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露真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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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声音，让顾离很是矛盾，她直起身子，坐在床上许久，最后还是嗤笑了一声。
笑自己傻，笑自己笨。
是啊，这天底下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呢？
她赤着足一步步地踩着木质的地，站在门前，双手颤抖地按住门，朝两边打开了。
周子舒站在她面前，那一双如黑夜般黝黑的眼睛正看着她，而这眼里的情绪，她这么多年来，从未读懂过。
周子舒直接进到了房间里，轻轻关上了门，他穿戴整齐，并非像现在的顾离这样只是一件青衫披在身上。
“我该如何称呼你？”顾离坐回了自己的床上，面-具下的如琉璃般淡泊的眼睛看着周子舒。
周子舒坐在椅子上，缓声道：“任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是唤你周首领，还是周大人，还是……”顾离有些哽咽，“还是子舒表哥，又或者，是周师哥……”
周子舒道：“我曾以为，你死了。”
“差点就死了，又或者说，丹凉郡主早就死了，葬在了那冷冰冰的皇陵之中，”顾离低下了头，抬手抹了抹刚刚有些湿润的双眸，“你来干嘛？”
“需要我帮忙吗？关于萧三小姐的事。”周子舒轻轻问着。
顾离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还是否能够全心全意地信任你，即便你已经不在天窗了。
“……”周子舒垂眸，“静萼，萧大人，非我所杀，你的两位兄长，亦是……”
说起这些，顾离抬起了头，隔着这面-具，周子舒似乎看到了她像从前一样一哭就会红的眼尾：“他们当然不是你杀的，我知道。”
周子舒皱眉：“你……”
“不是天窗的人……我看着他们被杀了，就在我的面前……”顾离还待说下去，突然间头顶上的穴位像是针扎一般疼痛，额头中央也是可见的因为疼痛而暴起的青筋。
周子舒见她如此，从之前的状况就知道，是她的旧病又犯了：“药呢？！”语气很是急迫。
顾离在头痛难忍之下，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头，另一只手拼了命地抬起来，周子舒顺着手抬过去的方向看，是一个柜子，里面放着一瓶青色的药物。
他赶忙冲了过去，从柜子上抢来了这药，倒出一粒，放进进了她的嘴里，看着她将这药吞下去，随后倒了一杯温水，给她润了润：“怎么样？”
面-具遮挡着犯了病的面容，顾离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太好：“好多了。”
周子舒将这药倒出来了一粒，轻轻嗅了嗅，防风、羌活、细辛、生姜、薄荷、菊花、独活、茯苓……这许许多多的药，都是治标不治本的：“这药，不行。”
“哥……若是我这病有药石可医，我何必痛到今日呢？”顾离缓了一下。
周子舒静静地看着她：“我知道，有一人能治你的病。”
“若你说的是乌溪，就不必了，”顾离缓声道，“南疆有瘴气做天障，这么多年，我找了许多方法，都还是过不去，自是也寻不到他的人。”
“当年救了你的，可是九霄？”周子舒问道。
想起九哥那单纯稚嫩的面孔，顾离笑了笑：“是啊，你被晋王当刀使，奉命来杀我；九哥却联了人，来救我。”
“静萼，我已经脱离了天窗。”周子舒道。
顾离看着周子舒：“十几年过去了，你也被天窗折磨得消瘦了许多。但是说起来，都是冤有头债有主，若非是我和母亲当年劝说你来京城暂避风头，你也不会就这么被晋王盯上。”
“都过去了……”周子舒叹了口气，“我这前半生，活得够窝囊了。”
“是够窝囊的，明明还活着，自己的名字再也不能用了，人也早死了。”顾离叹道，嘴角却露出了一抹不明的笑意：“你今日这么晚来我这里，不是为了与我叙旧吧？”
“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萧三小姐的问题，”周子舒的眼神又恢复了从前般的警觉，“她能逃出来，必有暗中相助之人。”
顾离道：“这点傻子都想得到，所以我准备先将她安顿在这里，然后再去一趟四季山庄，说不定能查点线索。”
四季山庄……吗？
自从十八岁那年带领八十一个兄弟出来之后，再也没回去过了：“人都没了。”
“哥，不是还有成岭吗？”顾离闭上了眼睛，“那孩子傻事傻了点，但是心却赤勇的，我们四季山庄里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你心悦老温吗？”
……
方才还能言会说的嘴，现在却像是哑巴一样，顾离的双眸睁开了，她有些无力地靠在了床头：“……我不知道……”
“我看得出来，老温他，是认真的。”周子舒道。
“你是来给他当说客的吗？”顾离道，随后有些癫狂地笑了起来，“哥，我都不知道你如此大方，连我都能让出去……”
周子舒打断了她的话：“赐婚圣旨和懿旨皆未颁，你没有身负婚约。何况……我说过，一切都过去了，哪怕是有，也过去了。”
“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顾离看向他。
周子舒摇头：“不知。但是我知道，我从未把你当做我的妻子，而是……而是妹妹。”
是了，正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才不明白：“若是你真的喜欢老温，大可放心地以真面目示他，这几日我观察下来，老温虽然嘴上是放-荡轻浮，但是人却是可依的。”
