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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生气 ...


  •   陆宅,假峰山峦间,池水玉绿。这季节微凉的风配上午后日光,惬意舒适。

      这天陆老太本来是打算下午和老姐妹们一起去学曲的,长孙子难得回来一次,老少共用一顿午餐后,闲聊下来。

      老人家不懂从商经义,只关心长孙的个人大事,见他用餐的时候还接到过两个电话,不免多问两句。

      “是女孩子打来的吗?”

      陆默臣不意外老人家这么询问,坦诚作答:“不是,乔秘书的电话。”

      “又是工作上的事。”

      他没否认。

      老人家不由得责怪似的看他一眼,“人家大老板身边都坐拥不少女秘书,你倒好,全部雇佣男秘书,怎么了,生怕我们陆家有后吗?”

      陆老太说话也带点风趣,拐弯抹角地骂人。

      陆默臣只是淡笑,“秘书是以前招的,用习惯了,就没想着换。”

      “那你听奶奶的,再招几个漂亮女秘书。”陆老太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能带回家给我看看。”

      老人家听说过陆默臣身边有过女伴,但都是逢场作戏,带出去应付酒局或者消遣的,从来没有固定的女朋友,近些年随着工作的繁忙更是相处得少了。

      工作固然重要,但结婚生子在老人家的观念里才是头等大事,她不希望自己的长孙因为工作而耽搁婚事,如果陆默臣再不带女朋友回来的话,她就要自己出手干涉了。

      外头那么多千金闺女抢着进陆家的门,她到时候完全可以挑个自己顺心称意的。

      “有在追的人。”陆默臣说道,“奶奶你不要着急。”

      “你这小子又来骗我?”

      “哪能呢——我不骗老人家。”

      看他说得那么诚恳,陆老太将信将疑。

      也罢,年轻人的事情,她暂时不想管那么多,先任由他自己折腾再说,有那碎嘴皮子的时间,还不如去听两首小曲消遣时间呢。

      陆老太要打电话给老姐妹的时候,陆默臣这时淡声提醒:“奶奶是要出去打麻将吗。”

      老太太平时的娱乐方式也有搓麻将这一项,后来因为久坐不宜身体健康,就玩得少了。

      “不是,云小姐下午来给我唱曲。”陆老太实话实说,“说到麻将,我确实很久没玩了。”

      “张奶奶最近不是从国外探亲回来吗,她早就想和您叙叙旧,切磋一下麻将。”陆默臣说,“她之前总笑奶奶你技不如人,十玩九输。”

      听到这个,陆老太略微不服气,哪有说得那么夸张,她麻将玩得确实一般般,但不至于输那么多,“她是那么说的吗。”

      “奶奶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陆老太不记得老姐妹说过那话,但想着凭借她那性格确实有可能,再加上自己技术也不太打得过人家,可能是她真的给忘记了。

      不服输精神顿时在老人家身体里燃起,“那不行,我怎么能让她给看低了,下午就给她赢了去!把她孙子的奶粉钱都赢回来。”

      陆默臣点头,淡笑,“期待奶奶的好消息。”

      “不对。”陆老太要走的步伐突然一顿,“差点忘了,我明明是和云小姐约好了要唱曲的,怎么能中途去打麻将呢,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她老人家向来是讲诚信的人,万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被人看低。

      “她还没过来。”陆默臣低声提醒,“到时候我替您把曲子听了。”

      “你?下午不忙吗?”

      “嗯,在等一个报告,晚点去公司。”

