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罗巧鱼

292、石室

　　老头往前迈了一步，从暗处来到明处，灼眼的光照清了他苍老干瘪的容貌，饱经风霜的一张脸，丝毫看不出年轻时该是何等模样。

　　清云子咧嘴一笑，掉光牙的嘴巴一眼看去黑漆漆的，对江芷道：“好记性啊，这么久过去了，老头子还以为你将我忘了。”

　　说完，江芷收了剑，没有立即回答，整个人贴在黑暗中，气氛就这么静默着。

　　片刻以后，清云子听到女孩压抑的抽泣声，这才敛了笑意，家中长辈一般正正经经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江芷抹了把眼睛说：“有个人从山上掉了下去，我没能救得了他。”

　　清云子也是一个不甚掉进深沟里的，深知前一会子震得多么厉害，便安慰江芷：“丫头啊，你不是神仙，天灾面前皇帝老子都没办法，你又能怎么办呢？”

　　江芷吸了吸鼻子，不知道回答清云子什么，回到李秾跟前扶人坐起来，自己同样盘腿坐下，想尝试用内力相碰的方式把人唤醒。

　　清云子察觉到第三个人的气息，伸手试探着摸到了李秾，问江芷：“这是什么人呐？”

　　江芷正要气沉丹田，眼皮不抬道：“我的朋友。”

　　清云子顺着李秾胳膊把到了脉搏，探了探，皱眉道：“这位小友的经脉蛮横异常，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啊。”

　　江芷面不改色补了句：“不是征兆，已经入魔了。”

　　清云子脸色变了变，未等江芷运行内力，直接伸指在李秾胸口连点三道穴位。

　　江芷一惊，才想问他干了什么，李秾便在这时猛地咳嗽一声，呼吸的起伏也强烈起来，呓语一般含糊不清地呢喃：“阿芷……”

　　江芷忙抚摸他的后背给他顺气，激动道：“我在这！你别急着说话，”想到自己那一板砖，鼻头还不受控制地酸了酸，“对不起，怪我下手太没轻重。”

　　李秾张嘴想安慰她，却在这时听到身旁有第三个人在走动，警惕心一上来，二话不说便要起身撂倒对方，大睁着眼睛道：“你是谁！”

　　清云子一把年纪的老骨头可经不起一天两次折腾，幸亏江芷及时把李秾拉住。

　　“他是清云子道长！”江芷急忙解释，“我过去跟你提起过他的，我的剑就是他给的，你刚刚也是他救醒的，李秾你冷静一点！”

　　李秾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抽离，对着清云子便是一拜：“晚辈无礼，请前辈莫要怪罪。”

　　清云子嘿嘿一笑一笔带过，转身一瘸一拐地去摸深沟的裂面，摸到一手光滑，叹气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想要出去恐怕难喽。”

　　李秾醒了，江芷便没那么大的忧虑，甚至还有心情去问清云子：“前辈，我们来光明顶是为了找青龙主算账，你来光明顶是为的什么？”

　　“巧了，我也是来找青龙主的，”清云子道，“但我不是来跟他算账，而是管他要一个人。”

　　“一个人？”江芷狐疑起来，正要接着往下问，深沟上面忽然传来震耳发聩的一声：“阿芷！你在下面吗！阿芷！”

　　左丘行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憋的脸红脖子粗，也不怕再震出两口血。

　　江芷耳膜直发颤，掏了掏耳朵大声回应：“我在这！”

　　上头立马沸腾，柳叶桃又戳了下左丘行脑门：“行啊你，还真让你个呆子歪打正着了，说在这还真在这！”

　　左丘行虚得要命，经这一戳差点摔倒，稳了稳身子说：“那必须的，小左出马一个顶俩。你们也别光顾着高兴，快点找截绳子给我，没有就把腰带解下来现造，越长越好。”

　　很快，由各色腰带拼成的绳子从上延伸到了沟下，江芷让清云子抓紧绳子，对着上面大声喊了句：“好了，拉！”

　　左丘行想帮忙，被柳叶桃踹一边干站着去了，他就只好攥俩拳头在旁边干喊“加油”。

　　可等人上来，他直接傻了。

　　“乖乖，就这么一会不见，我阿芷就蹉跎成这幅样子了？”左丘行手捂心口，吐血的冲动又来了。

　　江芷在沟底下哭笑不得地吼了句：“我在这呢！上头那个老前辈是与我同样掉进沟里的！”

　　左丘行一听，忙对老头赔不是，接着就把绳子再次伸到了底下。

　　江芷李秾无需人力往上拉，二人抓住绳子直接攀上去了，过程也就弹指的功夫。

　　常思川并不知道自己苦苦寻找的清云子前辈就是眼前这个瞎眼瘸腿的老头，看到江芷无碍，他心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欣喜，欣喜的同时，也隐隐夹杂着点酸涩。

