......涣涣,难受......”
李丞相赶紧蹲下身,握住涣涣的手,温声道:“涣涣别怕,爹爹在这儿。”
纵使他位高权重,眼睁睁看着如珍似宝的女儿深受煎熬,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当年夫人林含秋过世时,将一双儿女交托到他手上,叮嘱他好生照顾,他竟不知女儿在后院一直受姨娘磋磨。
李涣贞眼角滑落一滴泪。
李丞相又羞又愧,嘴角颤动,抬手给她轻轻擦了眼泪,说:“涣涣,爹爹今日就给你做主。”
李丞相站起身,目光凛然,吓得李丹蓉也跪到地上,求饶道:“爹爹,我没有推四妹妹,根本就不关我的事,是四妹妹自己摔去来的.....”
“闭嘴!”李丞相怒吼一声。
李丹蓉脖子一缩,再不敢说话。
“白氏,你可知当年我为何留你?”李丞相冷脸问。
白氏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摇了摇头。
“你一个陪嫁侍女,蓄意勾引主君,犯了家中大忌,理当处死。是含秋念在跟你主仆一场,劝我将你收房,给你一条生路。”
“我本以为你会感恩戴德,善待我的子女,没想到你阳奉阴违,背地里虐待涣涣。”
“白氏,是不是这些年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白姨娘的存在,是李府的丑事。
当年李丞相新婚燕尔,白姨娘只是府中一个不起眼的侍女,因为是夫人陪嫁过来的,也就时常在丞相面前露脸。
丞相与夫人恩恩爱爱,不久就有了身孕。白姨娘见丞相容貌英俊,为人谦和,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趁夫人不在府中,将丞相灌醉,扮成夫人的样子,迷惑了丞相。
也怪她肚子争气,那一夜便有了孩子。自此母凭子贵,白姨娘一路披荆斩棘,在李府站稳脚跟,更用雷霆手段镇压下人,让他们不敢提当年之事。
今日被李丞相翻旧账翻出来,白氏哭声一顿,错愕的看着他,“老爷当真要当着儿女和下人的面揭我的伤疤吗?”
李丞相不屑的轻哼一声。
这不是白氏的伤疤,而是他的伤疤,是他今生唯一愧对夫人的地方。
“老爷,我为你生下一儿一女,为这个家呕心沥血,难道还不足以抵消当年的过错吗?”白氏直勾勾盯着李丞相,声嘶力竭的质问。
这个男人温和有礼,对下人从来没有一句重话,可唯独吝啬将温柔赐予她一分。她不过就是爱慕他,她有什么错。
李丞相握了握拳,低头慈爱的看了一眼涣涣,忽而拳头松开,下定了决心。当年一念之仁,铸成今日之错,所有的事,理当回到原点,才不负含秋临终所托。
“白氏居心叵测,以下犯上,毒害李氏嫡女,今日送到京郊义庄,此生不许再踏入李府半步。”他的声音冷得如同十月寒冰,决绝得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白氏颓然坐在地上,一双迷蒙泪眼无声的谴责,“你当真对我如此狠心?我同你二十年的情义,说断就断?”
“爹爹不要……”李丹蓉爬到李丞相脚边,抱着他的腿,“不要把阿娘送到义庄,是蓉儿的错,全都是蓉儿的错......”
李丞相推开李丹蓉,转身闭上眼,招手让人将白姨娘送走。
白姨娘鬼哭狼嚎,还是没能让他回头看一眼。原来不爱就是不爱,二十年也换不来真心。
风吹散乌云,月亮探出头,皎洁的月光悄然洒落,仿若给世间铺上一层薄纱,将万物笼罩在朦胧之中。
树影婆娑的院子,又恢复当初的冷寂,好像悲欢离合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是地上的血和泪还印证着刚才那场明目张胆的嫁祸。
李涣贞心安理得躺在兄长怀中,眉眼灵动,朝着李丹蓉露出一抹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