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归途》黑糖球

73、法律的制裁

　　当天凌晨三点。
　　市医院不远处的高架出口发生一起严重车祸事故，两车严重相撞，引得路上好几辆车发生连环碰撞。那辆引起事故的肇事轿车因速度过快侧翻跌落下桥，车毁人亡，货车则幸免于此，被护栏卡住。
　　这场事故被牵连的几辆车里，其中一辆出租车颇为严重，车头都已变形，等救护车几分钟后赶到时，轿车驾驶员早已没了生命体征。
　　早上七点过，新闻头版被“阿澤、闫棠深夜约会、疑似复合”占据大篇幅，热搜也被刷屏。
　　关于头一晚发生的意外，只字不提。
　　除了当事人，仿佛谁也不知道。
　　天色刚亮，陶家便迎来不速之客。
　　张月听闻短促的门铃声，放下煎锅连锅铲都来不及放下就赶来开门，见到门开来客，张月诧异时愣了一会儿，才礼貌开口，“请问找谁？”
　　“陶纲在哪里！”
　　宋雪睱来势汹汹，张月一时被她气势震住，瞬间心里升起危机感、抵触感，连带着锅铲都举到心口处，整个人一副防御的姿势。
　　“张月，谁啊？”陶纲踩着拖鞋含着牙刷走出来，见到来人脸色突变，连忙取下牙刷，随意抹掉嘴角的泡渍“你怎么来了？”
　　张月瞧着宋雪睱走进屋子，熟门熟路的姿态，陶纲唯唯诺诺、卑微的样子，不安感在张月心底渐渐扩大，连看向宋雪睱的目光都不自觉带有敌视、防备。这一切被宋雪睱瞧在眼底，可她并不打算理会。
　　“陶心在哪里？”
　　陶纲在心底隐隐有些不满，听她这话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宋雪睱是在问陶可辛。“可可不住家里”
　　“陶纲，把她叫回来！”
　　咻！！
　　利箭破空射来。
　　陶纲下意识躲避宋雪睱的目光，不敢对视。
　　不知为何，在宋雪睱面前，陶纲永远都觉着自己矮了一头，却依言打出电话。
　　听到陶纲叫陶可辛回家，宋雪睱在沙发主位坐下，视线随意转了一圈打量屋内摆设，最后又回到陶纲脸上，“哼！！陶纲，这就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雪睱，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可可从小乖巧听话、努力争气，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她？”陶纲硬起态度，陶可辛永远是他的底线。
　　“陶纲，她乖巧听话？”宋雪睱声音猛然尖锐，怒道“你知道她想做什么？”
　　“什么？”陶纲不明白。
　　宋雪睱目露鄙夷，“或者是你和那个女人教给她的？”
　　陶纲顺着宋雪睱的目光往厨房看出，张月正在勤快地清洗碗筷，立马冒火却被他压住。
　　“宋雪睱，如果你是想来找不快，这里不欢迎你！！你明明说过不会再来，不会打扰我现在的生活，但你今天堂而皇之地不请自来，已经对我们造成困扰。张月她脾气好，不说不闹，可你也不能太过分！”宋雪睱在年前曾经来过一次，还喝了碗他熬好的银耳汤，那个时候陶纲不好将她赶出门，但是已经明确提出让宋雪睱不要来！
　　张月走出厨房全然不知自己成为两人口中的谈话对象，将热水放在宋雪睱面前，“请喝水。”
　　宋雪睱瞧了眼，可却并没有伸手去拿水杯，高傲如许。
　　陶纲伸手将张月拉过来，“你不是约了娇娇要去逛街，时间差不多了。”
　　“好。”
　　张月给足了陶纲面子，动作麻利地收拾自己，几分钟后扔下一句再见便匆匆离去。
　　“雪睱，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到家里闹？”陶纲心里窝火，想着要怎么跟张月道歉，面对宋雪睱也没了好脸色。
　　“闹？陶纲你以为我愿意？就是你口中所谓乖巧的女儿，她要把自己亲生母亲送进监狱。这就是你教给她的东西？”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陶纲着实糊涂了，他不停追问，可宋雪睱并没有要解释的想法。
　　......
　　大约半小时，开门声在两人的沉默中对比明显。
　　陶可辛看见客厅里的两人，神色平静，没有明显的起伏，仿佛她早已经料到。她看向陶纲，完全忽视陶纲身边的人。
　　“爸爸，你找我。”
　　“可可，这是你...你怎么？！！”
　　陶纲眼角堆起褶子，可此时褶子被他诧异的表情撑开，眼角处露出道道纹路。陶纲不敢置信地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细细打量，“可可...你这是怎么了？”
