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二 ...
-
入夜,满街灯火通明。
黛嘉柔今日梳妆打扮的齐整,再加上其平日里的声誉和恣意的形容更是引人遐想,无数同行的同僚,无论男女,都迅速地低下头,交头接耳起来。惹得燥风阵阵。
“依照我说,黛师妹今天这行头是真对味,你说她这微露的小酥肩,鲜艳欲滴的红裙,哪里夺不了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称誉,可惜呀,咱们卓然师姐见了,硬要说什么美人榜喧宾夺主,‘好端端的为何要弄这些不伦不类的名堂’出来,可古语有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看美人,人生可多没意思?”
“诶,我倒觉得卓然师姐还真是不解风情的很。你说说,我们许多新入门的弟子都对黛师妹想入非非,而卓师姐都与她相处了三年了,怎么还同一座冰山似的——说到底还不是好那点面子,或是见异思迁了也说不定,呃,黛师妹?”
那嘀嘀咕咕的人忽然被黛嘉柔的一个回眸镇住了,后者眼含笑意,动了动嘴,刚想上前一步,就反被一手阻拦。
她微微有些错愕,凝神看中对方时,笑意里又添了些许真诚:“师姐?”
正是卓然。
“同门之间,不要随意打闹。”她说,黛嘉柔心知肚明这话是什么意思,笑道:“师姐,同门之间的打闹,有许多都是增进情谊的,而且适才他们还夸我呢,我上去说几句话怎么了。”
卓然瞥到她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又移向原本在那叽叽喳喳,大肆议论的弟子,默默走开了。
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没放松多久,就听黛嘉柔面露笑色,风轻云淡道:“你们刚才那些话,师姐可都听见了。她特地留一句说:下次仔细点。”
她说完,斜眼瞥见那几个家伙纷纷打了个冷战,心中快意,悄然掩起讪笑声。转而又扭过头,轻轻吐了一口气。
卓然刚才不仅仅只是警醒了这帮不三不四的东西。顺便也提醒了她一句:“你既然能听见他们细声讨论,为什么功力未曾上涨”的事情,着实让自己捏起了一把冷汗。
看 来也瞒不了她多久了。假以时日,两人要是再打上一场。她定然会被一脚踹出师姐的门槛,说是:闭门谢客。然后纳上另一个小师妹进她的屋子,与她同吃同住,夜半同床共枕,说不定还因睡不着觉,搂住她细声慢语地哄着——光是想想就令她牙酸至极。
幸亏仓沂门也不是什么旁门左道的小门派。每每几月都喜欢派遣一次任务给她们去完成。
本来吧,解决手段也赖不上黛嘉柔这个老油条。更别提难请动的卓然。但今天给他们安排的差事,那还真真不大平凡。
这个故事,是从一个幽闭的棺材里传来的。
咱也不唠叨,用了白话来讲,就是有个人死在了乱葬岗,死了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活了过来,自己给自己掘了坟堆,骨头缝‘咯咯吱吱’地响,唱着“帝王将相宁有种乎”的话,咿咿呀呀的一边唱着,一边打了土给自己埋了身子。很快,掘出来的土就没过了身子,堵死在了里头。
这还不算什么。更邪门的是,后来真有不少的名流将士倒在这个地方,帝王倒是不怎见得,毕竟天子家中都有一座专有陵墓,便与这事沾不上多少关系。除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是魔族的君王曾战死在这,其余就再不见得了。
风言风语传来传去,久了之后,又有什么儒雅诗人上门提字,一脉乱写。引得更多人前来观赏游玩。也算是有点风雅的地盘,有人还说什么‘既然是葬送了这么多风云人物,干脆授它个封号,叫做‘锦衣冢’好了’听得朗朗上口,群人没意见。也相安无事了百年之久。却混了个不知道从哪生来的小贼,也不知是做了什么事。这座久存的陵墓,忽然坍塌了——
一塌方,就出事了。
离此最近的村镇内,所有人,都被吸食了精气,留了一具空皮囊游走于世间。在修仙之人的称呼里,统一叫做‘幽蜉’,多半是脸色苍白,腿脚无力,空空如魂魄出窍一般,只是一双眼睛,瞪得格外鲜红。