“我不知道，没人教我如何去喜欢一个人。”她也不敢拿自己的未来去赌，她害怕给了别人希望，哪一天，她的身份败露，最后引来追杀，自己死了，别人怎么办？
她不敢想。
周子舒笑了，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当初师父还说，我们的小丹凉，小萼儿最是有南疆女子的直率豪爽，现为何胆子小了，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了？”
“我……”
“做你想做的事，”周子舒认认真真地说道，“你还是你，始终是你。”
北渊能假死，在南疆与大巫乌溪双宿双飞；他如今这假死的小妹妹，又为何不能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
顾离不做声了。
周子舒站了起来：“趣娘那边，我会留个心眼，你也别把自己绷紧了，好些休息，你的病……我会想办法的。”说完，便离开了这房间。
想办法？
哥……他是要去找大巫吗？
顾离心情很复杂，明明告诫过自己，周子舒是晋王的刀，当年是奉命来杀自己一家人的，虽然最后不是他动的手，但是她应该对他有恨。
但当一切都暴露在他的面前之时，她就像十几年前那样，还是像个小女孩一样会依赖他，将他当做兄长般敬重。
周子舒出了房门，仰天舒了口气。
还好，老天爷还没把他身边的全部给夺走，至少……留了个小丫头。
一个已经长大了的小丫头。
“阿絮？你在阿离门前干什么？”温客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走到周子舒身边问道。
周子舒回道：“她病犯了，刚吃了药，现在估计需要人来照顾。”
“啊？那……”温客行急忙拉开了房门，随后马上关上了，“阿离！！”
周子舒看着闭上的房门，心里像是有块石头落下了。马上子时要到了，自己得回房间调息，这七窍三秋钉发作起来，真的是折磨人。
顾离正要入睡，就见到慌慌张张闯进自己房间的温客行：“你怎么来了？”
“阿离，我听阿絮说，你又犯病了，”温客行直接坐到她的床边，伸手为她把脉，“你现在感觉如何？”
顾离摇摇头：“没事了。”
温客行皱眉：“阿离，你这药啊，治标不治本。”
“怎么？你有本事治好我？你是神医谷的传人？”顾离问道。
温客行摇摇头：“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但是，照顾人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顾离看着温客行那此时此刻无比认真的神情：“……温客行。”
“嗯，我在。”温客行轻言细语地答道。
“你……”顾离顿了顿，“能不能把白日在客栈所说的，再说一遍？”
“啊？”温客行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扇子，笑着看向顾离：“搞了半天，阿离是想听情话？”
“再说一遍。”顾离道。
“怎么？怕我说的不是真话？”温客行眼眸含情，看着顾离，“阿离，你放心，我温客行所说，从未骗过你……”
“你再说一次，我就当真。”顾离用气音回道。
……
温客行觉得今夜的月色格外美：“阿离，我说过了，我都想好了，以后我就只有你一个，非你不娶，咱俩就这么过一辈子，好不好？”
房间里陷入了沉寂，顾离默了一会儿：“你去，帮我打桶热水，弄些换洗的衣物来。”
这夜深了，外面哪有换洗的衣物？
温客行道：“我去看看，让店小二给你烧一些，但是衣物……”
顾离道：“离这里不远处有个百花布庄，将这银票交给布庄老板，老板会把衣物给你。”
能为美人效劳，温客行自是觉得十分荣幸的，他先是下了楼，让店小二以最快的速度烧了水，然后用那绝世的轻功，来到了百花布庄，在布庄老板将包裹好的衣物递给他之后，又飞速地回到了顾离的房间前，敲了敲门：“阿离，我进来了，衣物来啦。”
“进来。”
在得到允许之后，温客行哼着小曲儿拉开了门，随后小心翼翼的将门给合上，随后转身，嘴里还念叨：“奇了怪了，这大半夜的，居然还会有布庄开门，阿离，该不会是你的怜世……”
“门”字未出口，温客行已然是在原地怔住了。
顾离面前的桌子上，有一张人-皮面-具，静静地躺在那里，她手上拿着一瓶药水，在自己此时此刻发黄发黑的脸上擦着，一开始不明显，多擦了几下，这黄黑的肤色渐渐散去——
温客行的双目是越睁越大。
改变骨相的东西从她的脸上取了下来，最后再用热气腾腾的清水净了脸。
庄子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温客行记得，当初还未曾入鬼谷之前，曾偶尔在四季山庄，见过庄主夫人的妙笔丹青，上绘“京都宓阳公主”六个字。
当时他想：想是神妃仙子，也莫过于此。
而此时，这天上下凡的神妃仙子，就解了青丝绳，跪坐在了自己的面前，便是身着这青衫男装，关着这窗，在烛火的掩映下，也挡不住她的容貌。
不同于豆蔻少女的青涩，坐在他面前倾世的佳人，眼里有股化不开的愁绪，因着发病有些苍白的脸庞丝毫不影响她的美感，反而是让人生出了我见犹怜的心思。
这一双潋滟的水眸，只那抬眼的一瞬，温客行像是听见了夜间百花盛开的声音。
当真是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
过了许久，温客行无意识地坐在了顾离的跟前，托着脸，像痴儿般看着眼前之人。
“温客行，我要沐浴，请先回避。”美人容貌虽美，但毕竟历经沧桑，语气已冷了下来。
“阿离。”
“嗯？”
“你这是打算今夜引-诱我吗？”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露真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