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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亡羊补牢 ...

  •   元宵过完,灵姑节眨眼便到,穆瑞彤的绣工虽然没有多大长进,但绣出的蝴蝶多少能认出个形了。穆夫人看着手中针脚歪七扭八的蝴蝶,安慰自己积跬步可至千里,慢点便慢点吧。

      节日当天,穆夫人早早便带着穆瑞彤赶往碧波娘娘庙,穆远瞻要上朝,穆祥英要上学,家中主子只剩下陆英一个。没有拦路人,陆英终于有机会靠近穆远瞻的书房,去查探他与黔王到底约定了什么交易。

      穆家大宅是穆老太爷晚年时花费大半身家购下的,距今已有四十多年,府中不少家具已经老旧,穆远瞻却迟迟舍不得换下,使得整个穆宅都透出丝穷酸的味道。尤其是书房,桌案和几个大书架都是穆老太爷和穆太爷重金订购的金丝楠木,尽管落灰变脏难露原色,穆远瞻却还是爱惜得紧,坚持每半月亲自擦拭。

      府内下人都觉得自家老爷勤俭持家亲力亲为,乐得不费这个力,陆英却总是感到违和,毕竟若真要论,府内几个手脚勤快的婶子做杂事定然比穆远瞻更细致,而且先前他来时,有好几次都看见书架角落堆着厚尘,根本不像仔细打扫过。

      因此他完全有理由怀疑:穆远瞻亲自打扫书架并非因为爱惜,而是因为这两个书架上藏着不能被人发现的秘密。

      避开打扫院子的小厮轻手轻脚翻窗进入书房,陆英脱下鞋子倒放在地上,避免留下鞋底的水渍,犹豫片刻后又脱了袜子,以免晚上嬷嬷给他脱袜子洗脚时追问袜底的脏污来路。

      冬日冰凉的地砖冻得陆英浑身直哆嗦,他却顾不得冷,赤着小脚在屋内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搬过最轻的凳子来到书架前,踩着凳子观察书架上层。

      为了美观,当初老太爷定制书架时特意挑了一高一矮,高的分四层,矮的仅两层。陆英踩着凳子刚好能够到矮书架顶,他随手摸了下,果然摸了一手灰,他用提前藏在袖中的宣纸仔细擦去灰尘和指痕,然后撑着身子爬到矮书架上,踩着另一张干净宣纸仔细打量高书架的上层。

      穆远瞻中过一甲榜眼,满腹经纶博学广识,自然十分爱书。书架上除了史书典籍名家诗词外,还有《算经十书》、《水经注》、《齐民要术》等关乎民生的专著,陆英探头又瞧了瞧,发现角落竟然还有一摞被锦帛包裹整齐的书,他心道莫非是穆远瞻私藏的春宫图,连忙幸灾乐祸拆开,结果发现春画没有,浓墨倒是满当当,原来是一些市面难见的珍贵古碑拓本。

      “怪了……”

      陆英拿起拓本嗅了嗅,皱眉咕哝:“这个墨怎么是香的……”

      据穆祥英说,拓碑是项十分考验技艺的工作,尤其是古碑,因常年雨打风吹表面一层早已风化,为了避免伤害到碑面,工匠都会使用特调的昂贵黛墨,而特调的黛墨大都带有臭气,不可能像这些拓本一样散发出好闻的茶花香。

      正诧异着,眼角忽觉银光一闪,他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普通的顶针。顶针是女子缝纫时用的小指环,怎么看都不是会出现在文人书房里的东西,更不可能平白出现在书架顶层。

      “顶针?”陆英拿起铁顶针仔细观察,发现这物件表面尚新,仅有一处凹槽有磨损的痕迹,显然是用来顶过锐器。

      “原来如此。”

      陆英顿悟,连忙凑近楠木表面仔细观察,一寸一毫都不放过。

      “哈,果然。”

      挪开顶层那摞手抄佛经,陆英果然发现一个针眼大的小孔,结合刚才的顶针来看,这小孔极有可能是一个钥匙孔,下面连着某个精巧的机关,想要打开,就必须用顶针将细针扎入,用力下推后压迫锁簧,继而触发机关。

      手边没有细针,陆英无法验证猜测,但光是知道书架中别有洞天,今日就已经算是收获颇丰。

      将书册规规矩矩放回原位,陆英仔细检查确保没有留下痕迹,这才穿了鞋袜,悄摸摸从窗户翻了出去。

      午饭前,穆远瞻下朝归家,第一件事就是进书房,查看一封贴有梅花瓣的信件。

      信很薄,署名的红纸上一字也无,他盯着封口上的花瓣看了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撕开了信封。

      信封内仅有一张纸条,以草书写着:天眼昭昭,报应甚速。

      穆远瞻的脸登时煞白如纸。

      “可恶!”

