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阳光》苹三果

2、逃离，寻找六号城市（上）

　　在摇晃的座位上，杜默缓缓睁开了眼。头痛欲裂。脑袋里像是被人强行塞入了一个闹钟，嗡鸣夹杂着震荡。渐渐让他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整理着大脑中混乱的思绪，惊讶疑惑与不安充斥着他的内心，就在刚才一个小时之内发生的事，颠覆了他这五年内的认知。现在唯一一个清楚的，既定的事实是一一“方老师死了”！

　　根本来不及悲伤，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悲伤。刚才方老师破坏了供电系统，黑城首席执政官或者说那个在床上躺了数年的家伙肯定已经死翘翘了。可杜默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方老师的仇是报了，但他却被害惨了。就凭他在方老师身边跟了五年的时间，军方要是查不出来点什么肯定是他们眼睛被黑尾鼠给吃了，护城队可不是什么整天游荡在棚户区收保护费混日子的那些“狗腿子”。那是直属与首席执政官的私人武装。平日里普通民众并没机会接触到他们，可他们却早已像这地上的积水一样无孔不入，他们清楚你的每一天是怎么过的，甚至你上一秒刚上完厕所，下一秒他们就会闻着味道来到你的身边。堪称是恐怖至极。

　　杜默心里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车内的主控屏幕上充斥着如血一般的殷红，他的个人资料被完全披露并公布给了全城所有的终端上。包括个人手持终端。甚至老旧的电视机和收音机也没放过。从他进入黑城的时刻到现在，他的所有记录包括每一根汗毛的特征都将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城内居民的眼前。事无巨细。

　　“该死的，这群疯狗是怎么知道我今天早上没有穿内裤，这跟能不能抓住我有关系吗？”但杜默已经没时间想这个问题了，因为车窗外传来了零星的枪声，他知道是护城队的人追过来了。很显然，这辆正载着他逃跑的魔改版“马力加强型吉普车”显然已经力不从心。毕竟后面那群人开着的可使由中央战略武器研究所造的尖峰级战车，速度堪称钢铁迅龙，还自带有小型导弹和各种轻武器。杜默和他的师傅也就是已经“灰飞烟灭”的方老师还曾经参与过这辆战车的建造，尽管只是安装螺丝及组件这样的小活，但他也见识到了这款新型战车的非凡性能。此刻的杜默非常后悔，当初为什么打磨螺丝打磨得那么精细，早知道会被用来抓捕自己，当初就不应该听那老头的话，去维护什么匠人的尊严。

　　现在他徒弟就快死了，去他妈的匠人尊严，杜默发誓，如果自己一会在下面和方老师见面，一定要狠狠地嘲讽一下这个顽固的老头子，这下可真的是“连生命都奉献给了职业”了。该死的修理工！

　　杜默不在抱怨了，他清楚这不能改变什么。他知道自己是逃不出去的，听着身后越逼越近的“吼声”仿佛是一直饿了几天的猛兽去捕捉一只仓皇逃跑的血兔。结果如何，根本连猜都不用猜。杜默缓缓整理着自己的外套，想尽量把自己弄得干净整洁一些。这也许是他留在这世间最后的样子了，虽然从有记忆开始，自己就与黑色的机油，肮脏的工房产生了深深的羁绊，虽然自己从小到大的玩具除了锤子就是钻枪，但是他不想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还是浑身的黑色。

　　车子停下来了，杜默知道这是尖峰战车的拦阻功能生效了，这个功能能让一切使用黑城能源系统统一供能的机械从满负荷运作变成一副死机的样子，包括但不限于他乘坐的这辆魔改吉普。

　　“里面的人，下车，立刻！”追捕人员的动作很迅速，放置拦阻装置，五人一组推进，喊话进行威慑与采取行动。所有这些都被记录在紧急事件处理手册上，前后加起来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一个普普通通的修理工就这样变成了罪犯。杜默缓慢走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雨水与汗渍。他打量着眼前这些人，并不是在思考怎么求情，而是在想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死的不那么难看。

　　“跟我们走一趟吧。你需要接受审问。”排头的军官并不老，但语气及其老成。他把身后伸出来的枪口缓缓推开。给杜默让出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杜默嘴角微微翘起，“上尉先生，您是一位贵族吗”军官很诧异，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怎么被眼前这个看起来年龄并不大的少年发现的。他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向后蹭了半步。“这跟你没有关系，请跟我们走吧。”杜默知道自己猜对了，像一个恶作剧得逞了的孩子，露出了狡黠而满足的笑容。

　　“我能被允许问最后一个问题吗，在我下地狱之前，哦，不对。在你们面前，应该说“在为伟大的执政官奉献自己的生命”之前。”军官愣了一下，但他还是遵循着惩戒条例中的规定给了杜默一个机会。

　　“你想问什么？”

　　“你们会怎么处置我”

　　“你首先会接受中央管理委员会的询问以及首席检察官大人的质询，之后你会度过一个星期的牢房生活。在此期间，你的一切对外通讯及交流将被禁止，你也不能接受外界的一切信息。但我们会保证你在监狱的人身安全。在中央管理委员会的最终审判结果公布之前，你的生命仍将受到《黑城宪法》的保护。最后不出意外的话，你会被放入能源熔炉中，你的身躯被用来回报黑城，你的灵魂将会得到救赎。”这段规定很长，但这位军官显然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了。他背的很流利，而且略带得意。

　　“你说，这是对我灵魂的救赎？”杜默嗤笑了一声，显然对这位军官说的话不屑一顾。

　　“是的，能逃离眼前这个苦难的世界，你觉得这不应该是一种救赎吗？看看这座城市吧，灰暗，破败，毫无生机与希望。虽然从我的职业角度出发，我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从一位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普通人角度出发。我认为在这里生活......没有尊严可言！”军官低着头，但杜默看得出来眼前这位上尉的愤怒与无奈。

　　“尊严？看来你还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杜默平静的吐出这句话，像是在与一个朋友聊天。

　　“算是吧，呵呵，是不是显得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上尉很奇怪，一个有着贵族头衔的军官，一个曾经是修理工的嫌犯。两个本应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却在这里聊着价值观的问题。

　　这个场面看起来十分不和谐，却又表现出一种意外的和谐。

　　“好了，我跟你走。不过，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贵族先生。”

　　面前的军官摆正身体，敬了个平胸礼，“鲁德尔.梅里奇”平静而又庄重，铿锵有力。

　　“鲁德尔先生，真高兴在我即将失去自由甚至失去生命之前能听到这个名字。我是不是很矫情？我竟然感动的要流泪了。呵呵”杜默和上尉都沉默了，身后的士兵只是在愣愣的看着自己的长官把犯人带上押送车，却并没有让他们警戒。这是不符合抓捕条例的，但没有一个士兵故意提出来。显然，他们都是聪明人，或者说是聪明的爪牙。

　　路上再度响起了引擎的轰鸣，但却不再像刚才一样凶猛而暴戾，反而像一个普通的吉普车一样，那么普通。

　　黑色的天幕下，雨依然在自顾自地下。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冲刷干净，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