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13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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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那一场风花雪月的相遇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我轻吟着霸王别姬的千古绝唱，走到廊下，轻轻叩了几下门扉。静候了片刻，屋内没有一丝动静，更没有人回应我的歌声应声前来开门。
咿呀？这美人倒吃得饱睡的香哩！
我手上用力，又咚咚连声敲了几下门板，半天仍然不见动静，不禁感到有点莫名其妙，莫非这虞姬嫌穿越的时间不够久，还嫌没玩够不成？
我疑惑地看看淇奥，他耸了下肩膀，一副“万事与我无关”的欠揍表情，我只得捏着嗓子又唤道：“虞兮啊虞兮，醒醒啊醒醒，我来接你回家啦。”
“回家……？”门内传出一声幽幽咽咽的叹息，极哀怨地叹道，“这天下之大，却没有妾的容身之处，妾早已无以为家，哪里才是妾的归处？”
虞姬这没头没脑的一声叹息，叫我不由地有些怔忪，隔门内响起一阵衣衫的簌簌声，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拉开。门扉开处，一袭墨色深衣的美人长身玉立在门畔，凝脂般的玉面上一双翦水双眸，望着我盈盈欲泣。
“妾身居城父城，日夜盼望着大王前来救妾，守城大司马周殷虽然奉王命驻守城父城，却暗中谋划反叛，今夜他将九江王英布引入城中，便是计划好了要叛出城父城去。这小小的一座城池虎狼环伺，妾镇日为大王忧心，日夜受尽煎熬。”
虞姬甫一登场，便将周殷结结实实地卖了，我不禁满心钦佩地看着她。
这虞美人真不愧是从我一柳斋穿越过来的客人，不仅唱念俱佳，而且机智聪变，玩转楚汉乱世之余，更将无间道的功力发挥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实实的是个难能可贵的人才！
我怡然一笑，慢悠悠地晃到虞姬面前，笑道：“我说美人啊，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用演戏了吧？这一趟穿越楚汉，你玩得还算尽兴吗？说起来，我找你找得可真是跋山涉水万分辛苦呢，生怕你一个人在这边有什么差池！诶，现如今做生意做得像我这么厚道的已经不多见啦，你看结账的时候，是不是也该酌情给我添点辛苦跑腿钱啊？”
我嬉笑着凑到虞姬的跟前，她顿时被我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脚下被裙角一绊，“啊”一声惊呼，仰面摔了下去。
淇奥眼明手快地抢入房内，一手揽在她的腰上，将她轻巧接住，另只手掩在她的樱红檀口上，将她的惊呼声掩去。我拍拍心口，暗想这虞姬也太过小气了些，不就是叫她多给点辛苦钱吗，何必吓成这样？
我跟着进屋，反手将房门关上，虞姬攀在淇奥的肩头，一脸惊慌地看看我，再看看他，淇奥回头瞪我一眼，放开了虞姬，任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榻旁，缓缓坐下。
虞姬沉默了半晌，脸上隐约透出几分决绝之色，低下头，边垂泪边说道：“妾不知尊使的意思，妾只盼能与大王早日相聚。”
“美人啊，别再装了，你穿越过来也有不少时日了，莫非日子久了，你真以为自己是项羽的虞姬了？”我被她哭哭啼啼闹得不耐烦起来，这城父城的守城大司马周殷眼瞅着就要叛楚屠城了，万一这老小子今儿晚上心情好，提前叛了楚提着大刀来剁我，哪里还有工夫让她在这依依呀呀地过足苦情戏瘾呢？
“穿越？那是什么？”虞姬泪汪汪地抬头看着我，脸上的神情是全然的一副不知所谓，“妾出身荒野，尊使所说的这些，妾不懂。”
“诶呀！？我说你这人……！！”
我屏息倒抽口凉气，心底蓦地腾起一团无名业火，这虞姬当了几天的霸王宠姬，竟还学会和我装腔作势了？莫非她还想常驻楚汉乱世，真去霸王的帐篷里抹了脖子？抑或是和我装糊涂想要蒙混赖账呢？
一想到“赖帐”这两个字，我的小心肝儿忍不住抽地一跳，五脏六腑跟着一阵乱颤，顿时将满嘴獠牙咬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说美人啊，你大概还不知道周殷这老小子快要叛楚屠城了吧？他今天将九江王英布和刘贾引入这城父城，便要将这全城百姓尽数屠戮了。我劝你呢，也别玩得太过火了，立刻跟我去垓下找项羽唱完你的小曲，咱们也好抓紧时间回家去了。”