　　今天，陶可辛没戴帽子。
　　不过几日未见，夹杂在黑发里的银丝让她刹那间老去。
　　陶可辛没事地笑了笑，“可能这几年工作压力过大，养养就好了。”
　　宋雪睱满腹怒火，此时却偃旗息鼓，短时间内她忘了自己一大早打扰别人的原因。
　　“爸爸，一大早你找我什么事？”
　　这时被陶可辛提醒，陶纲震惊之余才想起给她打电话的原因，指了下宋雪睱，“这是你...你妈妈。”
　　陶可辛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喊了声“陈夫人”
　　宋雪睱脸色忽变，消下去的怒火被激化，站起身。宋雪睱穿了高跟鞋，比陶可辛高了半个脑袋，气势迫人“把资料交给我！！”
　　“我不知道陈夫人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资料是什么？”陶可辛神色如常。
　　陶纲还没有从陶可辛的变化回过神来。虽然知道陶可辛很忙，但在陶纲心中，自己的女儿是优秀的，健康的。他自责不已，为自己没有照顾好陶可辛，为自己忽略她感到羞愧懊悔。在宋雪睱的逼迫下，陶纲出言维护“雪睱，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好好说？也得有人肯听！”宋雪睱毫不退让，“把资料给我！！黄景秋是不是给了你一份？那女孩连死都不肯轻易放过别人，倒半点不似她爸爸！”宋雪睱语气淡定，仿佛她口中两个人的生命与她无半分干系。
　　“陈夫人，我不清楚你到底在说什么资料。”陶可辛拿出手机，翻开今日的头条新闻，找不到昨晚发生意外的半分影子，对上宋雪睱的目光，“陈夫人，陈家不是权力滔天么！昨天的事被压的半分水花都看不到，连看守所都可以买通故意伤人。你们大可以试试能不能压下自己的事，甚至买断那些消息，或者赶紧打点打点让自己在监狱里的生活好过一些！！！”
　　啪！！
　　陶可辛被打偏了头。
　　“宋雪睱！！”
　　陶纲心疼地将陶可辛拉到自己身后，看到她脸颊红肿的指印，“可可，你没事吧？”
　　“孽障！！”宋雪睱细描精致的红唇吐出伤人的字眼，“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人！！”
　　“宋雪睱，你给我走！！！”陶纲气得发抖。
　　陶可辛目光灰败“陈夫人，这是你第三次打我。你以为我很想和你流着相同的血脉？爸爸，你知道么，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她为人三者，破坏人家庭。做事心狠手辣，迫害他人家人，她最最可怕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她直到现在都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样的人竟然还骂我是孽障？爸爸，你说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吗？”
　　“你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这样对待生你的人，你又有良知吗？”宋雪睱气得妆容变得狰狞，“就为了一个男人，你就这样恨我？！？”
　　“陈夫人，这与我恨你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做了违法之事，是你自己泯灭良知不择手段，虽然我的确恨你，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可可，你这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陶纲无比震惊，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探视，最后停留在宋雪睱身上，“为人三者？犯法？雪睱，你究竟做了什么？可可因为谁要恨你？”
　　陶纲在宋雪睱面前，一直都是卑微在下仰望她的姿态，宋雪睱也非常清楚自己是陶纲心中的白月光。此刻，他突然与她平视，带着质问的口气，宋雪睱不太习惯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爸爸。你找过望舒，是不是。”
　　“爸爸，你对他说过什么，是不是。”
　　“爸爸，你虽是无心，却也伤害过他，是不是。”

