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饲养指南》惹秋霜

9、一枚小小的莹白的卵

　　【十二】
　　巨蟒依旧盘在原地，分叉的鲜红蛇信在空气中嘶嘶试探着。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

　　“我不太明白。”你身上还穿着那件睡裙，蹙眉回想着之前的回忆，明明有种种不合逻辑的事情，自己身在其中时却什么也发觉不了。你以为你是在那个国家度过了近十年，而回到现在却仿佛只是过了一呼吸。

　　“请让我从头讲起……你看到的一切，是我从前得到的一些碎片……”

　　“碎片？”

　　“是的，记忆的碎片。而对于你，可以将这些理解为一个梦……”

　　“也就是说，这些是别人所经历过的真实的事情？”

　　“呵呵。”巨蟒的眼神依旧空洞苍白毫无感情，而你听到的声音却在笑，实在有些诡异，“影子是真实的吗？对于它的参照者来说，它无时不刻不在扭曲变形，永远不可能倒影真实；但对于影子本身来说，谁又能否认它的存在呢？”

　　你低下头思索，或许就类似于一个自由度极高的故事，里面的人物设定的时候或许有自己的原型，他们可以根据自身性格对你的行为作出一定反应，但无论他们的反应多么具有智慧，都永远不可能跟他们的原型一模一样。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些有什么意义？”你不解，“而且我忘记了我是谁，没有记忆的人同有了经历塑造的人是完全不同的个体，这样的考验又能看出什么？”

　　“记忆不在了，本能还在，不是吗远方的来客？”

　　听到这个称呼你暗自警惕起来，巨蟒依旧自顾自叙述，就像只是一个巧合：“伊迪丝和王后等人代表着‘道德’与‘常识’，而龙代表着‘自我’与‘期待’。在裂隙出现的时候，你的本能会为你作出抉择。而你没有察觉到，除了小小的干扰与暗示，还有一些其它因素。”

　　“每当你从睡眠中清醒，睁开眼开始新的一天，过去记忆的边界就会变得模糊，碎片与碎片的缝隙就巧妙地藏在这些模糊之地。你总会自己补齐那些碎片之间的联系，让你以为你身处的时间是向前发展着的，甚至有时候有些事你从未了解过，你的潜意识也只会以为你忘记了这些记忆，甚至会自己寻找一个借口将它补齐。”

　　“而所有的发展，其实都是随着你的想象发展。你想要一个侍从，他就会留在你的身边；你想要帮助那些穷人，他们第二天就可以变得富足……尽管随着你想要的方向走，你却不能预见，这一切比呼吸还容易，和梦又如此类似不是吗？”

　　“如果所谓裂隙没有出现呢？”你有些不敢想下去，“我就会一直停留在这些碎片中？”

　　“不乏有这种可能。”它的语气依旧平淡毫无起伏，“但是，大多数人只会选择一边，如果出现一个破绽，人们很容易认为自己顺着线索发现的就是真相，而真相之外的就成了盲点。如果你倾向于‘自我’，龙就会提起‘名字’；如果你倾向于‘常识’，你的家人就会提起‘魔鬼’。他们促使你做出选择。而你的选择很让我惊讶。”

　　你捂住狂跳的心脏，即使只有一秒，你忘记了你是谁也足够令人心惊。

　　你努力缓和下来：“您的说辞丝毫很有道理，但如果只是碎片，为什么那些人就像有自己的意志？我虽然不理解，但仍可以察觉到他们的情绪，有些很强烈，却与你所说的选择没有丝毫关联。您又如何解释这一点呢？”

　　王后和王储的关切绝不是作伪，即便是这样一个有着魔法的奇幻世界也永远没办法创造出打动人心的温暖，而伊迪丝和尼古拉斯的情绪则更强烈，你相信他所说的“影子”、“梦”和“选择”一类的说法，但是对于你所感受到的一切来说实在有些牵强。

　　你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受，即便那些感受被称为虚幻的“倒影”。

　　“我没办法回答你，远方的客人。”它的蛇信似乎摆动频率更高了，“不论如何，不会有人给出比你们更好的答案了。”

　　你们

　　你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幼龙，心里想到了某种可能。但它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上去那样茫然无辜，发现你看着它时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你的搂着它的手指。

　　“……”

　　【十三】

　　“你通过了我的考验，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是什么样的请求？”你斟酌了一会儿。

　　“我原本生活在‘那片密林’之外，偶然地，我来到这里却无法再离开。但这里并不适合我生存，每一天我的生命都在一点一点消散。万物都应有其终点，我并没有太多的不舍，只是我的孩子……”

　　你的面前随之浮现一枚小小的、莹白的卵，它漂浮在你面前，包裹着它的光团不时放亮一些。

　　……原来是个女孩子吗？你微囧。

　　“这个孩子看起来很喜欢你。”

　　小红伸出小爪子去够那枚蛋，但它灵巧地避开了，甚至在空中上下跳了两下。

　　“……可是小红好像……”

　　“没关系，这个孩子还不至于这么脆弱。”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它的声音似乎有些冷淡，提起这个孩子也十分漠然。

　　“他的兄弟姐妹都离开了，而我等了太久了，恐怕没办法再等到下一个人。所以我请求你，带它离开这里。”

　　“可是，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我现在就生活在你所说的密林里，我同你一样找不到离开的方法。”

　　“不，不一样。我是被约定束缚在这里，而你，只要找到方向就可以离开。我可以告诉你你想要了解的这个世界的事情，只需要你带走这个孩子，他会帮到你的。”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就在这里等到你同意，这么点时间我还是有的。”

　　“……”

　　你思考了很久，最终向这枚蛋伸出了手，它像是明白了你的意思，蹦蹦跳跳跃进你的掌心消失不见了。

　　“等它长大，我需要告诉它关于你的事情吗？”你收回手掌。

　　“不必。请你带走他是我的愿望，无论你们是否能成功离开密林，还是他会成长成什么模样，都与我无关了。”

　　……所以其实不管在这个考验里你如何选择，这孩子最后都会被交给你吧？

　　说完它就闭上了那双给人极大压力的竖瞳：“你可以离开了。”

　　你还想问些什么，转眼却已经回到溪边了，你先前脱下的衣物叠好放在一旁，手里多出来一本绘着古老纹样的书。

　　小红爬上你的肩头想用尾巴圈住你，你转头，那双圆圆的眼睛还是那么无辜，你突然注意到它的眸子是暗金色的。

　　最终你只是呼出一口气放松了肩膀，蹭了蹭它的小脸：“我们可以回家了。”

　　你捡起衣物往回走，用长一些的树枝拨开过高的灌木，不知真假的倒影、无法解释的真实感触、
　　困在这里不能离开的巨蟒、疑似小红的某个人物还有一枚被托付的蛋，太多的事情等着你去解答。

　　你竟然有些想念那个山洞，甚至在那个“考验”里梦见的也是这个世界的经历。

　　难道我心里其实挺喜欢现在的生活？

　　你赶紧摇了摇头。不管怎样，我只想先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