而魔族中人,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拥有一对血眼。
曾经所有人不屑一顾的‘魔族君王’死在了这里的传言,成了真。
届时人心惶惶,不少富家子弟连夜疏通了关系,走上了自己曾不敢肖想的‘修真之路’,毋论仙骨如何,是否天赋异禀。仙门一概不拒。这就导致了一个局面,整个仙门里装的全都是一群没什么用的酒囊饭袋,除了吃喝拉撒。半点事也不做。
一到关键时刻就马不停蹄的溜之大吉,半点用也没有。其余资质平平的师兄姐弟看的也很是焦灼,又拿他们没有法子,就连这黛嘉柔本人,也是凄凄惨惨的其中一员。
怪她母亲太优秀。后世对她的要求又太高,她索性就出了自己的毛病,什么也不做,什么也学不好。结果与这一大帮子“废物点心”下了山,听他们各自闲言碎语,扰得不厌其烦。还要来捉来自大荒山“锦衣冢”中闹事的魔物,极其荒唐。
“师门的意思是,要查清霍乱的根源,免得更多无辜的平民百姓遭受劫难。特别是在昨晚,已经有三十多户人家屡遭毒手,可见魔物用心歹毒,害人不浅。”领路的卓然道,“也请诸位注意安全,没必要的情况之下切莫不可多损失一兵一卒。所有人,最好都要活着。”
她最后那句话属实是没多大必要了,黛嘉柔面不改色,这次肯定会死人,而且会死很多人。特别是在师门仁慈的面孔下,早就出现了排斥他们这些“异己”的人。而师门估计也正有此意,把他们一个个送去给大荒山的怪物吃掉,还顺便多求的一些中听的好名声。那是求之不得。
不过黛嘉柔无所谓,反正于她而言,基本上运气也算的上好。就是真的出事了,也总会有人替她收尸,这根本没多大关系。
而替她收尸的卓然,定然能安稳的活下去。
她这样想着,就加快了脚步。众人踏进阴冷的丛林中,她这么一搅和,“窸窸窣窣”有些刺耳,引的卓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盈着不少情绪。
黛嘉柔愣了一下,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眼前的人骤然往她身上扑来,亮出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危险!
她避之不及,确切来说,兴许是被师姐的眉目所震慑。总觉得自己要看见这样分外妖娆的模样着实难能可贵。下一秒双臂就被猛地搅走,有人揽住她往更深的丛林方向奔去,嘴里怒吼着:“你刚才在发什么愣,找死不成。”
黛嘉柔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待她双目恢复清明,才发现拦住她的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子,长着一对漂亮的蝴蝶骨,身着白色的单衣,不算中规中矩的师门服装,袍角还大肆绣着几朵娇贵的牡丹——属实有些土气。
黛嘉柔眼角抽搐,单纯注意到这一点。她更是没有半点感激人的意思。反而觉得这样逃开师姐有些令人扼腕,不由郁闷起来。之后均是恹恹的,有气无力地随着这位“坏她好事”的女子跑了一路,等到了远处,两人才安顿下来。
“多谢,还不知尊姓大名?”
黛嘉柔遵照师姐的“悉心教导”,客客气气地与自己这位救命恩人道谢。不料反被瞪了一眼,遂收了笑意,正百思不得其解,她淡声开口道:“我被你师姐救过,还个人情而已。你是她师妹,也是能承了我这份意的,对她好点,就当我还完了人情。”
“这样么?”黛嘉柔眼底冰凉,面上笑道,“师姐还真是待人和善,不过这人情的事,我会帮你还掉,但自己的照旧欠着。既然您不方便开口,那我就交由自己的身份了,黛嘉柔,师承叶如雪。”
“敬朝朝。”
女子眉目冷淡,“我何尝说过不愿意说了。你自甘要还我一个人情,是为什么?与你师姐关系不睦不成?”
黛嘉柔道:“那倒不是,我与师姐共处同门。关系自当无人能敌。”
她一想,又拧起双眉。如今师姐明显是出了事。才会呈现出魔族中人特有的瞳孔。难不成与之前在大荒山遇难的村民一样,都遭受了魔族的洗劫?!
