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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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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才刚说完,就见冻梨轻盈拔出长剑,月华流转在剑尖,微微跳跃,流溢在她的眼底。
冻梨闻言,倒是没什么反应,“噤声,这些东西能通过气息堵住我们的经脉,然后锁喉至死,小心点。”
“下次别做傻事了。”她悄声说,依旧是被才才听见,后者眼神一黯,知晓自己太过冲动,咬着牙关,不再说话了。
三人捂住口鼻,蹲守在原地。仔细窥探,周身均是密密麻麻,长着尖刺的青绿藤条,纠缠着尸体往上蠕动,灌入井水又‘哗’的一下抽起,震洒出大面积的积水。
"不好!"
敬子听飞速后撤几步,掌心瞬间弹出剑风,两股凌厉的银色影子东刮西走,划裂了蠕动不止的藤条,那藤条前仆后仰着,抽搐了几下,便张开獠牙,朝几人扑来——
"瞧你做的好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才才怒目,祭出长刀。顷刻,刀身迅速瓦解,参差不齐的碎片陡然夹进藤蔓的口腹,后方滚了滚身体,重新往水井扎去,轰然砸出水花。
"还没结束。"冻梨声音平静,"此地居于东侧,说明先前那魔物是有意引我们过去另一边,而现在,它又在这里布设天罗地网,只两个可能。第一,故意为之。第二……此处早就出了事。"
"而这井内不深,外口狭小,又扎根在荒郊野外,供取藤蔓自由穿梭,说明土地肥沃,又是最好养植被的地处。我且贸然断定,为普通农户的居所。"冻梨微微凝神,又侧首,问敬子听道,"你觉得如何?"
"冻梨姑娘说的极其不错。我是赞成。"敬子听扬高嗓音,意有所指,"多学学吧。"
还愣在原地的才才一听这话,立马抬脸瞪了对方一眼,须臾后又揪了揪冻梨的袖子,小声嗫喏:"这些都是姐姐推断出来的吗,姐姐果然好生厉害,与从前一样,老是关照我,若不是你知道事有蹊跷,我可能早就见不到你了。"
"其实……"
"我知道你心里是不好意思承认的,我也知道我鲁莽,可你真的很厉害,无论做什么都料事如神,接下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无理取闹了,"才才双眼亮晶晶的,"我发誓,那厮也可以作证!"
无辜中箭的敬子听耸了耸肩,无情地打断了两人的腻歪,"我说你们若要谈情说爱,可以等之后。不过我瞧着你家姐姐也并不是很想搭理你的模样……嘿,少瞪我了,我方才漏说了件事,这四面八方都居住着富裕人家,此处应该不是农户,而是被某户名贵人家圈养起来的地,就是修缮不雅,押给农人住了。"
"哦?"冻梨眼神一厉,"这样说来,倒是其一了?"
"是如此,小小斟酌一番,便可知不对劲。"敬子听有意嘲笑,表情又如浮光掠影般游过,他继而道,"在这井底,应该还挂着个人。"
还挂着人?!
才才皱眉,刚想大声反驳,脑海却忽然飞速游弋起来,灵光乍现,那四枚寒颤颤的漆黑眼球定格其中。她浑身瑟缩起来,胃里一阵发寒,便道:"确实如此,可这井口这么小,怎么挂的了两个人?"
"你说的没错,井口小,是挂不了身量大的人,可若是对方瘦骨嶙峋,或是身体的血液急剧干涸,是不是就能多占据点位置了,虽说这户农人打的井口确实狭隘,但魔物总是不乏主意来做些什么,毕竟它又不是人。"敬子听道,"不信的话,钓上来试试也无妨。"
钓上来就钓上来,还真瞧不起她了么?
才才心下不忿,照做不误,她浑身灵力贯通,辘轳随风疾速运作起来,哗啦啦几下,两具血淋淋的尸体猥琐地绞动在一起。
才才两眼一花,勉强没呕出来。
也不怪她没见过这幅场景,其余二人的面色倒是极其平静,尤其是冻梨,眼中毫无波澜,只是说:"看上去像是生前交缠不休的劲敌。"
"甚是不雅观。"敬子听悄悄以袖掩面,须臾,他又放下手臂,上前一步,仔细勘察了个遍。
才才见他如此,反倒有些冷峻不禁,"你这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
冻梨也默默拧眉头,上前勘察。才才这才拢了笑意,狐疑道:"究竟是什么,莫不是还做了什么更过火的事,总不会还是个黄口小儿吧?"