虞姬被我一番话唬得怔住，坐在榻上呆呆地出神，我笑嘻嘻地坐到她的身旁，目不转睛盯着她细看。虽说此时这皮囊里装着的是从我一柳斋穿越过来的山寨货，可这副身子骨可是货真价实的历史美人虞姬啊！
她一头光可鉴人的青丝偏垂在颊畔，从颈侧垂过胸前，衬得脖颈上的肌肤白如霜雪，一张樱唇艳如点丹，脸上那双剪水瞳眸含着三分情思，三分娇弱，让人看得不觉有些飘飘然。怪道连铮铮铁骨的霸王项羽都要在这美人面前折腰，将个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红颜祸水”这四字诚然不冤枉了她。只是，美人啊美人，你就别再折腾我叶某人啦，你看这天都快亮了呢！
“敢问尊使……是如何知晓周司马与九江王的密谋之事？周大人虽然早有心反叛，但从未与妾说过要联手九江王屠城一事，莫非这位尊使……竟是汉王殿下派来的心腹之人？”
虞姬眸光一转，淡淡地在我脸上一扫而过，我浑身一震，眼前这楚楚可怜的女子，竟然在眨眼之间便像换了个人，自眉宇中透出几分凌厉气度，唇边跟着挑起一丝讥刺的弧度。
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眼前这局势越发错综复杂起来，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眼看着虞姬那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庞，我脱口道：“你……？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淇奥凌空打个响指，轻轻吹一声口哨，笑道：“傻丫头，你终于开窍了？”
我怒目瞪他一眼，登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杵在这里叫他看笑话，不由地对淇奥迁怒道：“死毛团，你既是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事先提醒我？”
“哦呀呀，冤枉啊！方才在门外的时候我就提醒你了，这虞姬从言谈到举止都不像刻意装出来的，她确实不认识你呢，何况你这丫头一进门就急着管她张口要钱，哪容得我插嘴？”淇奥眼角一夹，对我挤眉弄眼道，“恐怕你眼前的这位虞姬，从内到外都是历史上的那位正主儿呢！”他说着，伸爪在我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可惜此时就算是唐大神跪在我的脚下，对我山呼三声女王万岁，也无法弥补我心灵上受到的伤害了。原来此虞姬非彼虞姬，我又一次被家里那块该死的上古神物摆了一道！
不知我要找的虞姬去了哪里，想象着喜眉长老那张奸猾的老脸冲着我狞笑，我此刻就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虞兮啊虞兮，奈若何啊奈若何，你这不是要我叶某人的小命吗！？
悲愤在我的心中一闪而逝，我需要理智地分析一下当前的局势，话说这周殷既然已经决心判楚，又为何让我这个“楚霸王使者”轻易地进了城呢？他就不怕被我瞧出什么端倪？他千方百计不让我见虞姬，而这九江王英布和刘贾又是刘邦的心腹重臣，虞姬如何得知这几个人的密谋？
除非……除非虞姬也是此中的关键人物，她深知楚汉两方的动态，故此九江王才会刚到城父城，即刻就来夜会她！
千丝万缕的线索链接在一起，所有疑点都指向了同一个人，我微一沉吟，目光直直地看向虞姬，试探着说道：“汉王殿下自在芒砀山斩白蛇起义，到如今与楚霸王逐鹿中原，是何等的英雄气概，这些……夫人想必都是清楚的吧？”
虞姬漠然回视我，彼此打量了半晌，她忽地嫣然一笑，点点头，道：“妾自然清楚尊使说的这些，何况，妾还知道一些尊使不知道的事情。”
虞姬自榻上起身，徐徐走至镶花隔板前，伸手摘下了悬在上面的一柄长剑：“妾幼闻大王英武，这些年来征战沙场莫逢敌手，心中对大王仰慕已久。自从在虞地与大王相遇至今，妾生死追随王驾已历六载。”
她低头端详着剑柄，沉铁色泽的剑身尽显古朴冷厉，剑鞘上以青金生铜缠丝篆着“鱼肠”两个字，长锋抽出剑鞘的一瞬间，她手腕微抖，凌空划出一道森白的圆弧，完美裂断了空气。
“记得那一年，在子期哥哥的宴席上妾与大王初逢，大王亲手赠此鱼肠宝剑，并嘱妾舞一曲剑舞助兴，那夜，大王一人独饮了十数坛烈酒，席间竟无人能匹。原来大王不仅在战场上没有敌手，就连在酒席上也是无人能及，妾对大王一见倾心，不惜与子期哥哥反目，执意要侍奉在大王的左右，子期哥哥以为妾的心中爱煞了霸王，却不知我心中其实，其实……”
静夜中，虞姬柔美的嗓音娓娓道来陈年旧事，晚金桂的花香透过窗缝流泻满室，香气袭人，她抬手推开了近旁的窗棂，秋夜的晚风急掠而过，撩开她鬓畔的一缕青丝。
