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满城琉璃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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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千纤和周子舒皆寻声望去，温客行却依旧淡定地喝着酒。
周子舒不悦道：“这么好的夜色，非要有人以性命相搏，真是煞风景。”
温客行泰然自若道：“今日这岳阳城中，可不止这一场性命相搏。冲天香阵透岳阳，满城尽是琉璃甲。”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叶千纤，又道：“我高兴啊，不仅因为佳人相伴，更是因为这场好戏，它可终于开场了。”
周子舒悟出了温客行话中之意，却不肯相信，恼怒道：“老温，你把话说清楚。”
温客行兴致勃勃道：“好戏哪能说得清楚，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叶千纤不情不愿地腾身跟上二人，在屋顶间穿梭。
她的内心十分挣扎。
眼前的闹剧，她在屏幕前看到时，曾觉得十分不忍。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人命，哪怕他们真的贪念过重，也罪不至死。她曾想，若她可以插手，定不会袖手旁观。
但短暂感受过阿遥心中的恨意，又见识了江湖中的真假善恶以后，她不这么想了。
阿遥的恨如此强烈，强烈到她只亲身感受到过一瞬，都耿耿于怀，无法消解。
而这江湖上的所谓正邪善恶，又是如此可笑。这群打着正义的旗号，内心却想着不劳而获，偏还不自量力的人，不值得她出手相救。
于是她边劝慰自己不值得，边面无表情地跟着二人。
一路上，果然有多场性命相搏，其中还有几人下午闲逛时见过的，各门派中小有名气的人物。
除了这些以命相搏的愚人，还有些着装怪异的人，盯着这些恶战，伺机而动。
手弹琵琶者，魅曲秦松；青衣冷笑者，无常鬼；黑白衣裳，面无表情者，黑白无常二人。
叶千纤在飞过的途中，逐一辨认出了这些人，但她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停留。
几人最后落在了一处无人的院落。
也不能说无人，只是，没有活人。
两具尸体在院子中央，仍呈搏斗之势，仿佛还抢着手中的“琉璃甲”，却均已气绝身亡。
温客行惬意地摇着折扇，笑道：“我说怎么没有动静了，原来唱的是一出同归于尽，妙啊。”
周子舒上前辨别了两人的身份，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温客行幸灾乐祸道：“这俩也算是成名的人物了，怎么死得如此搞笑。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蠢人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就算是天大的便宜，有命赚也得有命享啊。”
叶千纤怒道：“老温，你闭嘴！”
她确实有些生气，不是因为他对生命的漠视，这些人在她看来已然是不值得可惜；而是因为她知道，他此刻的得意模样会伤害到不明内情的周子舒。
温客行一脸诧异地看着叶千纤，不明白她为何有如此反应，但却乖乖闭上了嘴。
阿纤一路跟来不曾言语，似是对他的布局已经了然，也未曾怪罪于他的所作所为。
如今出言责怪，却只是叫他闭嘴，更像是单纯地嫌他说错了话？这是为何？实在让人费解。
周子舒从两具尸体手中发现了琉璃甲，问温客行：“这是方不知从你手上偷的那块？”
温客行冷笑一声，道：“阿纤都让我闭嘴了，你们就自己猜吧。阿絮，你们都这么聪明，想想就能猜出来了。”
叶千纤取过琉璃甲，淡定道：“这是你以那块琉璃甲仿制的。我们一路过来，见到的厮杀，皆是因为这些一模一样的琉璃甲。”说罢将仿制的琉璃甲收了起来。
温客行一脸得意，道：“阿纤果然聪明！说得对极了。”
叶千纤还是觉得有些惋惜，不能阻止这场闹剧的发生。
但更惊讶于自己觉得惋惜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些人命，只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失望。
曾以为这些天的相交相知，能让温客行感知到更多温暖，对仇恨不再那么执着。但终究是自己想多了。
哪怕周子舒这样的人，到最后都未算得上成功化去了他对仇恨的执念，自己又何德何能。
所以努力的结果是，不但没有温暖他人，反而让自己变得冷漠了吗？可笑至极。
想到这些，叶千纤冷笑了一声，道：“阿行，你就必须如此吗？”
不由自主唤出的“阿行”，让叶千纤楞了一下。
温客行也有一瞬的失神，但很快恢复了笑颜，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样看着她，却未对她的问题予以回应。
是啊，这是他筹谋已久的复仇大局，是很长一段时间内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必须如此。但是不知为何，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周子舒本就恼火，还从叶千纤的语气中听出了悲哀与无奈，牵上叶千纤就径直离开。
温客行匆忙跟了上去，道：“等等我呀，你们不觉得这很好笑吗？”
周子舒怒火中烧，伸手推开了靠近的温客行，道：“老温，你真不觉得有何不妥吗？”
说此话的同时，他感觉到叶千纤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是他语气太重了吗？
可是，阿纤明明也不愿看见老温如此，明明她方才的语气都是悲凉。是，都是悲凉，但不是恼怒。阿纤她对老温……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有些黯然。
温客行自觉并无不妥，但被周子舒盯得有些心虚，道：“有何不妥。横竖这群用人都是作法自毙，我不过是添了一把柴火。”
周子舒不禁失望，道：“老温，我以前觉得你是装疯卖傻，没想到，你是真疯。”
叶千纤脱口而出道：“阿絮，等等！或许他有什么说不得的苦衷呢？”
她不明白为何，明明自己既在意温客行，也在意周子舒，但此刻却完全迈不开脚，似是不经思考就站在了温客行的一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他一个人。
这是因为对他心中仇恨的共鸣，因为容乐遥之身而产生的亏欠感，还是因什么别的感情？
周子舒闻此顿了一顿，却未言语，仍是迈起了脚步，径直而去了。
直到走回了客栈他也未想明白，自己当时失望至极，不敢面对的，到底是何种情感。
温客行直直站原地，眼角有些湿润，愣愣地问道：“阿纤，你……真的觉得我有苦衷吗？”
