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么近》流花烟雨

50、终成陌路

　　“郭晓羽！”
　　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看到熟悉的人影出现，眼看她又要无视地走过去，杜子航原本的焦灼疑虑之外更增添了黯然，但是现在重要的不是他的心情，他急步绕到她的前面，沉声喊人。
　　抬眼看到伫立在眼前的男生，再往上抬眼看到一张沉郁的脸，郭晓羽不由佝偻了一下，把心中突来的那阵刺痛缓过去，重抬起清泠的眼望着杜子航，她无声地等着他说话。
　　“那个男生是怎么回事？”
　　杜子航象在兴师问罪，郭晓羽的脸色变了，盯了他一眼，绕过他就要走，杜子航往边上一横，拦住了她的去路，“你是在跟我赌气？”
　　“赌气？！”郭晓羽皱眉重复了一遍，开口带出了冷笑，“不懂你什么意思！”
　　“你不懂我什么意思？！”杜子航提醒自己沉住气——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想了N种面对郭晓羽的方式，但是见到人以后发现什么方式都用不上：她只需要拿出一贯的防护姿态就能把人气到无语，现在能反诘，他觉得已经好过了想象，“别说在超市门口你没看见我！”
　　郭晓羽沉默。她看见了。他在收款台结账，她从旋转门往里进，不经意间隔着人流四目相对，她只想到了恍若隔世……五味杂陈、无言以对，所以她只能无视而过！
　　“他是谁？”乍见她进来，他有瞬间的惊喜，甚至在看到她闪避的眼神时也不以为意，但是等挡着她的人流走散开，他看到她不是一个人，有人挽着她的手，一个很艺术气质的男生，略长的额发挡住了脸，看不清眉眼，不知道垂头跟郭晓羽说了句什么，郭晓羽对他侧过脸去，温柔地笑着点头，那种迁就的态度仿佛对方是个需要她宠溺的孩子——她再没转过脸来，杜子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和他错身而过，疑问留到了现在。
　　“跟你没关系。”杜子航要问，郭晓羽并不想说，声音和脸上都带了冰，冷睨着杜子航的双脚，请他让路。
　　“跟我没关系？”杜子航象钉在地上的，“那你身边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男生？”他看着不再看他的女生，眼里流露出苦涩，“别用这种办法报复我！”震惊也好、嫉妒也好，他都能消化承受得了，但他不想她一时冲动最终伤了她自己！
　　“报复？”一抹不正常的潮红涌上了郭晓羽的脸，杜子航把话说到这一步，就算她原本不懂，现在也明白他的所指了，“你高看你自己了！”她笑。
　　“晓羽，”象被人在心窝捣了一拳，杜子航强忍着胸口的闷痛，也笑，“你这么打击完我心里能舒服些？”
　　两个人都在笑，又酸又痛地笑，除非再继续伪装，否则他们都知道彼此间有过什么，但是事到如今，知不知道已经没有意义了，“晓羽，你是因为对我失望才……”
　　“杜子航，我说过你高看你自己了！”郭晓羽不再笑了——那样的笑太累，她撑不下去……张爱玲说爱是千万人之中遇见要遇见的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但是她没有这份幸运，上天对她的厚待只限于她可以在此时任性，她负气地伤他、他会容忍，“我承认对你有好感，但是没到你以为的程度，所以……”她摊摊手，“我不会因为你拿我自己的……当儿戏！”
　　“你真是会伤人啊！”杜子航仰着头笑，“那今天的事怎么解释？你不会突然开放到可以和什么人都那么亲……切了吧？！”终究是不忍，话到嘴边还是换上委婉的用词。
　　郭晓羽低头，长发挡住了脸，再抬头，脸色平静，“是曹峰。”她可以不说，但是杜子航会一直问下去，而她实在太怕长久地面对他……
　　曹峰？杜子航记得那是谁！反应过来的同时他一把抓住了郭晓羽，“你！”他的错，这些天不该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就刻意不跟郭晓羽接触——他以为既然她要躲他、那他就如她所愿，却忘了曹峰的妈妈说过她还会再来！结果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为什么不去找我？！”
　　“那是我的事！”郭晓羽退后，体会得到他的关切，却因为知道这样的关切不应该属于她而更加不能接受。
　　“我没说那是我的事！”杜子航咬牙，她一定要这么急着划清界限？！“我问你为什么不找我！”
　　郭晓羽哑然，都说了那是她的事，为什么又凭什么去找他？“我自己能处理，多谢……”
　　“少废话！”杜子航口气很冲，“你的处理就是让人这么纠缠……”
　　“不是纠缠！”郭晓羽深吸了口气，“是我自己答应的、没人逼我！”
　　杜子航愣住了。