一只小巧精致的蝴蝶耳珰在她的发丝间若隐若现，我眼尖地看到那只耳珰，不觉一怔，心头蓦地闪过一个近乎荒唐的猜测。虞姬她，她心中真正所想的那个人，莫非是……
我从怀中取出一只蝴蝶耳珰，与她耳上所戴的那只恰是一对，晶莹润白的小小玉蝴蝶，翅膀上镶金包裹着一对琥珀石，蝶翼轻轻一颤，流过一道剔透的光泽，做工精巧到了极致。
我将蝴蝶耳珰托在手心上，递到她的眼前，虞姬的目光自玉蝴蝶身上一晃而过，竟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连眉梢都未曾抬动。
“花落红尘，这红尘是一场大梦，我的一生是活在一场梦里，又像是为了印证一个梦……”她侧头望着窗外的桂花出神，晚金桂在夜色中摇曳生姿，透出一点摄人心神的妖冶。
犹记得在齐都临淄的大街小巷，也如这般遍植了桂树，我曾与化名甘章的项羽在酒肆中席地对饮，他望着帘外的桂花良久出神，脸上的神色，便与此时的虞姬一般无二。
那时的项羽心中在想什么？是想着远在城父城中的美人？抑或是齐国宫墙内的那位君王？
“我幼时随子期哥哥出游，路经湘水遇险，幸蒙一位少年侠士出手相救，使我免于受辱。子期哥哥说必得重重的谢他，他却仅是拂袖一笑便翩然而去，从此踪影全无。”
花枝透窗而入，虞姬抬手拈下一朵桂花，噙在唇边：“从那以后，我也曾嘱人私下多方查访，却再也寻不到那人的半点音讯。”
“他真是个怪人啊，明明一身潦倒，却不要子期哥哥的酬谢，仅仅是讨走了我的一只蝴蝶耳珰。这只小小的耳珰却又值得多少呢？我忘不了他脸上的笑容，那般清宁淡远，仿佛连天地都容不进他的眼中，他是谁？叫什么？这些疑问像是一颗种子扎在我的心里，我想着这个人，从不敢对旁人提及，惟有将他放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每日里偷偷思量，夜夜辗转反侧。”
一个预料之中的英雄救美的故事，被她幽幽地述说开来，我仿佛看到一个青山落魄的剑客，在虞姬少女时代救助她于危难中，尔后留给她一个谜般的孤傲背影，就那么走出了她的视线，却永远走进了她的心里。
许是夜色延伸了那些话语中隐隐的惆怅，秋夜清寒，有一片暗香浮动，虞姬手持着青锋长剑伫立窗下，周身隐约透出一丝孤绝的魅色。
“我日复一日地作着同一个梦，直到子期哥哥偶然提及，在楚军中又见到了他，原来他投入了大王的麾下。我那时心中是多么的高兴啊，盼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终于又盼来他的消息了。”
“不想他却嫌大王不重用他，转瞬又投奔了汉王……诶！他这人真像一阵风，来去匆匆，行踪不定，叫人总也抓不住。既然他是叫人抓不住的风，那我便去作个可以站在高台上瞰风的人！这样，总有一日能触到些许与他擦身而过的痕迹吧？”
“在子期哥哥为大王安排的酒宴之后，我便对哥哥说，我倾心爱慕大王，愿意追随王驾，子期哥哥坚决不允，他说大王早已姬妾成群，又怎会看上我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更遑论会真心待我？子期哥哥不懂，他不懂的，这世上除了那个人，我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又怎么会在乎大王的恩宠呢？”
“有个叫萧何的人曾经对汉王说过，他是国士无双，是这世间不世出的奇才，可惜楚霸王不重才，将来必定会将这天下拱手让给汉王。可是，可是这天下不是还不姓刘吗？为什么人人都这样说？只因为汉王殿下的身边有他吗？他一个人，便能挑动这九州方圆吗？”
“我不信！他依附大王，我便来侍奉大王，他要去辅佐汉王，我也甘心助他，若是有朝一日他想自立……那时我，我又能帮他什么？我做了这么多，等了这么久，也不过是想盼来他的一眼，真真切切地只看我一眼……”
“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这是多么渺小的冀盼，虽然渺小，但也会有实现的那一天吧？”
虞姬的话，如一点灵光在混沌中撕开缝隙，顷刻间洒进万点明光，我听着她凄楚的心声，心头跟着泛起几许惆怅。
她对少年韩信情根深种，委身在项羽的身边，只是为了能够与韩信朝夕相对，韩信去投奔刘邦后，她又甘心为心上人出卖霸王，她一个弱女子，夹在霸王，汉王和齐王这三个男人之间步步为营，用心委实良苦。
我重重叹口气，想不到这位虞美人如此深谙无间道，竟是个横跨了楚汉齐三国的三料间谍！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Chapter13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