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么近》流花烟雨

48、恭喜

　　刚下2路车就看到站牌下挺拔的人影，郭晓羽讶然，继而微笑，“你要出去？”还是，在等人？
　　杜子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自顾转身，往学校的方向挪动了脚步，很慢，等着郭晓羽跟上来。
　　心里似乎有花苞一点点儿地绽开，郭晓羽低了一下头，然后才跟上他，“姥姥以为你能过去吃饭，做了一桌子菜……最后逼着我和子静把你那份儿消灭掉，差点儿把人撑着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儿前所未有的娇嗔，杜子航阖眼，象是受到了震动，再睁开时他的眼中已无波澜，偏头看着郭晓羽，笑，“我和女朋友吃饭去了！”
　　“……真的？”郭晓羽的神情变了一变，但很快露出笑容，“我们可都没听说过你有女朋友！”她快活地眨眼，像在说“你可别撒谎”！
　　杜子航避开她看起来有些刺眼的笑容，淡淡地反驳，“那是你们没听说！”
　　“是吗？”杜子航全神贯注地目视前方，不再顾虑会被他看到的郭晓羽笑容开始发僵，但还是在笑，“杜子航，能不能给个独家？”
　　杜子航蹙眉，八卦真是女人的天性吗？郭晓羽竟然都会表现得兴致勃勃！“地球人都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口气很不好，但是，不想补救。
　　郭晓羽没觉出他有什么不对，她的思绪集中在另外的地方，“是……小裴？”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答案了。
　　“不行吗？”杜子航侧目斜睨着她，口气象是挑衅。一夜辗转，看来是他想得太多了。
　　郭晓羽微微敛眸，她有什么资格来说行或是不行呢？浅笑着抬眼，她的目光一片平和，“恭喜！”
　　“你是该恭喜我！”杜子航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仰着头笑，“我还应该好好谢谢你，要没有你当催化剂，我们还不会进展到这一步！”
　　“是吗？”郭晓羽挑眉，闪避着迎面而来的几位路人，话语变得不连贯。
　　“那当然！”杜子航夸张地笑，“要不是……”话没说完觉出异样，回头才发现郭晓羽被人群阻隔在几步之外。
　　默默地看着她专心地给每一个人让路，杜子航的笑容慢慢地散去，所谓宿命，这大约就是一种了，明明是并肩同行，却还是凭空被隔出距离……但她并不以为这是问题吧，所以他也只能像路人在一旁观望……
　　最后一个人终于也过去了，郭晓羽重新走到他面前，“你刚才说什么？”她的眼睛里只剩下坦然和无私——分秒之间，她和他都已不复从前……只是没有人知道……
　　“没什么，”杜子航不想再笑，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已是一贯的沉稳，“我和裴欣雨高一的时候就认识了……”十六岁的少年，遽然丧母，不想让所有人担心，却吃不住那蚀骨的痛，越多的劝慰越是负担，于是学会了吸烟，打架——宁肯被厌恶也不想被怜悯，不在乎是不是品学兼优，只想要一个妈妈，一个哪怕只能躺在病床上、却能跟他说话对他笑的妈妈……裴欣雨受老师的指派来“帮教”他，冷眼和桀骜都吓不退、固执地跟着他……她从来没劝过他，但是会陪着逃学的他站在天桥上看火车在桥下呼啸而过……有一天她说“我要是你妈妈就把你推下去让火车轧死！”……
　　那以后他重回了课堂，出类拔萃也重新成为他的专属名词，曾经的“污点”被所有人忽略不提，在他心里却是一生一世不可磨灭的印记，关于成长、关于一个叫裴欣雨的女生，全都密不可分……
　　裴欣雨说，“我没想过要爱上你……”
　　大学毕业之后，她会去国外继续进修甚或定居，这是家人早已为她规划好的未来。不能给任何人承诺，只能回避可能的纠葛……她拿捏住了所有的分寸，却没想到高估了她自己的自制力……
　　“我没想到自己会妒忌，听别人说你和郭晓羽……竟然会妒忌……”
　　“我也没想到！”他从没想过裴欣雨会有为他含泪的时候。
　　“我真是迟钝，喜欢的男生和别人交往了才发现自己……”
　　“我没和郭晓羽交往！”
　　流泪的裴欣雨不清雅、不知性，但是狠狠地击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不顾一切拥她入怀，那一刻有不念如来不念卿的决然……
　　可是，决然不是万能的，把裴欣雨送回去之后，他想起了别的事，别的人，心里开始发空……说不清为什么要来等郭晓羽，只是觉得不来的话以后再也无颜面对她……可是面对了，为什么会更加灰心？是他期望过什么、还是他心理不正常了？“你听得不耐烦了？”
　　“怎么会？”郭晓羽睁大眼，否认，“亲耳听到校园风云人物的恋爱秘史，我荣幸之至！”
　　郭晓羽睁大眼的时候，眉尖会跟着上抬，有一点点可爱，他以前竟然从没发现，以后，他会记得她这样的表情，“说句荣幸就完了？我和裴欣雨总算还是你的朋友，你不能有点儿热烈的表示？”
　　“我已经恭喜过了！”再多的，她给不起、他也不会要，他有裴欣雨了……终于确认了这一点，比所有人知道的都早，她真的应该感谢杜子航的另眼相看，“祝你和小裴天天快乐，幸福永远！”她倒退着往宿舍楼走，对杜子航摆手，笑靥如花、声音如铃，“将来你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啊，我可以给你们主持婚礼！”
　　她翩然转身，笑着进了楼内。
　　杜子航看着再无人出入的楼门，第一次发现周末的校园竟然会如此凄凉……手指触到衣兜里的东西，不用看也知道是MP4，有他和郭晓羽练习时他偷偷录下的《我愿意》，“我愿意是急流，山里的小河，在崎岖的路上、岩石上经过，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在我的浪花中快乐地游来游去。我愿意是荒林，在河流的两岸，对一阵阵的狂风，勇敢地作战，只要我的爱人，是一只小鸟，在我的稠密的树枝间做窠，鸣叫。我愿意是废墟，在峻峭的山岩上，这静默的毁灭并不使我懊丧，只要我的爱人，是青青的常春藤，沿着我的荒凉的额，亲密地攀援上升。……”
　　他愿意是草屋，只要他的爱人是可爱的火焰，在炉子里愉快地缓缓闪现，她愿意是云朵，只要她的爱人是珊瑚似的夕阳，傍着她苍白的脸，显出鲜艳的辉煌……他们一遍遍地念着“我愿意”的时候，他深以为那是有些别的意义的，就像裴欣雨或者别的同学说的是用声音在恋爱，但是……
　　MP4在手里攥出热度了，但也仅此而已，永不用担心它会沸腾、会融化，是应该责难机器的无情还是该感谢它的不为外力所动？杜子航没有答案，再次回望女生宿舍楼，对一片空旷低叹了口气，拇指连串地按动，屏幕一花，从此，裴欣雨不会再听到《我愿意》了……
　　宿舍里，脸色难看地进屋的郭晓羽吓住了方怡，不等她问，郭晓羽惨笑着摆手，“我惨了，在我学生那儿好东西吃多了，撑得胃疼！”倒在方怡的床上蜷成了一团，在室友的笑责声里，无所顾忌地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