　　陶纲藏不住心事，被陶可辛一眼看穿，五味杂陈。
　　“爸爸，从前他是很厉害的男孩，如今他依旧很厉害。你不该用那样的眼光去审视他，这对他不公平。”
　　“可可，我.....”
　　陶纲想说的话被宋雪睱开口打断，“你果然是为了男人连自己的母亲都可以不要，你为了一个男人恨我，还要我坐牢去还债吗？”
　　“陈夫人。望舒无辜受到牵连，成了他人替罪羊，在你的手段下他失去了一切。可他却用命数两字轻描淡写地抹去那些伤害...”心口堵塞，陶可辛竭力平复心绪，“陈夫人，你冥顽不灵，而这一切是你种下的果子，如今这恶果当然只能由你自己吃下去。”
　　“可可，你们...说的那个人是代望舒？”陶纲从只言片语之间抓取出某些信息，突然的认知令他备受打击。
　　“爸爸，你只知道他伤人坐牢，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伤人吗？给你资料的人却隐瞒着没有告诉你吗？”
　　“为什么？”猜想被证实，陶纲面浮愧色，不敢直视陶可辛的眼睛。
　　“从小，我没有妈妈...”字音落下时，陶可辛目光在宋雪睱身上有片刻的停留，“连爸爸也忙到没有时间陪我，我虽然会有些不开心，可我从来都没有心生埋怨。那是我第一次对世界感到绝望！！还有憎恶！！望舒会无意伤人，是因为我...他为了救我才会失手将人推倒，都是因为我！！可是我的亲生母亲却发狠要置人于死地，只不过是为了博得他人好感。我不停地祈求，甚至所谓生我的人她高高在上，俯瞰着我跪倒在地毫无尊严的祈求，我想要开口唤她‘妈妈’，想要以真相求她放过，可那道视我为垃圾的目光，让我咽下了那句称呼。爸爸，望舒坐牢是因为我，他所有的遭遇都因我而起，可你却从那样的目光去审视他、伤害他，这一点让我无比难过，也无比难堪！！”
　　陶纲眼角褶皱被彻底崩开，震惊到开口却没法发声。
　　“陈夫人，听说陈深他妈妈自杀那一晚，你曾经接听她的电话。你说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自杀？陈深打电话找他爸爸时，你又做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你现在找我拿资料，我只能告诉你....不可能！”
　　“你！！你疯了！！”
　　“疯了的人是你！！丧心病狂也是你！！心狠手辣更是你！！”陶可辛目龇欲裂，几度想要爆发，咬死唇壁尝到血味令她清醒两分。陶纲也适时拉住陶可辛阻止她的冲动。
　　“呵！”宋雪睱怒极反笑，显得比方才镇定多了，“我以为你没有那么恨我的！我没想过你会这么恨我的！！我给了你荣华富贵的机会，是你不要...你以为我真的是找你拿资料？我本想着如果你愿意认我，我们就好好生活在一起，你爸爸给不了你，但我有的东西自然少不了你。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恨！！同陈深一样，你们都恨我入骨！！可是...陈深恨我不假，但他只要还想跟你重新开始，他就不会动我，也不能动我！！”
　　宋雪睱红唇如血，在她妆容过白的肌肤上显得渗人。她眼底的得意、高傲如旧，没有一丝改变。“资料在他手上那么久，他都毫无动作。看来他是真的爱惨了你！手里把住我的命脉，却不敢动手！！！没想到..哈哈哈..实在没想到....”宋雪睱骄傲得笑出了声，“我生了一个女儿竟然在最后还能帮我一把！！”
　　陶纲差点没拉住挣扎的陶可辛，脚下打晃差点摔了一跤。“可可，你别冲动！！！”
　　“陶纲，你放开她。我倒要瞧瞧她有多大的本事，难不成还真要动手打我？”宋雪睱火上浇油，完全不惧陶可辛发狂的样子。
　　“你少说两句！！别故意刺激她！！你走吧，我劝劝她！！”
　　“哼！谁稀罕你劝。”宋雪睱话里不饶人，却也没久留的意愿。
　　“你或许说得对。陈深顾虑我所以迟迟不动你！”
　　陶可辛冲着走到玄关处的人喊出声，如愿看到她脚步停下，陶可辛不管不顾地大吼出声，“所以...我大义灭亲！！你自作聪明，陈深不动你、陈鼎动不了你、黄景秋不屑动你，所以我来...我亲自动手！！”
　　“你...你说什么？”宋雪睱脸色巨变，目光来回在父女两人之间转动，连说了几声好，“陶纲，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前几天你不是也将我送进了看守所？是你以身作则教得好！！”
　　宋雪睱没再逞口舌之快，离开的速度超出他们的想象。
　　“可可，你真的...”后面的话陶纲没问出口。
　　“爸爸，你别劝我。她究竟是被人诬蔑冤枉，还是证据确凿，所有的一切自有法律会定夺！”
　　陶可辛蹲坐在沙发角落里，双手抱膝，安静到察觉不了她的呼吸。
　　陶纲心疼不已。
　　他从来没想到陶可辛承受了这么多，也没想过宋雪睱竟是那样的为人。
　　“可可，替我转告小代，我很抱歉在新年第一天对他说那些话。”
　　“爸爸。我与他...结束了”
　　“是因为我吗？”陶纲不忍见陶可辛这般失魂落魄，心下惭愧“如果小代生我气，爸爸可以向他道歉，直到他接受为止！”
　　“爸爸，你认为我们...还有可能？”陶可辛满眸血丝，溢出两分期望，却又很快被绝望掩盖，“生我之人，是推他入地狱的魔鬼，害他入狱、害他受伤、害他失去所有。我该以什么姿态去面对他，又该如何偿还、赎罪，我凭什么爱他！！即便宋雪睱真的坐牢，可那又如何，发生的就是发生了，再无转圜、终不能抹去。爸爸，你说..我凭什么能爱他！！”
　　“......”陶纲沉默，再无劝解之语。