      陆老太略有怀疑,似乎不觉得他对昆曲感兴趣,但上回他又实实在在陪她这老人家去的梨园。

      在陆默臣三两句劝导下,陆老太终于放了心,过一会儿,她接到老姐妹张老太的电话,正是来找她搓麻将的。

      左右摇摆后,陆老太还是选择去会见老姐妹。

      走之前陆老太还叮嘱长孙子,让他不要怠慢人家。

      陆老太应该是听方老师讲过,知道云倾烟奔波生计不容易,因此并不想爽约。

      送走老太太后,这宅子更冷清了。

      午后日光清亮温暖,池水绿波熠熠。

      云倾烟照例比平时早到十分钟。

      饶是来过陆宅多次,对这边复杂错综的地形依然感到陌生,好在有管家带领。上回和陆老太在亭廊和园中唱的曲,这次管家没领她过去,可能考虑到天气转凉,地点改成室内了。

      陆宅园林保留完整,湖水皆宜,上空一只黄鹂跃过,落点枝叶上,低鸣吟唱。云倾烟不由得好奇多看几秒。

      不知不觉就到了主厅,她和管家颔首后进去,并未看到人,便耐心去准备道具边等着。知道陆老太沉醉于《牡丹亭》,她便私下做了功课,将其下小段反复练习,方便唱给老人家,也筛选出通俗易懂的桥段和容易吟唱的部分去传授。

      听到楼梯口传来的动静,以为是陆老太,云倾烟调整好情绪,以笑相迎,看清来人面容后不禁一怔。

      陆默臣将她的惊讶和诧异尽收眼底,不急不缓走过来,“好久不见,云小姐。”
      云倾烟局促起来,“怎么是你……”

      “奶奶临时和人约麻将去了。”陆默臣解释,“走之前她吩咐我照顾好云小姐。”
      “她不在啊……那……”

      不在的话,其实是可以将课程推移的,不应该让她过来。

      “不介意的话,云小姐就当给我唱了。”陆默臣说,“酬劳方面不变的。”

      知道她来都来了,不会贸然离开,只是她对单独唱给他这种事,多少有点不自在。

      陆默臣不急,等她稍作调整。

      尽管身居家中,他身上仍是工整冷厉的衬衫西裤,似乎还要忙公务,并不是消遣寻乐的。

      云倾烟不知道作何抉择,只问:“陆公子对昆曲感兴趣吗?”

      “我觉得。”他避重就轻,“你唱的很有趣。”

      昆曲没兴趣。但她唱的,不一样。
      暗喻得恰到好处。

      看他如此,云倾烟也不好以理由推脱,便去问他想听什么。

      陆默臣对昆曲了解并不多,慢条斯理斟了杯茶,“你上回给奶奶唱到哪里,接着唱就好。”他并不在意故事能否听得完整,哪怕从头开始,也未必能听明白。

      他就像是来完成代替老人家听曲的任务一样。
      又或者,只是想看唱曲的人。

      换了观众的缘故,云倾烟向来拿捏的杜丽娘一角,反倒偏了味,台词背得滚瓜烂熟,神态全然从娇羞神态变得畏畏缩缩。

      陆默臣坐在沙发上,跟前摆着茶和公文,指间轻轻握着一只钢笔,一心二用,倒一点没影响他的效率,还能在她唱到关键处抬一下头,唇际勾起淡笑。

      四目相对那一刻,云倾烟的心跳仿佛停止,手脚都乱了分寸。

      他似乎挺想看她乱分寸的样子,到后面干脆连文件都不看了,专心听那根本听不懂的曲目,握一杯茶水到唇边,才察觉到凉意,这段时光,总是莫名过得飞快。

      在她停歇的时候,陆默臣招了下手,让她润润嗓子。
      在舞台上接连几小时,没有润嗓子的说法,云倾烟感觉自己脑子里没有拒绝他的神经意识,犹豫不到两秒就过去了。

      她轻声道谢,拿起轻巧的茶杯,浅浅啜了一小口。

      “你唱得很好听。”陆默臣给出夸赞。

      “嗯?陆公子知道讲的是什么故事吗。”

      他只是笑。
      显然,他不知道。就是胡诌着夸人。管他那么多作甚,夸就行了。

      云倾烟颇有点无奈,给陆老太唱曲,老人家虽然反应慢一些,至少是能听得懂的,也知道故事情节的发展性。倒是这人,不由分说地称赞。
      如同一轻浮的浪子。

      陆默臣敛敛神色,正经起来,“你给讲讲,我认真听着。”

      《牡丹亭》故事性很长,分为很多片段,其中还划分各个小场景,她刚才唱的就是其一。

      讲的话要讲很久,而且各个版本的改编都不一样,云倾烟简单概括下人设情节,是一个叫杜丽娘的大家闺秀遇到一个梦中情郎,二人历经磨难和人鬼跨沟最后相爱的故事。

      陆默臣淡声问:“梦中情郎是?”

