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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骊歌声断玉人遥 千里传音断人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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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又来了。
北亭广场上,摆放着一只很大的圣诞老人。
商场里一对对情侣,在亲密依偎。
他们戴着圣诞帽,女孩子手中牵着同心气球,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
这一切,刘星曾经是多么熟悉啊。然而现在却显得陌生而遥远。
想念,就像石头激起的涟漪,在静夜里慢慢散开。
它像液体一般蜿蜒地流淌在血液里,又如气体一样充盈地密布在空气里,斩不断,挥不散。
刘星走在,丽影双双的道路上,满眼荒凉。
荒凉得,如同一条曾经走过的小巷,潮湿的拐角爬满青苔。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走了多久。
当刘星脚步停下来时,眼前是音乐大学的乐器房。
窗前,何婉君娴熟地弹着钢琴。
琴声,时疾时徐,忽强忽弱。
哀婉的琴音浸润了刘星的心灵,眼里潮湿,鼻尖发酸,心头抖颤。
大厅里还有一架白色钢琴,刘星施施然到中央。
手指,错落弹跳起来,身体随之流转,人与音乐合一。姿态洒脱,恣意飞扬。
何婉君不由想起《世说新语》描绘,嵇康风采的那几句话:簌簌如林下之风,徐徐如玉山之将崩。
最后,一个大幅度的收手,音符戛然停止,如施了魔法一样,全进入魔术师的神奇口袋。
刘星的音乐细胞,是在温馨的感染下慢慢培养的,如今,已能自己弹奏一些曲子了。
何婉君看着,还在痴痴发呆的刘星。
缓缓地说,“刘星!告诉你个消息。我要出国了!”
“出国?”
刘星再一次,听到身边的人说出国。
只觉得,身边的朋友一个个地离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孤单和伤感。
“去哪里?”
“法国,巴黎!那边的音乐学院,同意了我的入学申请。”
刘星听出,何婉君那愉悦的语气中略带着不舍。
“三天后出发!”
刘星没有说话,眼睛还是定定地望着窗外。
窗外,是一片漆黑。
黑得如刘星的心情。
“心情的时候,雨也是睛的,心雨的时候,晴也是雨的。”是刘星常说的一句话。
此刻尽管窗外的天空,满星闪烁,但刘星却觉得外面在下着雨。
雨很大,很大,几乎能将所有的东西淹没。
“你怎么不说话?”何婉君合上曲谱。
“嗯!”刘星轻轻地答应着。
“温馨的消息,你知道吗?”
听到何婉君提起温馨,刘星精神一振。
无奈地,摇摇头。
“给,这是温馨在英国的电话。”
刘星小心翼翼,将何婉君递过来的小纸条,握在手里,眼里长满了感激。
“其实我应该早点让你知道的。但由于温馨她再三叮嘱我,不让你知道,所以你每次问起温馨,我都没有告诉你。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不能再瞒着你了。”
“谢谢!”刘星除了这两个字,再也想不到说什么,来表达心里的感激之情了。
走在空中飘荡着钢琴声的校道上,刘星轻轻地将纸条打开。
如做化学实验时,对待几百万仪器那般小心。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温馨现在怎么样了?”
一股想给温馨打电话的冲动,涌上心头,哪怕只是听听她的声音。
但电话提示输入电话号码时,刘星却慌乱地放下话筒。
他也分不清,他在害怕什么。
圣诞节那天,钟蕾建议去广大商业区,过圣诞。
刘星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心却高兴不起来,独自走在队伍的后面。
李想回头看了看刘星,放慢了脚步,走在刘星身边,相持两三步,不远不近地走着。
李想是自温馨出国后,加入这个集体的,每次聚会时,她都会过来。
“李想!你干嘛不和他们一起走啊?”
“我才不呢!我就喜欢走在后面。”
李想说是这样说,但还是经不住钟蕾在前面大叫,“这个好看!”,“怎么这么好玩!”……
诱惑,让李想心动,还是禁不住,走到了前面去了。
临走,她不意思地,对刘星笑了笑,做了个鬼脸。
回来的路上,经过咖啡店。
刘星看到一对学生情侣。
男生看着女生,两个人相互凝视着。
刘星认出那两个人,竟然是李勇和欧阳韵。
经过这个么多事,刘星已经不再怨恨李勇了。
可许,李勇和欧阳韵最后走在一起,是最好的结局。
他看着,看着,不禁眼圈一红。
想起了许多往事,想起温馨送早餐到宿舍的情景,想起和温馨一起在中心湖跑步的情景……
刘星用最快的速度,按着温馨宿舍的电话。
这时,泪水已经忍不住往外涌,手有些颤抖。
刘星突然有种念头,她会不会,不在宿舍?
电话拨通的那一刹那,他忍不住又想逃。
那边一个陌生的女声,“Hello,This is xiaohui speaking!”
刘星一愣,声音也颤抖了,“May I speak to Wenxin?”
“Hold on!”
那女生远离话筒叫了一声,“小馨,你的电话!”