她忽然噎了一下,瞳孔瞪得巨大,蓦然冲了过去,傻在了原地。
"此时不该夸你还是损你。"敬子听脸色也极为难看,"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依照外形实在难能判断具体年岁,只能摸骨头了。”冻梨表明态度,面无表情地把那两坨不人不鬼的玩意剔除开,勾勒出了几条湿漉漉的血线,‘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约莫十二岁左右的年纪,估计是个放牛的小孩或是小书童。”敬子听说,“依我猜测,尸体死的时间也不长,大概一周左右的时间,看来是与此时多有牵扯,你们觉得会是哪家魔物如此歹毒?”
“我以为,是人做的。”
冻梨面如霜雪,两颗黑曜石般的眼睛如水晶闪烁,“假使不是这样,倒难以解释为什么这小孩会纠缠到一起,由表面来看,魔物的才智不高,也多半只会在意吸食血液。而人却不同,心生邪念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所以我妄自菲薄,断定为是人为。”
“不乏有心术不正的魔物出现,您不该一概而论。”敬子听微笑着反驳,二人对视片刻,相互无言。心思细腻的才才张望两眼,擅自出声道:“不如你们折中一下,一人一魔,都有罪总可以了吧,现在主要是弄清楚这里到底是谁掀起的风波才比较要紧吧。”
冻梨事先抽回目光:“也是。”
敬子听也道:“是我唐突了。”
“先前不是说,此时与官府那边有联系,”才才突然想起一点,“说不准咱们上官府能找到什么漏网之鱼,或是将此时报之官府,也好快些将魔物斩草除根不是吗?”
“才才,你太天真了。”敬子听忽然大笑出声,他笑得两眼是泪,看得才才一愣一愣的,须臾才反应回来对方竟然觉得她蠢,再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横眉冷对起来,“如何,你倒是厉害,你说说报官府怎么了,即是秩序紊乱不堪,可好歹这可关乎他们性命,总不能弃之不顾吧,难不成他们不要命了?”
“有些东西,总会比命重要千倍万倍。”敬子听似笑非笑,“我假装入门弟子,进入这里已经一个月有余,不见招待,不见礼术,只见到堆积如山的尸体和被欺压的平民百姓,此处是一座一切都得靠自己的小镇。消息流不出去,外部的人不知道能进来,自以为是世外桃源。你说,这算什么?”
冻梨轻悠悠地添上一句:“只在乎自己罢了。”
敬子听没有表情,他看起来仅是沧桑,“所以,我其实也并没有不认可冻梨姑娘的话。”
几人沉默良久,最终也没得出了所以然来。只是才才突然说:“去官家报案的那个人,是不是姓陈?”
其余两人纷纷转头看向她,敬子听点点头:“确实,怎么了?”
这样来看,先前那个拉牛的老车夫倒不是说谎的了。他既然说是官家带了一个小鬼头来,那就说明和这小孩脱不掉关系,他们家的人之所以不会过分追究。而选择掩饰他们之间无勾结的最好途径,就是主动寻求第一门派的帮助,找个不入流的外门弟子,方便遮盖自己所犯的罪孽。
“这倒说的通了,可我不明白,怎么会想到用自家的仆役过来,还将他秘密处死了?”
“我觉得,大有可能是想警告其余知情的人。不要轻举妄动。”才才眼中满是精光,“所以才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而这个陈姓的人,只要摸清他侍奉的那位的底细,不就知道巨细了么?”才才面容阴冷,
“不过难办的是,我们所要针对的,已然不单纯的只有魔物了,还有联结起来的权贵。”
冻梨点头,认可道:“你长大了不少。”
才才一听,即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都是姐姐之前教得好。”
冻梨默默看了她一眼,忽然笑起来:“兴许吧。”
才才点了点头,佯装没见到对方的眼神,她不在乎地望了望周身,忽然倒吸了口凉气。
果然——还是比不过她心中的那位朋友啊,那位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才才左思右想,依旧想不透。没等她回神,脑袋就挨了一掌,罪魁祸首闪身避开她的肘击,风轻云淡道:“想什么呢?”
才才瞪他一眼,冷嗤一声:“当然在想怎么出去,难不成还会是想你不成?”
敬子听无所谓道:“在下不才,但自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唉,少翻白眼,你方才是在看你家那位好姐姐吧?”
才才白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敬子听风轻云淡道:“确实不关我的事情,只是我觉得,她应该没把你当回事,或许说,你在她心中的地位,不过如此。”
才才霍然被戳中痛点,眼眶通红,却听敬子听轻飘飘道:“我猜你该是十分敬佩她的吧,不如听我一计,保证她手到擒来,你觉得如何?”
“我不想逼她。”
“你脸上却不是这么写的。”
“我只希望她幸福,天涯海角总能让我看到她占据其中一角。”才才神色温柔地低下头,“仅此而已。”
敬子听深深看了她一眼。
“信我一句,你会后悔的。”他说完,便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