　　“我恨过曹峰，曾经希望他永远消失，”郭晓羽面容木然，“包括他摔伤、得病，我都没觉得他可怜，真的、我能狠得下心……但是他妈妈把他带来，当着我的面一句话一句话地教他、让他给我道歉……”郭晓羽咬着嘴唇，垂下了眼。
　　“他道歉你就软化了？！”道歉话还是别人教的，竟然就能让郭晓羽尽释前嫌，杜子航从来不知道她那么好说话！
　　“如果一个曾经和你一样健康有活力的人忽然变成坐卧言行都要靠别人一点点儿去教的幼儿、并且是个自闭倾向严重的幼儿，你会怎么样？”别人会怎么样她不知道，她在惊异之后只觉得愧疚，不管曾经多厌恶，她没想过要他落到这步田地……
　　“怎么会？！”杜子航难以置信，回想起在超市里看到的郭晓羽和曹峰之间的情形，默然，静下心来不难意识到那个男生的举止确实异于常人，“那又怎么样？”郭晓羽怎么想的他不需要问，她的锋芒和她内心的柔软成正比，看到曹峰现在的样子，她大概早忘了当初因谁而受创，只怕还会生出“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自责！那位曹妈妈真的很厉害，连这样的办法都能想到！
　　“能怎么样？”郭晓羽苦笑，“尽量帮……”
　　“你怎么帮？！”
　　杜子航的口气有些咄咄逼人，郭晓羽一怔，竟然被他的气势压住了，呐呐，“也不能怎么帮，不过是陪着他说说话、出来走动走动……医生说总不和人交流的话他的情况会越来越糟……”
　　“他没有别的人可交流？”杜子航看着郭晓羽，话说得很慢。
　　郭晓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转开了脸，杜子航心里叹气，他问的是句废话，郭晓羽对于曹峰的意义不需要再说，“有效果吗？”
　　“至少肯按时吃药了，有时候会主动跟人说话，他妈妈说比在老家时好了很多。”
　　“是吗？”杜子航短促地笑了一声，“真有成就！”他的口气难辨褒贬，“以后呢？”看郭晓羽疑惑，“以后就一直做他的特护？”
　　“我没想过！”
　　杜子航的话象有别的含意，郭晓羽招架不了，无措中冷冷地回了一句，却被杜子航更快地接上了话茬，“那就现在想！”
　　“杜子航，你管得太宽了！”郭晓羽愠怒，对曹峰，她有道义上的责任，别人可以嘲笑她迂腐，她不在乎，但是杜子航不能这么穷追猛打，他难道不知道他为她想得越多便越令她心乱如麻吗？
　　“我不想你出于负罪感而把自己搭进去！”杜子航不理会她的恶劣态度，坚持把话说明白。
　　郭晓羽象被他的话吓住了，蓦然睁大的眼迅速瞥过杜子航，一言不发地猛然转身，急步走开，杜子航没再拦着，“我希望你有解决不了的事时能记得找我！”他对着她的背影提高声音，让她把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郭晓羽果然站住了，她回过头来，嘴角挂着抹浅淡的笑，“我不会找你的！”她的每一个字也都很清楚，是打定了主意的坚决。
　　“为什么？！”杜子航克制着自己不冲到她面前去。
　　“因为我们是渐近线。”
　　渐近线之间可以无限接近，却永远不会相交，既然永不相交，那何必还做徒劳的牵扯——听懂了郭晓羽的潜台词，杜子航眼神一黯，“你的意思是以后都要和我形同陌路了？”
　　郭晓羽低头。
　　“能做到吗？”杜子航轻声，“我们不可能不见面……”
　　“你是说‘流光碎影’？”如果没有那个节目为桥，她和杜子航至今可能还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果能预料到今天的结局，她是不是应该从一开始就拒绝到底？“我忘了跟你说，子静快要考试了，她希望我……”
　　“她希望你的时间都给她，所以节目这边要请假、并且时间越长越好，”杜子航替她说完，“借口不错！”他点头，“晓羽，能跟我说句实话吗？！”
　　“……什么？”
　　“如果我没和裴欣雨走到一起……”
　　“杜子航，别让我恨你！”郭晓羽猛然抬头，眼中有两小簇火，她有她的尊严和骄傲，他在想什么？！“如果你是个连自己感情都不敢面对的人，我会后悔认识你！”
　　“既然不后悔认识我，为什么还一定要跟我绝交？！”
　　“因为，”郭晓羽微笑，“现在的你对我而言……，再见到你、和你说话，是……一种折磨！”她甩头，长发散遮过脸颊，遮住了眼中未成形的泪。
　　象一根尖锐的刺扎进杜子航的心里，他只能惨笑，“对不起……”是他太贪心，贪恋和她相处的种种感觉而和她越走越近，最终他却抽身而退、把她一个人留在她原本不想到达的地方，是他害了她!“我保证，今后不会再主动出现在你面前！”如果那会令你不再痛苦的话，“但是，你自己也要争气，千万不要生病、哭……否则，我会理解成那是你想见我！”
　　“好，我保证，杜子航，我不会生病、也不会哭，从今天开始，我会每天都笑、笑到没有时间痛苦，你放心！”她挥手再见，以最潇洒的姿态把自己的身影隐进宿舍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