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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锋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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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是教室外矗立着一排松树,从茂密繁盛不着声息地就落成了满树的枝丫,但在某个课间,不经意的匆匆一瞥,竟又成了一面绿意。
周六
距高考仅剩24天
C中,高三(4)班
李书成抱着教材在教室门前定了两秒,深吸了一口气,彻底将夏日午后的懒意消散掉,满腔热忱地拧开门进来,一眼扫过仍睡得昏天黑地的犊子们,二话不说,把书往眼前的课桌上霸气地一扔,举起两手高过头顶“啪啪啪”用力拍了起来。
“要上厕所的赶快去,抓紧时间!还困人去厕所洗把脸。”李书成高亢嘹亮的声音甚至穿透了一堵墙,传到了隔壁五班。
于是两个班的高三狗子们艰难地抬起头,困苦地用手揉开眼睛,然后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撑着桌子,让自己站立起来,视死如归般地迈开麻了的脚,配以“啊,我操~”般的低语向厕所进军。
但似乎每个班都有那么几个……听力不太好的学生。
“来,哪个热心肠的同学,把我们班花扛到厕所清理一下耳朵里的脂肪酸和蛋白质。” 习惯了这位日常选择性失聪,李书成面不改色地调侃着。
底下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笑语,一群人原本晕晕胀胀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真”班花慢悠悠抬起头,抹了抹还印着红痕的额头,无声地笑骂了下。
班花大名栾昕,地地道道性别男,土生土长江苏人。
――就是那个不把自家考生难到头秃誓不罢休的江苏。
至于为什么喊他班花……这是一个温馨的故事。
栾昕是4班的体委,每天大课间扛旗带着一个班学生晨跑的人。终于,在将近两年多的风吹日晒下,4班的大红旗不堪重负,不再鲜艳的旗帜和不再锃亮的长杆无情地抛弃了彼此,开始各过各的。
C中教务处负责这块的秃头老师的记忆力实在令人担忧,4班的领队总不能天天举着根棍子吧,于是,“心灵手巧”的体委在大家期待的眼神下,不负众望,用一针一线让那二位重归于好了。
体委操针的画面实在太美好,连班主任李书成都忍不住用手机定格下来,并大大方方地分享到了家长群里,赢得一片喝彩。自此,栾昕便被大家推举为4班班花。
堪称贤良淑德的典范。
栾昕略显头疼地吸了一口气,倒不是因为大家不带恶意的调侃,而是他现在实在是……太困了!
就很烦躁。
他转动脖子懒懒的伸了个腰,眯起眼睛无意间向外一瞥,半阖着的眸子微微一亮。
――几天没有注意,外面的一排松树又绿了一层!
栾昕打心底里喜欢这种变化,触美景生好心情,被扰了清梦的不爽便慢慢消散了。
等栾昕从厕所游荡回来时,李书成第1个part已经讲完了,他藏在镜片后面的两只小眼睛一路跟着回位置的栾昕,寻找瞪他的机会,终于栾昕转过头来看向自己,李书成如愿狠狠的瞪了一眼毫无愧色的栾昕。
在李书成的怒视下,栾昕心说得给老师个面子,于是讪讪地笑了笑 ,摸了下鼻子,拉开椅子坐下来,开始装模作样拿起笔。
当李书成转开眼后,栾昕垂眸放下笔,抽了一张面纸擦擦还沾着水的左手,然后把右手伸到桌肚底下,拿出玻璃杯轻轻放在铺在课桌上的面纸上,左手灵巧的穿过障碍,从茶叶袋里捏了一撮嫩绿茶丢到玻璃杯里,再以0.5倍速从书包一侧抽出纯白色的保温杯,然后以0.3倍速往玻璃杯里倒水。一系列高难度操作确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杯绿茶,解暑,防癌,降脂,可谓是午休后的不二之选。
栾昕心情舒畅地欣赏着玻璃杯中嫩绿的茶叶慢慢舒展开来,就像初春时刚抽芽的小草,单纯稚嫩,慢慢将自己完全暴露开来,无知无畏,透着一股子勃发的生机,清新淡雅,令人心旷神怡。
高三,想学的受着身体的煎熬,不想学的,受着心理的摧残,对于未经世事的花朵们来说真是昏天黑地。但栾昕却过得惬意。毕竟,他既能像猪一样懒,也能像猪一样,懒的心安理得。
高三辛苦不假,但时间走得确实很快。对栾昕也一样,不知不觉中,他又混完了一节课。
“这个周末的作业就一份卷子,这是我托关系从A中要来的,A中的老师是参加高考命题的,你们心里有点数没?这张卷子一定要认真写,周一过来我帮你们算算分。”
李书成在发卷子的同时又占用了少的可怜的下课时间,堪堪进行了长达4分钟扬A抑C的环节,还有6分钟有关A中学生最后的冲刺计划。
不过大家都习惯了他的常规操作,要上厕所的学生安静而有序地从后门出去了。
于是等到上课铃声响起,李书成又自然而然地开始了下一节课的内容。
栾昕乖乖的听着李书成对比奚落式教导,夹杂着一些感人肺腑的鼓励式鸡汤。许是听腻了,抑或是根本不在乎,他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但周围的学生大都直起了身子,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毕竟在这所高中的学生都是冲A失败才被刷过来的,A中曾经也在他们心里藏了几年,现在对他们来说就永远是一块可望不可即的地方了。他们有的暗自发狠,有的自愧不如。
这也许就是教育吧,从高中就教会稚嫩的我们面对想而不得,三六九等这些令人沉郁的现实。
栾昕继续平静地抽出两张面纸垫在桌上,拿出小铁勺擦了擦,再不动声色地掏出猕猴桃。
李书成:“……”
眼睛小不等于眼神不好!李书成深吸了口气,默念:不气不气,气死无人替。
猕猴桃的酸甜香味儿飘到了同桌的鼻子里,他无奈地绯着脸,用手掩起脖子进行咽口水的活动。
于是栾昕收到了自午休后的第二个瞪眼。
不明所以的他还睁大一双桃花眼,关切的对同桌眨了眨,低声询问“哪句听不懂,刚刚我没注意听,要不我举手帮你问问?”