      云倾烟解释:“杜丽娘游园后做了一个春梦,自此对一个叫柳梦梅的梦中情郎念念不忘,因相思病去世……”

      见他听得那么认真,她也耐心地讲着。

      陆默臣却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问:“你有过吗?”

      云倾烟一愣,手中折扇叠起,秀眉紧蹙,惊讶又羞耻,两颊染上一片粉红。

      半句话都说不出,别说回答了,连骂他的词句都噎在喉间,吞吐不出。

      好一会儿,她才咬唇,“陆公子平时里也这样非礼别家姑娘吗。”

      “嗯?”

      她难免是恼了,细白手指紧紧攥着折扇。

      “怎么了?”陆默臣停顿,“我是想问,云小姐有过梦中情郎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她哑语。

      “是我问的方法不对吗。”他诚心发问,“还是说,云小姐误解什么了。”

      看她小脸娇红又恼火的模样,指定是误会到了。

      有些话说的人是一个意思,听的人又是另一层意思。

      云倾烟刚才确实曲解他的原意,以为问的是春梦这一茬,经过解释后误会消除,她脸上的红仍然迟迟没有退散。

      她强颜欢笑,“没。”

      “是没有误会还是没有情郎。”

      “没有误会。”她被他问得晕乎乎的,“至于情郎,陆公子之前不是和我男朋友碰面过几次。”

      “男朋友……和情郎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男女朋友可以是自己不喜欢的人,但梦中情郎,是自己的心上人。”

      他阐述得有理有据。

      惹得云倾烟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仿佛早在刚开始就被戳中心思一样。她抿了口茶,安抚心中的起伏,没有给予回答。
      他应该不知道的……他肯定不知道。
      多年来她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她自己如果不是因为顾息结识他,都快把人给忘了。

      所有的不安和紧张都因他而起,一个淡笑一寸目光,都能让她心口如烈火燎原,绵延千里,燃烧滚烫又不得不佯装镇定。心里下一场大雨,表面仍是云淡风轻。

      “云小姐。”
      陆默臣连唤她几声。

      云倾烟恍惚出神,“怎,怎么了?”

      他手指抬起,握着壶手,“你茶没了,要续上吗?”

      “哦……好。”

      他看了眼她早就空荡荡的杯子,不知她在想什么,能握着一杯子,空喝那么久。
      知道小姑娘性子容易害羞,也不该……这么不经撩拨。
      和他以前认识的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样。

      续茶后,陆默臣仍然问道:“云小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坐于他左斜方的位置,裙摆收拢,姿态端正,惟独脸上神色变了又变,“什么问题。”

      当然是有没有梦中情郎的问题了。
      可不知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一直没得到回复的陆默臣没逼着询问,小姑娘胆子小,吓一次就好,接连吓唬她,下次都不愿意待见他了。

      见时间不早,他们象征性的课程差不多可以结束。时间比云倾烟教陆老太的要短很多,不过酬劳还是照结的。
      陆默臣没下逐客指令,自己先起身,而后告诉她可以没事的话可以去园子里转转,留下来用晚饭是可以的。

      云倾烟婉拒好意,过去收拾包包的时候才看见那盒领带安放其中,不免将人叫住:“陆公子。”

      他已经到楼梯口,回头。

      她将领带从里面拿出来,“上次不是把你外套.弄丢了吗,这个是我赔偿给你的……一点点补偿,希望你能收下。”

      “哦?”

      他眉头上挑,没有去接那领带,“你客气了。”

      她悬着的手无处安放,“陆公子不喜欢吗。”

      “这是领带吗?”他说,“拿出来我看看。”

      云倾烟松了口气,忙拿出来,呈现到他眼前。总是在造型师和老师们的熏陶下,她的眼光不差的,选的领带和款式都很正。

      略有忐忑地询问:“你看看怎么样,不行的话我再去调换。”

      “看不出来。”陆默臣仍然没动,唇际噙笑,“要不你帮我系上看看效果?”

