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香国》人熙

1、海棠香国

　　海棠本来都是无香的。
　　它长满重庆昌州城的街道，柔软地如同美梦一般，但却从来都是内敛的。人们可以去看见它、碰触它，可纵使把它碾成泥做成胭脂涂在鼻间，也闻不到一丝丝的香气。老人们说，是因为海棠仙子怕这人间的烟火气呀，弄脏了她的裙摆，于是藏起香味，免招人惦记，也与凡俗互不沾染。
　　每年四月海棠花开的季节，就是昌州举办花糕节的时候。为争得那“昌城第一糕”的名号，保来年的生意兴隆，各大小酒楼客栈的大厨们都各显神通，各式糕点的香气盈满了大街小巷。百姓们闻香寻糕、尝糕识花，城里从白天热闹到深夜，两重山外的硝烟战火仿佛从来惊扰不到这方桃花源。
　　经过了七天的评赏后，今年，又是蕴观楼的厨娘虞娘拔得头筹。京城来的郡主娘娘说，这整个夏朝，她就没见过第二个能把这么多种花都做成糕点，而且每个糕点都唇齿留香、回味无穷的厨子，宫里的庖长也比不上。当下便赏了虞娘许多绫罗绸缎，这“昌州第一糕”的名号今年依旧在这蕴观楼虞娘名下。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昌州这满城的海棠花，闻名天下，可我这‘昌州第一糕’却从来不能把这海棠花做成一款上佳的糕点，倒成了讽刺一般。”虞娘坐在窗边，透红的脸颊上还挂着几滴汗珠和粘着些许面粉。风拂海棠，洁白的花瓣纷如雪落，可叹这“雨过温泉浴妃子，露浓汤饼试何郎”的海棠呀，长恨无香。仿若菩提无物，不愿与凡俗同臭。
　　虞娘在自己家中是专门在厨房之外又开辟了一个点心房的，专门研究各类的点心。这天，点心房案台上一个一个竹筛里，又是满满带着露珠的海棠花瓣。虞娘正挑着花瓣打算继续试着做出海棠糕来。门外突然闯进来个老妪面带焦急和心疼，正是虞娘邻居的李大娘：“虞娘，我家三郎送信来了，传信的人说，说张郎在前线上受了伤。”说着，便递过一份皱巴巴的信件来。
　　虞娘急急接过，竹筛掉在地上，海棠花瓣落进地里，沾染上了尘土的味道。
　　“虞娘吾妻，展信佳。愚夫不幸被贼寇划伤双目，只得拜托三郎代笔。近日，我军连胜数场，匈奴已遣来使，边境烽火将停，王将军体恤，愚夫不日就得以返乡长伴你左右。当初才成亲三月，我便欲应诏从军，还好得你体谅。如今从军也有三年，也为我夏朝杀得数百贼寇，追随王将军护得一方安宁，全了我当初没能科举为官、从政报国的缺憾。只是可惜，今双目已盲，无法兑现承诺，再为你描眉，与你共赏这满昌城的海棠花了。不过幸而留得残躯，还能陪你漫步林中，听风拂海棠声，还望娘子原谅。”虞娘阅罢，又是庆幸又是悲伤，更有几分将要重逢的喜悦与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