同桌一言难尽地偏开头:“……不用谢谢。”
又是45分钟,伴着下课铃李书成终于舍得停下来。他舔了舔嘴唇,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口干舌燥,正想着赶紧回办公室喝口水,无意中又瞥见了栾昕放在课桌上还粘着茶叶的玻璃杯和他水润润的嘴唇,忍了两节课的气终于找到空档口子撒出来。
李书成指着他恨恨道:“放学别着急走,请你到我办公室喝杯茶!”
栾昕挑了下眉,接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C中每周放一次假,周六下午连着上完四节课后放,等周日下午三点到校直接开始周测考试。
而且,C中位置比较偏,放假时间连24小时都凑不齐,住的远的同学光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两三个小时。
第二天吃完饭后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囚禁”。
栾昕就没有这种顾虑,他是半走读半住校生――晚自习经常偷溜回家的住宿生。一开始,他是会乖乖找李书成签个请假条什么的,但之后次数多了,他觉得只要带个校牌,混在走读生堆里没人能发现。
但自从高三后,这种偷溜回家的次数就少很多了,因为晚自习延迟到了10点10分。
栾昕一般不熬夜,而且骑这么一大段路回家玩那么一小会儿游戏……就很傻。
不是每个学生都有他这种条件---家离的不算远。学生们大都抱怨放假时间太短,补觉都不够。
每当这时,李书成便会怒其不争道:“你们看看A中,不怕他们比你们优秀啊,人家还比你们肯吃苦,肯下功夫!人家两个星期放一次说什么了吗?”
“……”
其实还是说了……
A中
高二 1班
“我靠可算特么的放假了,邬尘~尘儿!”唐臻匆忙地将课桌上小山搬进书包里:“哎,等下我啊!”
他又从桌肚里抽出几本书塞进去,边跑边拉上拉链喊着:“你别忘了早上跟你说的事儿!”
市中心游乐场最近新开了一家真人鬼屋,唐臻早早就盯上了。
邬尘了瞥了一了眼唐臻重量级的书包,并没有停下匆忙的脚步,皱眉道:“怎么这么重?”
周末作业几乎都是老师自己出的试卷,尽管量多,但并不重。
“ 哼,站着说话不腰疼,不会的题目不得翻教材啊!我要是有你的分数,还背个什么书包啊,回家躺着玩!”唐臻加快步伐追上邬尘:“诶我操,你是要赶着投胎吗?”
邬尘闻言偏头瞪着他 。
“掌嘴!” 唐臻眼疾手快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尘哥,什么事啊这么急,我能帮忙吗?”唐臻立马狗腿道。
“染哥出门赴约半路脚崴了,要见的人联系不上,见面地点就在体育公园,时间快到了,我现在要去通知那个人别等他了。”末了又回头补了一句:“脚崴得不严重。”
“我染哥!”唐臻下意识惊道,又松了口气,“不严重啊,那就好。”
邬尘转头: “他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唐光染和唐臻并没有见过几面,还不至于走的这么近。
“就凭我们都姓唐啊!我们三百年前可是一家人,你羡慕不来的!”唐臻双眉一挑。
邬尘一个白眼直接没理他。
“欸,我也去!我也去!我们速战速决,肯定来得及去鬼屋玩!”
唐臻激动着畅想未来“嗳,你听说了吗,年级主任说如果我们这次期末联考九门都是第一的话,下个学期就像C中一样,每周都放假!”