      领带这种东西单看确实看不出效果来,只有戴到身上,和衣服搭配起来才能凸显出气度来。
      云倾烟对系领带少有琢磨,陌生得很,“我不太会。”

      “试试看。”他语气懒散不勉强,却一直盯着她。

      她只好过去。

      看比自己高出好多的男人,她给他系的时候还需要踮起脚尖。

      男女授受不亲,她有意保持一定的距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售货员在给男顾客试领带。
      陆默臣看她那双白嫩嫩的小手,动作迟钝笨拙地给他打着领带,眸光愈发深邃。

      云倾烟给他打了个温莎结,收尾的时候小心翼翼,怕自己没系好惹得嫌恶,她如此专心致志,全然没发现上方的目光,一寸不落地全在她温静的脸蛋上。

      短暂的片刻,连时间都静谧了。

      忽然,楼梯口传来咚咚咚的动静,没等云倾烟反应,一条凶悍大狗从上方跳下来,她回头一眼,大惊失色,无意识地投入前方男人的怀里。
      怕她摔倒,陆默臣稳稳扶了一把,掌心触碰到柔软细腻的腰段,手感好得出奇。

      来者正是陆宅逍遥跋扈的德牧大狗LEO,不知是看到生人还是怎么,突然跑起小火车来,横冲直撞起来。

      当然人是没有撞到的,它虚张声势一番之后,又刹住了车,在旁边摇着尾巴。

      “没事了。”陆默臣轻声安抚怀里的女孩,“是狗。”

      云倾烟不是怕狗,刚才那一下子气势汹汹冲过来,难免会恐惧难安,她一时半会没缓过来,呼吸仍然急促,“狗?”

      “LEO。”陆默臣低唤一句,那条狗已经乖巧蹲坐了。

      云倾烟仍然有点惊魂未定的,没注意到自己一只手死死抓住男人的领带,另一只手攥着他的衣角,仿佛知道自己一旦脱离狗主人的怀抱,就要被咬似的。

      “没事了。”陆默臣轻声哄着,抬手去抚她白皙的面庞,“别怕,我在。”

      感觉到她神经还没有松懈,他颇有耐心继续陪着,握着腰肢的大手力道慢慢加紧了一些,像是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又慢慢贴近彼此间的距离。

      陆默臣抬起的指腹拂过她额间凌乱的发,微微低头,温热的气息交错着,近距离观看,她的唇是自然的粉桃色,娇艳欲滴。他的手指慢慢地移动,有意无意地,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慢慢地抬起,让她的视线直视于自己。

      小姑娘那双剪水眸懵懂又迷茫。

      他轻笑,头低下去一些,好像要吻上去。

      却又没有真的吻下去,指腹擦着她柔软的唇,肆意撩拨。

      云倾烟后知后觉,下意识别过脸,从他怀里挣脱,神色难堪,“陆公子……你不要这样。”

      他气定神闲,“我哪样了?”

      她说不出来。

      他慢条斯理理了下领带上的皱褶,“不是云小姐投怀送抱吗。”

      那是被他的狗吓的。

      可投怀送抱,是既定事实了。

      云倾烟焦躁不堪,秀眉挽起,“我……我那是……”

      看他散漫随性,毫无在意刚才的举动,她突然没了解释的必要,按着沉闷的胸口,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对不起。”

      而后,迅速离开。

      陆默臣原本没当回事,到晚上陆老太回去,给他打了通电话,老人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问他把人家小姑娘怎么着了。

      惹得云倾烟请了假,下次不来了。

      “不来了?”陆默臣皱眉。

      “说,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云小姐了?”

      “没有。”

      “胡说,云小姐脾气那么好,先前被隔壁老太家的孙女过来打扰她唱戏都没生气,怎么给你伺候半天,把人家给气跑了?”

      陆默臣自是没承认这句,囫囵解释说是LEO把人吓跑的缘故,等过些天,他会赔礼道歉的。

      老太太打心底疼那姑娘,听说不来后,晚饭都没去吃。

      同样地,公司顶楼办公室,陆默臣抖落烟灰,看向高楼下车水马龙,各色霓虹,许久地沉静,自嘲地想着。

      小姑娘脾气还挺大。

      这要是哄到手来。

      以后得当小祖宗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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