　　失踪的人找着了，昏迷的人也醒了，大伙都不乐意再在敌方待下去，但地震早把各条山路震的鸡零狗碎，别说下山，出光明顶都费劲。

　　可经受一天刺激，众人现在累的累乏的乏，急需食物和休息。

　　最终江芷将头一转，目光锁定在青龙堂。

　　那里面肯定有吃的。

　　但其余人并不知道钱孟章已死，饿归饿，要去虎口夺食，他们也是不敢的。

　　所以，跟随江芷进去的，就只有李秾左丘行柳叶桃，以及清云子常思川而已。

　　洛思仪从敷过药人就变得昏昏沉沉，这会儿早由师兄弟们看护着睡过去，没有跟着一块过去。

　　青龙堂之前就被江芷震塌了半面墙，再经受地震，几个人都以为里面肯定是一片废墟。

　　没想到进去了才发现明教地基打得不是一般稳，虽然地砖上都是裂缝，但东西没有到处东倒西歪，房梁也没有砸下来，仔细修修还能住人。

　　然而比起这，更让他们震惊的还是正中的尸体上。

　　钱孟章死了，不明不白的死了。树倒猢狲散，青龙堂的其他人也都已经跑干净，只剩下一具尸体孤零零躺在那里。

　　如果江芷他们的心情是错愕，那清云子的心情就是完全无法接受了。

　　老头迈着不利索的腿脚疯了一般跑过去，揪住尸体的领子使劲摇晃道：“你给我起来！你告诉我我那徒儿到底在不在你们手里！他到底被你们关在了哪里啊！你起来！你告诉完我你再死！”

　　江芷从这段话里知道了清云子来这要找的人是谁，看老头着急之下泪花子直往外冒，有点于心不忍，但又不知道过去该怎么劝慰，又见他双唇干到开裂声音嘶哑至极，便想给他找点水喝。

　　抬头一看，高座旁的茶案上还有只幸免于难的紫砂壶。

　　她心里一喜，三步并两步登上石阶伸手便抓茶壶，哪知刚拿到手里，余震来临，脚下又是猛地一晃。

　　江芷始料不及，不仅手里的茶壶飞了，人也不受控制地朝后一倒，正巧倒在了青龙堂主座上。

　　随着一声刺耳的响，茶壶四分五裂，茶水淌了一地。

　　巨大的无力感笼罩在江芷心头，使她既委屈又恼怒，李秾问她怎么了，她嘴上说没事，说完就气得狠砸了下座位把手，倒也不嫌手疼。

　　霎时间，脚底传来嗡嗡地响，茶案下的地砖在响声中缓缓上升，最终在机关操纵下连带整个茶案都移到一边，露出一口长宽均有三尺的大洞，里面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方。

　　江芷愣了一下，随即大声招呼几个人赶紧过来。

　　清云子本来还沉浸在“我好不容易赶来了结果就这？”的悲伤里，一听江芷那边有了新发现，踉跄着站起来便一瘸一拐赶过去。

　　看到洞口的那刻，老头想也不想就顺着楼梯跑下去了，拉都拉不住，把周围几个年轻人都给看懵了。

　　江芷扫了圈仿佛石化的几个人，道：“要不……下去看看？”

　　李秾常思川没意见，左丘行有一点意见，但有也没用，被柳叶桃薅着后脖领硬拽下去了。

　　楼梯长约两丈，越往下越黑，等到了地方，基本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

　　左丘行把随身带的火折子掏出来用了，多少能照亮一点东西。

　　通过火折子，几人发现这个石室几乎没被外面的地震所影响，四周墙壁硬如磐石，头顶石壁一点塌陷的痕迹都没有，铜筋铁骨似的。

　　柳叶桃乐了：“这地方够古怪，肯定藏着什么绝世武功的秘籍！”

　　江芷却揉了揉鼻子：“什么武功秘籍会有一股腐臭味？”

　　这时，往里的石室深处忽的传来一声清云子的哭嚎，痛彻心扉一般。

　　几个人没犹豫，连忙冲哭声的方向跑了过去，待穿过一扇半开的石门，左丘行把火折子一举，出现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住了神。

　　只见狭小的石室内大半个空间都被凿出一个石坑，石坑内注满了水，水池尽头，正中紧贴着墙壁的位置，挂着一名男子。

　　之所以用“挂着”这个词，是因为对方的双臂高举，两只手被石钉凿穿，连钉带人，死死钉死在了冰冷彻骨的石墙上。

　　胸口以下，全部没入水中。

　　清云子涕泪交加，不断用手拍打着男子的脸颊，试图让他醒过来和自己说句话。

　　“好徒儿！是师父来晚了！你睁眼看看吧！师父来了！师父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