“他为什么叫‘袁大牛’,你心里没点儿数吗?”邬尘一个反问把他从白日梦里无情地拉出来。
年级教导主任袁祥又名袁大牛,又圆又会吹牛……
“……对了,我想起来了,上学期他是不是就说了如果我们小高考全过的话,每周都放的?啊靠!狗ou-ou-ou-”唐臻拉长声音及时止住,满脸憋火,“真是够了!”
邬尘:“………”
C中
偌大的理科办公室里只剩两个人了,栾昕看着正在专心批改作业,把自己当成空气的李老师,心中不免疑惑:从文理分班到现在,他已经在这个集体中呆了两年了,每个老师的底线他已经摸得很清楚,比如在英语课上,就算眼镜掉在地上,栾昕都不会动一下,当然只是备用的银框眼镜,栾昕一般只戴隐形眼镜。
而老李的化学课,经过一系列在死亡的边缘上的疯狂试探,他得出的结论是:随心所欲,只要成绩出彩且不打扰到别人,巧的是化学一直是栾昕的强项,可能因为从小就耳濡目染---他妈妈是化学老师。所以化学课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他的众多养生课之一。
怎么今天就失策了呢?
又发了一会儿呆,李书成还是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为了不耽误放学后的活动,尽管并不知道今天自己究竟哪里惹了他,栾昕还是摆出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主动道:“老师,我错了。”
李书成并没有停下手中正批改作业的红笔,只抬起眼皮瞄了一眼栾昕,又低下去改作业,“还有多少天高考啊?”
“三十几天吧”栾昕犹豫着说,其实教室前面有高考倒计时牌,但那玩意儿应该没人天天盯着瞅吧?
“24天!” 李书成恨铁不成钢道,他停下手中的红笔,抬起头:“你坐下来。” 他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李书成看着面前坐着的少年,思绪不知不觉飘到了高二的某节课。
那天栾欣理直气壮地举手说:“老师,我不同意你的观点。”至于那个有争议的题目,李书成已经想不起来了,最后的结果也随着时间而淡漠。
但那时少年自信从容,简短清晰的质疑声,却深深的印在了李书成的心里。
逢人年少,未经世事,不掩锋芒。
李书成的内心是很矛盾的。
一方面他欣赏栾昕的个性:只求平安顺遂,简单快乐,不管做事还是做人,他总是能让自己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舒服。
另一方面,他又为栾昕的学习能力而感到可惜。
作为教他近三年的班主任,他很清楚就栾昕这种学习态度能取得当下的成绩归于天赋。
也因为他这辈子基本上就扎在c中了,至今自己还没有带出一个清北生,有时候真想揪着他耳朵怒吼:什么淡泊名利与世无争,你就他妈一个字儿懒!滚去刷题!
但每每一番腹诽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尊重栾昕,尊重他的生活态度,尊重他的真性情。
毕竟世俗成功的人不一定活得快乐,但活得舒服的人一定是成功的。
……人各有命,随他去吧!
“还有二十几天了,熬也得熬过去,最后一段时间还能有进步。” 李书成叹口气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回家好好复习。”
栾昕并不知道李书成内心的一番思想斗争,这么轻松茶就喝完了,他倒乐的自在。
平时这个时候他怕是已经躺在电竞椅上愉快地开黑了,但今天,他要光荣地把自己历时一整天完成的“大作”交给自己的舅舅----唐光染。
唐光染有个艺术界的朋友最近要办画展,他告诉栾昕自己顺嘴推荐了一下他,结果运气好就成功选上了。
栾昕知道,哪有那么多好运气,自己再厉害也不过是业余的,但人家愿意用,也是一种肯定吧。
栾昕从小就开始学习油画,他是享受作画过程的,当洁白的画布被他染得五彩斑斓,总有一种不可言传的充盈,涤荡的感觉。
当初油画老师让他定方向时,他选择了主攻风景。他也曾考虑过不如以后做个画家吧,自由自在,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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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盛街道的体育公园已经有些年头了。入口是一块不小的开放式空地---供大妈们跳广场舞。再往里是儿童乐园,秋千下的塑胶地面已经秃出了大块水泥地。
胜在地处交通要道---入口便是三岔路口,周围都是居民区,而且面积大:再往里还有篮球场和足球场。
只要天气不坏,每天从傍晚开始,游乐的儿童,打球的男生,跳广场舞的大妈,和憧憬前来偶遇打球小哥哥的花痴少女,纷至沓来。
邬尘和唐臻正两脸懵,杵在跳广场舞的大妈们面前。
唐臻眯眼,犹豫地看向邬尘,迟疑道:“我记得你说那个人,性别为男……”
邬尘皱着眉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正好,地点景盛公园入口处……难不成那个人迟到了?
又等了大约5分钟,邬尘终于带着一种一言难尽夹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缓缓地转向了那群身着艳丽,活力四射的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