      将纸条胡乱搓成一团丢入炭盆,穆远瞻双腿虚浮跌坐回椅子上,看着火舌卷起纸条舔成灰烬,恍惚间像是看见了自己。

      傍晚,穆祥英下学归来,平日里总带着笑的脸上布满愁云,他一路直奔穆远瞻书房而去,走到院子门口时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国子监遍地官家子,虽都还是学生不可参与朝政,但也能从家中长辈口中得知不少朝堂内的动静。今日下学时,好友秦百钏死活拉着他去酒楼喝酒,却不说明为何,他拒绝不成只得跟着去,去后才明白秦百钏喊他喝酒是假,同他说事才是真。

      “岭云兄,今日邀你,实乃有要事相告。”

      秦百钏乃当朝宰辅秦羌的幺孙,因是侧室所出,上头几个哥哥又都出色,所以并不被家中看重,过得十分自由随性。国子监不少重臣家的子弟瞧不上他,不愿与他为伍,只有穆祥英待人亲善一视同仁,故被他视为交心好友。

      平日里总邀你喝茶饮酒泛舟赏花的人,突然有一日要与你谈正事,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联想到近日父亲的言行,穆祥英更是不安,连忙蹙眉道:“临远兄有事不妨直言。”

      “我昨夜饮茶太多,迟迟无法入睡,加上炭火熏得屋内憋闷,便索性起身去府内花园散步。夜半三更,连下人都睡了,我却发现家父与长兄在花园的八角亭中下棋。”

      秦百钏转动指尖的酒杯,敛眉沉声道:“家父作息向来规律,不可能夜半三更顶着寒风下棋,我一看便知他们在议事,并且是不可让其他家人知道的事。”

      穆祥英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生母身份低贱,生我时遭主母冷落,无有大夫在场,医救不及血崩而亡,我是由二姨娘养大的。十七年里,我虽是秦府少爷,活得却总似寄人篱下,性子也难免狭隘多疑,见他们偷偷议事,怀疑与我有关,便悄悄凑过去探听。”

      秦百钏搁下酒杯,倾身凑到穆祥英面前,压低声音说:“谁知他们谈的并非家事,而是事关你们穆家安危的政事。”

      犹如被冰水从头到脚全部浇透,穆祥英一瞬间有些窒息,双眼发黑几欲晕倒。他扶住桌沿勉强稳住身子,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继续说。”

      “坊间虽传黔王是暴病离世,但你我心中皆明白,黔王之死乃皇上亲赐,太后她老人家没能保住小儿子,满腔怒火撒不到皇上身上,你猜要撒给谁?”

      秦百钏眼神满是怜悯,轻叹一声道:“你们穆家同黔王府是亲家,于情应当出手搭帮,穆大人却早一步退了婚,便说明是故意见死不救。皇命大过天,穆大人的做法于理无错,满朝文武皆能理解,可一个丧子的母亲却不能,太后过度悲痛之下失了智,势必要拉一人给儿子陪葬。”

      穆祥英攥紧双拳,咬牙道:“即便是太后,也无权处置朝廷命官。”

      “她的确不能处置,但她能逼着皇上处置。”

      秦百钏自怀中取出一张信纸在桌上铺开,指尖在纸面上敲了敲,眼神无比严肃:“穆大人为官十余载,久居尚书高位,面对堰平如此多势力,真就洁清自矢,没有丝毫污点么?”

      “这……这个是……”

      信纸上列着数个姓名,姓名旁写有不少名贵药材与补物,穆祥英虽然很想反驳秦百钏,但看着这张信纸也无法说出问心无愧。

      清官难断家务事,即便穆远瞻不想收受贿赂,却也很难在妻子病重时拒绝递到面前来的灵丹妙药。穆家的确收下了信纸上罗列的东西,也帮送东西的人办过事,本以为暮夜无知,谁知竟真应了那句“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者”。

      “家父身为宰相之子,见不得光的事做得并不比穆大人少,但太后选了他当刀子,刀刃若不砍在穆大人身上,便会落在秦家的脖子上。一旦家父开始弹劾穆大人,如山铁证摆在皇上面前,那便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秦百钏深吸一口气,:“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岭云兄,你回去劝劝穆大人,趁着刀还未起……尽快辞官吧。”

      ……

      在院子口吹了许久冷风,穆祥英终于自浑浑噩噩中缓过劲来,他没有进去,转身打算回屋再好好想想,却被一声“英儿”绊住步子,不得不停了下来。

      “回来了?”

      穆远瞻负手立于书房门口,面上看不出喜怒。

      穆祥英笼于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点头答:“是,儿子回来了。”

      “进来吧。”

      穆远瞻招手:“为父有话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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