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么近》流花烟雨

32、冰融（下）

　　杜子航的口气非常认真，郭晓羽挑眉：他是太健忘还是太能装？那些话不是他说的吗？还是……子静恶作剧？
　　“你看我干嘛？”杜子航和她视线相接，不解，她脸上从反诘到疑惑的变换是因为什么？
　　“没有谁，”郭晓羽调开了眼，“我随口说的。”她还没幼稚到为了几句话和人当面对质，况且她已经点破了，就算杜子航真的说过，那么他以后也会有所顾忌——她、或者也包括这世间的所有人，其实在很多时候都是可怜的动物，所要的不过是表面的彼此尊重……
　　看不出郭晓羽在自嘲什么，但是能看出她在敷衍，杜子航没追问——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可惜很多人看不开这一点，所以才自寻烦恼，好在郭晓羽的样子不像蠢人，“你顶多能算有个性，不至于被说成讨厌。”他不习惯安慰人，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劝说。
　　郭晓羽楞了一下，拿不准杜子航这是什么意思，淡淡地笑了笑，她切入正题，“你来……是为……”找我什么事？
　　杜子航瞥了眼抬头看他的人，不喜欢她那种象急着说完话好赶快离开的态度，“昨晚儿的事……没事了？”想想再加一句，“绍雷很担心你……”
　　“没什么，”昨晚儿临睡前接到绍雷的电话，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还是她主动说已经知道了。她告诉绍雷没什么、她不会有负担，“对了，这次……请你替我多谢小裴！”要没有裴欣雨出面，风波不会那么快平息
　　“你自己不会跟她说？”子航的神情冷下去。
　　郭晓羽因为他突来的冷淡又是一愣，“……你们是朋友，有什么事好沟通些不是吗……”绍雷昨天提起过杜子航和裴欣雨有点儿小摩擦，不会是还在怄气吧？
　　朋友、好沟通？子航犀利地盯向郭晓羽，她是想做和事佬？“你不也是她朋友？”
　　“我们……还没熟悉到那一步，”郭晓羽坦白，是想过要去跟裴欣雨道谢，但是专为这个找她似乎过于郑重其事，感觉上总有点儿怪怪的，“小裴怎么知道我主持过节目？”谁告诉她的？还……说了些什么？
　　“她在你妈妈相机上看到你很多照片，”杜子航侧目郭晓羽，她是在不安吗？为什么？忍下疑问，他提示，“丽江，她们见过！”
　　郭晓羽恍然，“我妈真是！”她嘀咕了一句，脸部的线条柔和起来，加上近似娇嗔的语调，杜子航不觉露出一丝笑意，“裴欣雨说你妈妈很以你为荣！”他看着隔窗的暖阳在郭晓羽眉目间洒下光影，依稀又看到些她在昨日舞台上的神采。
　　“敝帚自珍呗。”郭晓羽破天荒地忸怩起来，是玻璃聚焦了阳光吗？她竟然有微汗的感觉了！
　　杜子航一直在看她，此时真的笑了出来，“你也会谦虚啊？”
　　一句话提醒了郭晓羽他们以前有多针锋相对，但是好像一直是他在挑起事端吧？她不过是忍无可忍的时候才正当防卫而已，“我一直很谦虚！”郭晓羽斜了杜子航一眼，嘴硬。
　　“就冲你这句话吧！谦虚的人能象你这么说话？！”杜子航“哼”了一声，笑看着郭晓羽微蓝的眼白——在不带着防范之色的时候，她的眼神儿很清澈，“你最近哪一天有时间？”
　　“干吗？”杜子航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郭晓羽明显吃了一惊，大睁着眼看他，表情有些僵。
　　“请你吃饭！”杜子航闷声，扫了郭晓羽一眼，去看墙上的宣传画，“不是我。”
　　依照成德不成文的规矩，每一次大型活动之后，组织者总是要把相关人员聚集到一起吃喝玩乐一番，既是庆功也是慰劳。要按陆鹏他们的想法，昨晚就要出去，但是郭晓羽先走了，只能另找时机——身为主持人的要是不到场的话一定会让人议论纷纷，而杜子航当时没把握能把她请回来，所以借口说要好好筹备筹备再聚，以便为自己赢得说服郭晓羽的时间，好在陆鹏和那些选手都信以为真，纷纷养精蓄锐去了。
　　“你们去吧，我……”听杜子航说明了原因，郭晓羽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对此早有预料的杜子航不动声色，“不要紧，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都可以！”
　　“不是时间的问题！”郭晓羽否认，避开了杜子航探究的眼神，也许是她多心，她莫名觉得杜子航已经看透了她，正在等着她自投罗网，这样的感觉让她警惕，下意识开始防卫，“子静的功课很紧，我要帮她拉出一个复习大纲；还有许多资料要查，我……”
　　“这不还是时间的问题？”杜子航沉静地提醒。