叶千纤深深叹了口气，而后伸手摸了摸温客行的头，柔声对他道：“你说有就是有，你说没有就是没有。我信你。所以，你愿意和我说吗？”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样说其实很无赖。因为她本就知道他的动机，他的底细，他的心态，所以才敢这么说。但是她仍然无法控制自己，还是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还是想让他知道，她愿意理解他，与他站在一处想。
她感觉到，此时的温客行整个人都僵住了，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之后的事情发生得非常快，让叶千纤完全反应不过来。
温客行一言不发，只用力抓住她轻抚在自己头上的手，将她一把拽进了怀中。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停止了思考，只听到温客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强而有力。
她的脸颊触及之处，是温客行胸前柔软的衣物，周围着环绕这淡淡的香气。
若非这环抱过于用力，仿佛要将她揉碎在怀中，让她快要透不过气，她可能要忘记了挣脱。
挣开了怀抱，叶千纤才后知后觉地面红耳赤起来，微微喘着气，看着温客行那张略带无辜的脸道：“你要是不愿说，就暂时先不说。你先一个人静静，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说就不说，这么一脸无辜，仿佛是他被占了便宜是怎么回事……
叶千纤说完腾身飞上了屋顶，留温客行一人愣在原地。
总觉得自己算无遗策的温客行，此时有些理不清思绪。
他有些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方才的用力拥抱，是为何。
他不确定，这从心底突然涌出的强烈感情，究竟从何而来。
她说，她相信自己，愿意听他说？他温客行，原来还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吗？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愿意对他说这样的话？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在他小时候，调皮捣蛋，不愿认错时，总说相信他的人。在那人的信任之下，他每次犯错后都甘愿主动认错，未曾辜负她。
但叶千纤不可能是那个人，那个人明明已经故去多年。难道，是有人得知了他的过往，别有用心？如果是那样，方才的拥抱就尤为可笑了。
温客行感觉自己心绪有些失控，无心再观赏自己促成的大戏，转身离开了。
先走一步的叶千纤说有事，并非借口逃开，是真的另有安排。
她在回头看一路经过的杀戮之地，看有否方才那样两败俱伤的情形。
果然，她还找到了些双双殒命的恶战。
在确认过没有鬼谷或毒蝎的人在场以后，取走他们临死前一刻还在争夺的琉璃甲。
这个过程她还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怕了。
大晚上的，一个人，面对这些尸体，她不那么怕了。只是微微有些胆怯。
也不那么觉得恶心了，大概是也没几个杀得血肉模糊吧？还没来得及血肉模糊，就死了。
这么想着，她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这算是终于成长了，还是终究变得麻木了？
不想了，不想了，多想无益。
明日还有一场战斗，容不得她掉以轻心。
她整理好思绪，收好几块琉璃甲，跃身而起，飞身回到了住处。
***
同时，今夜这场恶战，不仅毒蝎、鬼谷有掺和。
天窗也有人参与其中，夺走了两块琉璃甲，交给了韩英。
韩英一经比对，便发现这两块琉璃甲一模一样，想到了当中定有蹊跷。
***
叶千纤回到了客栈，但未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前往了周子舒住处。
“阿絮，你睡了吗？开开门。”她轻敲了几下周子舒的门，回应她的是一片静悄悄。
“阿絮，我有要事与你商议，你快开门呀。”她语气诚恳补充道。
周子舒：……
原因不明的不悦缠绕着他，他并不想开门，但是身体仿佛不受控制。
门缓缓打开，周子舒道：“何事？”
叶千纤小心翼翼道：“进屋再说。”
周子舒有些惊讶，但是没有阻止对方径直走进房间，并关上门的行为。
关上门后，叶千纤垂着头，低声对他说：“阿絮，对不起，我方才不是有意气你的。”
周子舒向来心软，见叶千纤如此，更甚，很快就将方才的闷闷不乐暂时抛到了一旁。
他叹了口气，道：“阿遥，你是否也恨极了这些江湖中人，所以觉得老温做得并无不妥？”
叶千纤摇摇头，道：“也不能算全无不妥。倘若我与什么人有仇，定会直直冲着那人去，不会祸及无辜。但我就是觉得，他这么做，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吗？
周子舒想到容炫被围剿惨死之事，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说温客行所为意在复仇。
他也明白了她为何有共情，但却不知她如何得知温客行的目的，问道：“阿遥……”
叶千纤打断他，纠正道：“阿纤。”
她总觉得，以容乐遥的身份承受周子舒的关怀和爱护，让她倍感心虚。
周子舒更正道：“阿纤，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叶千纤低下了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的确知道，但是她不能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周子舒见她为难，上前抓住了她的手，担忧地看着她道：“阿纤，你不想说，就先不说。但你要答应我，不要被一时冲动蒙蔽了双眼，更不要去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事。”
叶千纤心中触动，忍不住红了眼眶。
周子舒见此，握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语气轻柔而坚定，道：“没事的，我在呢。”
这么一说，叶千纤更忍不住了，泪水溢出了眼眶。
周子舒伸手轻轻帮她拂去她脸上的泪珠，道：“你不是说有事要与我商议吗？”
叶千纤闻此才回过神，轻轻吸了吸鼻子，调整好情绪。
而后她恳切道：“阿絮，实不相瞒，我有所求。还望你能答应。”
……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满城琉璃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