可按道理来说。卓然的修为是她们之中最高的。怎么会无缘无故中了魔族的邪术呢?莫非是早有魔族人在这里蹲守,而且这个出来的人说是曾受师姐出手相助——可在她看来,此人还多有疑症,又刚好能在她出事时拉她一把,着实令人怀疑。
为此,黛嘉柔缓了尖酸刻薄的语气,温和地询问道:“一码归一码。我自己的账自会算清楚。倒是你,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也是走得快了么?”
敬朝朝瞥她一眼,理直气壮道:“我与你不同,来这里找个男人。”
男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出来找个男人?
黛嘉柔付之一笑。很快就收敛了神色,道:“是你的老相好?”
“与你和你师姐的关系差不多。”敬朝朝轻声,“大概,快是了吧。”
“不过——”她话锋一转,“他应该会更喜欢你这样的美人。”
这是被仇视上了
“你大可放心。”黛嘉柔轻笑一声,眉宇染上一丝红霞,看起来格外的朦胧,“我对男人没多大兴趣。”
“看出来了。”敬朝朝瞧了她一眼,眼神冷冷的,“喜欢你师姐,对吗?”
黛嘉柔顿了一下,低笑道:“对。”
两人沉寂了好一会,黛嘉柔才轻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你怎么看?”
“不是喜欢我,都没意见。”敬朝朝无所谓,“但你师姐不是什么善茬,她虽然救过我一命。但这次变化成魔族绝非偶然。一定是先前发生过了什么事,你自己注意点,好好想想吧。”
“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黛嘉柔道,“我对我师姐,可是全身心的信奉着。听不得你这样污蔑她。”
其实也没有。光是这件事来谈,疑点重重的令黛嘉柔有些不敢肯定。不过她总归与师姐是同一个门派,自己还‘喜欢她’这一点上。定然会为卓然护短。
再加上卓然私底下真有什么猫腻,保不齐她本人会站在哪边。
算了,谈这些对他们二人来说都没多大意义。现在紧要的事情是要与大队伍汇合。找到卓然,查清门路,才好完成师门的嘱托。
但一与队伍走散,就意外着承担了不少的风险。两人根据原有的记忆往返。耳畔响起了聒噪的鸟叫声。细听后会发现夹杂带着凄厉的惨叫,几头黑乎乎的乌鸦还栽了跟头,打着滚到两人脚边。浑身散发着恶臭。
黛嘉柔没忍住皱起了眉头。而她身后的敬朝朝上前一步,用剑割开了乌鸦的眼部,血淋淋的一片漫了出来,惊得黛嘉柔不由后退了几步,只这一下,满树剧烈颤抖,“哗啦啦”的,下了一阵血黑的雨。
尽是乌鸦的尸体。
幸亏黛嘉柔放映迅速,拟了诀拦住了这纷纷扬扬的一片,否则必然遭罪。她喟叹一声,转头望着正值沉思状的敬朝朝,“现在怎么办?确定要回去汇合?”
“不。”敬朝朝说,“我改主意了,就朝着树丛的方向走,死物越多,说不定就离那座锦衣冢的方向越近,你只一路为我保驾护航,走——”
漫天黑雨,风驰电掣地掠了两道影子。二人一前一后,互不相让。终于突出重围。
孤山环抱着一个幽冷的石洞。
两人停了一会,径直走了进去,耳边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格外的刺耳。还能听见些许的喘息声——黛嘉柔侧目而去,发觉是从左边传出的,故而道:“有人在这。”
“我也听见了。”敬朝朝皱眉,“喘的有些厉害,似乎还溢着痛苦的感觉,去看看吗?”
“要是不小心坏了别人的好事怎么办?”