　　“嗯，那个……”郭晓羽眼神开始闪烁。
　　“郭晓羽，”杜子航不想看她惶惶不安地找藉口，“你受过什么伤害吗？”他单刀直入。
　　郭晓羽的道行真的不够深，她的震惊出卖了一切，杜子航克制着自己不表现出了然，而用一种玩笑的口气继续，“你给人的感觉象随时随地都要和人保持距离，弄得象别人都是病毒、一靠近你就会传染你，你太打击人了吧？”什么样的伤害能让她那样一个女孩子瞬间脸色苍白？甚至会不易察觉地微微战栗？
　　郭晓羽呆看着杜子航，告诉自己他只是随口那么说、她要镇定、镇定，镇定得像什么都没听到、就像当初没听到那些鼎沸的人声、没有毒辣的日光要灼裂身体，她看着杜子航轻松坦然带笑的脸，努力要回以同样的轻松和坦然，“我不是……”
　　“知道你不是！”杜子航很快打断她，仰着头笑——再盯着她茫然的笑容，他怕自己会上前抓着她的双肩说“不要难过”，“我是看你这症状和我小时候挺像的，以为你和我一样！”他侧头看郭晓羽，挤了挤眼。
　　那不象是他会有的动作，起码郭晓羽没想过他会有如此随和的一面，但是以她现在的情绪，不管是什么，只要是能转移她注意力的，她会不顾一切地抓来当做浮木，“你小时候怎么了？”她兴致勃勃地看杜子航，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过去摇着他的胳膊说“快讲来听听吧，你小时候怎么了”，杜子航睨着她，像是很不情愿地耙了耙头发，“别讲了，很丢人！”
　　郭晓羽被这样的杜子航勾起了好奇心，暂时忘却了自己，琢磨着是什么能让杜子航欲言又止……然后，她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答案，“画地图被人看见？”
　　杜子航脑子里转了个来回，才明白她含蓄的指代，瞠目结舌中，脱口笑骂，“你才尿床呢！我两岁就不穿开裆裤了！”话出口，自己也觉汗颜：他快赶上绍雷了，什么话张嘴就来！怕她那富有想象力的脑袋再替他想出什么更不堪的，他自己交代，“小时候别人给我起绰号‘大美人’。”
　　“这有什么？”郭晓羽第一次很认真地端详杜子航，承认他确实有被叫做“大美人”的先天条件：双眼皮那么深、鼻梁那么高、直……
　　“别乱想！”杜子航抗议她心里得出的结论，“是我爸我妈喜欢女孩，把我打扮成……”他像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冷战，“还照成照片到处拿给人看！”他小小男子汉的自尊都被他们给祸害了！
　　郭晓羽睁大了眼，她听说过这样的事，想不到眼前就有实例，看看杜子航，再想想他描眉涂唇会是什么样，忍不住笑起来，一看杜子航很受伤的模样，安慰，“那也没什么……”
　　“敢情没摊在你身上！”杜子航不领情，“那时候我一下楼玩，总有人在后边追着喊‘大美人’，大人们也拿我取笑，到最后谁看我一眼我都会哇哇哭，根本不敢见人……”
　　“那……后来呢？”郭晓羽不笑了，体会到一个孩子在那种时候的愤怒和无助，眼中不自觉就流露出同情。
　　“后来？后来我就长大了，谁再敢喊，我就教训他！”他晃了晃拳头，看到郭晓羽的眼神，不由微微一愣，她，可真是敏感呢，“其实是时间长了就慢慢忘了。人要遇到许许多多的事，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过去了就过去了，老记着的话哪还有时间去干别的？”他轻描淡写。
　　郭晓羽微微低头，额前的散发垂落，她慢慢地把它们捋到耳后，没出声，杜子航看着她的沉默，瞬间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他决不能让她再龟缩在不愉快的往事里，就当……就当是在帮子静和绍雷！“你还没说到底哪天有时间。”
　　“我……”
　　“我要请不动你的话，还会有别人来找你，裴欣雨，绍……”杜子航笑在脸上。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让他们出面，昨晚不答应裴欣雨援手是在赌气——忽然可以承认这一点了。昨天，他很想裴欣雨能接手主持：一直以来，和她联手任何事都令他觉得困难不值一提、愉快会被急速放大，她应该是知道的，却还是推荐不知根底的人，令他觉得她对他是无所谓的……不过事实证明郭晓羽当得起裴欣雨的推荐，那么他就不应该再计较了，否则就太不男人了，对裴欣雨的微词就这么过去吧，他们之间的平衡还是不要轻易打破的好，“你的意见？”他现在要全心面对的是郭晓羽。
　　“我的意见有用吗？”郭晓羽反问，带着点儿抱怨，无疑是妥协了——杜子航很会抓人的弱点，她，确实是很怕兴师动众，那么只能勉为其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