　　【自动门缓缓打开，那双眉眼一寸一寸出现，直至她看清。】
　　【她扑进他的怀里，将他抱紧，他的怀抱依旧那么温暖，似乎她的那些委屈就这样被安抚了。】
　　【陶可辛，忘掉从前那些不好的事情。】
　　【好。】
　　【陶可辛，不要恨。】
　　【...好！】
　　【陶可辛，你不要感到愧疚，那些事与你无关。是我自己命数，我们缘分至此，你也放过自己。抱歉，我没办法再爱你。】
　　【好..】

　　电话铃声响起。
　　陶纲顺手将沙发上的电话交给陶可辛，“可可，有人找。”
　　屏幕上闪烁着两字：‘月亮’。
　　刹那间，她不由自主轻屏呼吸，悄悄擦了擦掌心才小心翼翼接过。
　　“喂。”
　　“望舒？”声线颤抖，语气带着试探，可她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的神色。
　　陶纲瞧进眼底，心下一喜，还来不及开口问，只见陶可辛僵滞呆愣，脸上煞白毫无血色，浑身被抽去力气如提线木偶站在原地，脸部肌肉颤动抽搐，似忍受巨大的痛苦。
　　直到她唇瓣渗出血迹陶纲才意识到严重性，他赶紧上前。
　　“可可，怎么了？”
　　“可可你说说话，究竟发生什么了！”
　　“可可，你别吓爸爸，究竟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说什么了，是不是你妈妈出事了？她被抓了，还是她...”
　　眼前人嘴巴张张合合，她却什么都听不清，耳里尖锐杂音轰轰隆隆，一下又一下重重得砸在她脑子里，响彻骸骨，心脏血液急速流向四肢百骸欲爆炸的胀痛，又被铁箍紧紧束缚难以释放。整个人如不断涨大的气球，她很想喘气、很想找到宣泄口，张皇逃窜间却四面楚歌、处处碰壁。
　　达到临界点，爆破。
　　急剧下坠，破空声咻咻，血管已达最高负荷值。
　　陶纲稳住突然失力跌倒的人，“可可，你别吓爸爸！！”
　　她只是沉默着无任何反应，握着电话的手青筋血管乍现，陶纲费了九成力气才从她手上夺过，才发现通话还没结束，准备赶紧接上，“喂，小代！我是陶叔叔，我....”
　　此时，通话中断结束。
　　陶纲急红了脸，却又不敢逼急了陶可辛。
　　电话如烫手山芋，陶纲拿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他向来嘴笨，这个时候更甚。陶纲破釜沉舟重新拨通电话，这一次很快接通，“小代，我是..”
　　通话呼呼声，对面传来低泣...
　　这一次，换陶纲愣住。

　　两分钟之前，那段通话不过仅仅寥寥数言。
　　【你好，我是孟楹芝....是望舒的母亲。】
　　【望舒...他出车祸了】
　　【今早凌晨。我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应该要告诉你一声...】

　　“爸爸，我与他结束了。”
　　“彻彻底底...我们结束了。”
　　“我与他再没有以后...”
　　陶可辛如迷惘的小孩，眸底间迷雾扩散。
　　她望着自己的父亲，找寻救赎，怎么也逃不出那片迷雾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