刘星隐约听见了脚步声,那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是当年,她来宿舍的那种脚步声。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小声地问,“小慧,是谁啊?”
“男的,从中国打来的!”
“你好,我是温馨!”
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刘星心情,无以伦比的激动。
他颤抖的声音,“馨馨……是我……”
她应该听出了,刘星的声音,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但她也一直没有挂电话,刘星依稀能听得见她的呼吸声。
“馨馨,对不起,我……”
她哭了。
刘星在电话这端,听着她的哭泣声,感觉似乎回到了当年。
他听到,那边的小慧在连声问: “小馨,你怎么了,怎么哭啦?”
温馨哭了一会,告诉刘星。
她在剑桥大学里,已经有男友了。
那男生对她很好,不会欺负她,只会用心地爱她,宠她,不会惹她哭,更不会伤害她。
他愣住,无法反应。身体却筛糠一样颤栗起来。
刘星平静一下心情,听她讲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沉默了好久,才说一句,“那,祝福你……”就挂了电话。
刘星坐在石椅上,好久,仿佛在等待着一种什么的降临。
可,什么也没什么等到。
他又静了几秒钟,深吸了口气,按了重拨。
他一阵冲动,要告诉她,不管怎样,都要重新用所有的心力,去争取她。
那边电话占线。
隔了一会,刘星再次接下重拨。
电话通了,刘星心中洋溢着一种决心,要用一种世间最炙热的声音告诉她,他爱她,无以伦比的爱她。
但一直没有人接电话。
她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男友约她出去了?
刘星的心,如掉入了冰窑,心如刀割。
转身狂奔的刘星,惊扰了正在接吻的情侣。
晚上,刘星用冷水洗澡。
水,很冷,如冰水一般。把手放进水里,手冻僵了,红了。
如此冰冻的水,在夏天,是很好的解暑工具,可惜,现在不是夏天,而是寒冬。
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湿透了他的头发,冻麻了他的头皮,脑子里空白一片。
水很快润遍全身的肌肤,也带走热量。
当浴室里升起一层淡淡的烟雾,刘星的肌肤已经失去了知觉,全身在颤抖。
他感觉死神就在前面,很近很近。但他没有放慢水流速度,感受到的是无比的清醒.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刘星就坚持洗冷水澡。
也许是从初三那年开始吧,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知道,从那以后,不理天气有多冷,也不管感冒与否,也不论在家还是在外面,始终如此,风雨不改。
地球的另一边,温馨眼中含站泪珠。
她挂了电话,像浸在死水里,浑身湿漉漉,又流转不动。
黄昏从楼道间的小窗一点点移走,一阵萧瑟风过来,扯来黑色的夜幕,夜晚越来越漫长,因为冬天到了。
温馨觉得心,跟夜一样凉如冰。
刘星就像一个旧疮,遮来遮去,总也遮不住。
思念。
不错,总是在最莫名其妙的时候,心里会窜进一个影子,浓得化不开。
她抹,抹得湿漉漉的。她相信,相思的盐总会化成水。
她以为压住了,心像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密不透风,还上了锁,没有什么可以逃出来。
她的心总是动一动,如一丝感伤掉在池面上。轻微的涟漪,又消逝无痕。
但是的的确确,她挂念他。
那天,那样分手后,她没他任何消息。她唯能做的就是,从何婉君嘴里扒出一点关于他的碎屑。
虽然没有价值,却也能让她有一瞬的咀嚼。但是咀嚼后的渣滓总令她有种说不出的虚空。
没有用的。
她再次,听到心内“啪”的声音。
碎片横飞,她在他心里已经破裂了。那么她所能做的就是,不去想着他。
可是终究没有用,她努力过了,没有他的那么多日子,她偷偷地抹,偷偷地藏。
有一瞬,还自以为是地觉得,处理干净了。
她的日子,不受任何人干扰。可是一听到他的声音,她立即崩溃。
爱,是件烦人的事;不爱,却无聊。人生总在烦恼与无聊中游移。
此刻,她又开始想她。
她在日记本这样写着:
他还是打电话来了,我那冰封已久的感情,在他那熟悉略带磁性的声音下,瞬间崩溃。
我哭了,在大洋的另一端哭了。
我骗他说,我在英国已有男朋友了。我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是否还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他却平淡地说,祝福我,我心一冷,我有什么可祝福的?难道他万里迢迢打电话过来,就是要说一句对不起?
我茫然地躺在床上,不理会林慧的一再追问,只是默默流泪。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我飞快地冲了过去,拿起话筒,声音忍不住剧烈地颤抖,“喂……”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是他打过来。
一个真切的声音对我说,如果真的他打过来,我会原谅他,给他一个机会。
然而,电话却是找林慧的。
绝望淹没了我的感觉,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我的心在滴血,突然想到一句话,“你看到了我在日记本上写的字,却看不到我滴在本子上的泪。”
林慧去赴男友之约了。
圣诞节之夜,又有谁会留在宿舍里呢。
空荡荡的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
这时,电话一阵长鸣。我懒得去接,反正不会再是他的。
有时候,机会只有一次。
错过了,就永远地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