敬朝朝瞥她一眼,“我们是名门正派,不怕这种事。”
黛嘉柔耸耸肩,“好吧,看看也无妨。”
说着,两人就寻着声音过去。随着脚步的增进,隐约传来了铁锈般的味道,大概是皮肉割裂流出来的鲜血的味道。呼吸声也愈发来的重,走得近了,她们还能听到怦怦直跳的心跳声——
确实是有人受伤了。
还是个容貌俊美的男人,斜身靠在巨石上,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身下蔓延出来,浸润了托在身下的石头缝隙。黛嘉柔被吓得愕然在原地,倒是身旁的敬朝朝厉声道:“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男人脸色惨白地抬起头,被冲过去的敬朝朝搂在怀里,后者咬牙切齿,从携身锦囊中抖出细碎的布条和药物,一面凶神恶煞道:“你等着,宁子修,我一定会为你讨回这个公道。我先替你疗伤——那个谁,黛嘉柔是吗,多谢你和我一起找到他,接下来出山洞的事情我就没办法陪你同去了,等医好宁子修之后。假以时日,自会和你会和。”
“好吧。”黛嘉柔神色复杂,“不需要我帮着做点什么么?”
“你还要找你师姐不是吗?”敬朝朝道,“如果你来得及回来也行。”
看来早被洞察了心底的想法啊,黛嘉柔无奈的想,不过她的当务之急确实是要先找到师姐。只得点头,朝着回路走去。
谁知等她走远了,原本昏迷的宁子修却瞪大眼,虚弱地喝道:“别去……”
正在为他疗伤的敬朝朝一愣,看来宁子修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劫难,便连忙追问:“怎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卓然她……是魔族的奸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两眼一翻,重新躺倒在她膝上,只留下脸色苍白的敬朝朝呆坐在原地。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黛嘉柔还在不顾一切地往前飞奔着,她正向着光源最明亮的地方飞奔。心情如小鹿乱撞,飞速跳跃起来。
马上就要见到师姐了,无论如何,就算是她中了魔族的暗算,自己也总有办法让她痊愈,实在不行就去求旁人,就是磕破了脑袋,也一定会把师姐医好。
她怎样想着,不一时就到了出口处。
在悬崖角处,站着一位谪仙般的白衣女子。
女子手中握剑,眼眸黑白分明,侧身站着,由风浪吹起白衣的皱褶,她似乎听到有所动静,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盯着喘有细气的黛嘉柔。
“卓然师姐!”黛嘉柔大喊出声,正要跑过去拥抱她,却先一步注意到了她正在流淌着血的剑,上面多处斑驳,俨然是打斗过才会产生的划痕,尚不止一条。
那场打斗一定格外激烈,师姐到底经历了什么?!
黛嘉柔皱眉,上前过去。想问个明白,胸口却忽然振动起来,穿透出剧烈的疼痛。犹如五脏六腑被人徒手撕裂一般。她低下头,忽然挣扎地大叫起来,一口鲜血随之呕出,摔倒在地——
“抱歉,师妹。”她听见头顶清冷如冰的声音,“我养你养的够久了。是时候回收成果了。”
所以呢,养着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狠狠地给自己来上一剑么?
“如果你的天赋过人,我兴许会留你不少时候。本以为如果是修为厉害之人的孩子,怎的也不会差到哪去,可惜三年了,你的功力依旧没有一点提升。魔君对我说,只有丰沛的灵力才能疗愈他的修为,没用的,就当死在这座锦衣冢,堆积着对我的怨念。为魔君作养料了。”
这就是卓然养着她的真正缘故?还有什么魔君,这一切从三年前开始就是个死局?
黛嘉柔有好多话想问她,但她被疼痛折磨地死去活来,半点话也再说不得,只能直直地听着卓然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在你生前动手。当然,我对待师门每一个人的情谊都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希望你知道,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她说着,上前一步,将黛嘉柔拽起来,后者忽然发起疯来,哈哈大笑。
“你且记着了——今日我为你而死。”黛嘉柔咬牙切齿,无数的鲜血从她口齿中蔓延出来,堆在冰冷的崖上,顺着缝隙垂在死人云集的地方,“等有朝一日,我自会百倍、千倍、万倍的讨回来,你以为你放过我就算完了吗?!我告诉你卓然,我一定会杀你——不,我一定会让你……”
生不如死。
她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陷入了永久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