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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Part.08(1) ...

  •   许是空调开得太足,岑嘉在室内呆得久了,哆哆嗦嗦感到些许寒意。她在舞服外面披了一件长袖外套,还是觉得冷。休息之后却坐在旁边玩自己钟形裙的第一层纱,一直不愿意再动。William没有责备她,倒是选了两个学生让他们跳柴可夫斯基大双人舞,音乐响起的时候她感觉了手机在外套里震动。
      她不情不愿地摸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是Gloria来电,她的怨气才稍微减了一点。
      茴吟的声音很着急,“Grace,是你么?”
      “是啊,有事吗?”
      李茴吟倒是先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现在岑嘉让她感到很害怕,她怕她什么时候情绪突然一下又不稳定,做出一些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她昨晚匆匆忙忙订了回国的机票。茴吟沉吟片刻,说:“没什么事,想问一下你现在感觉怎样?”
      岑嘉轻轻地笑,“一切都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哦,对了,我昨天忘记跟你讲,祁世浩替我找到了生父,可能过几天我会去看他。”
      茴吟哦了一声,又重复确认岑嘉到底有没有事。岑嘉自然是坚持她好好的,不过她也告诉她有点想搬出去住。茴吟突然喊了一声为什么,声音是顿时拔高的,有些唐突。
      “有些烂账没有算清,我觉得这时候我需要避一避,省得到时候心里堵得慌。”她还是温和地笑着,“我想你了,你赶快回来吧,我们住在一起。”
      她没有告诉茴吟,她决定去找祁世浩。她想她需要他的帮忙,才能摆脱这场梦境。岑嘉的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一个完美计划的雏形,脱了外套准备上场练习,却是帕格尼尼大练习曲第三首,李斯特名曲La Campanella的小提琴版。她停住了步子,一时间踟躇。她不会跳,确实,她不知道该怎样即兴表演一场属于自己的芭蕾舞。
      我从来没有跳过小提琴曲。她这样告诉自己,转瞬她心中便苦涩不堪,即使是换了李斯特的钢琴曲,她也跳不了。她着实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这样想着,就毫无意识地转身去拿了手机。这通电话就要简单很多,是吕颖的小助手打来的,公式化的语气还带着畏惧,颤颤巍巍地喊她朱小姐。岑嘉也不好说什么,寻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听她讲电话。其实也没多重要的事,就是明天的采访需要注意的事,不是很正式,见一下摄影师和采访人。她就随口应了声,想着明天问问祁世浩有没有时间送送她。
      挂断电话,她回来看见William很认真在指导雅澜,不得不说,那个姑娘技巧相当好,极有天赋,假以时日,大概也该会是个芭蕾舞台上的祸水。她到底还是没有心思在跳舞上,好不容易心无旁骛地跳了一小段,就又被打断了。于是她复又端坐在了观众席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帮着William指导雅澜。
      雅澜胜在肢体动作柔和,她的跳跃技巧并不是很完美,几次变位跳都没有到位。岑嘉注意到问题出在她的脚下,蹬地的时候总感觉有不对劲,细细看去……她起身叫停。何雅澜先是委屈地看了看William,才一脸疑惑地转身。岑嘉跳下位置,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解开舞鞋的缎带。“你的老师没有跟你讲过么,这个结不能打在脚踝的正后面,会擦伤阿基里斯腱的。”那双Repetto精致得简直让人爱不释手,米白色的缎面,上面提了素雅的小花,前面系小巧的蝴蝶结。“你的鞋子里塞了东西?”
      何雅澜的脸顿时就红了,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脚。岑嘉放开手,说:“足尖鞋一定要合脚,一个舞者,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这双脚。”
      “我试了好多双鞋,就数这双最合适了。”她嗫嚅。
      William也觉得她苛刻了,叫了她一声Grace.也是,她已经忘记了,过去的她,像雅澜这样,也是在鞋子里塞旧丝袜的。舞鞋都是批量生产的,但是世界上又怎么会有两双一模一样的脚?
      傅祺在物质上是对她太好了,她有专门的模子做鞋,一双一双鞋子摆在鞋柜里,女孩子看起来总是觉得很梦幻的。她从来也没有为鞋子的事抱怨过,从她成为他女朋友开始。
      岑嘉不再言语,放她回去继续pointe.她跟William讨论着雅澜在基本功上的不足。岑嘉觉得自己是足够无聊的,最后她跳了一段《堂吉诃德》,William拍拍手,点出了她几处失误便挥手让她先走了。
      下午的日光明灿灿的,带着鼎峰过后的无力,温暖而柔和地撒下来,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像雾一样蒙在打蜡的地板上,时而泛着磷光。她背着永远也脱不下来的芭蕾舞袋,站在落地的玻璃窗前,怔忡地看着窗外,迟迟不肯动脚。William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肩膀。
      阳光撒在他的银发上,染出了金子一般的光泽。William来自玻利维亚,在伦敦已经几十年了,一口很标准的伦敦腔,岑嘉听着觉得熟悉又舒服。“Lou在外面,你不出去?”
      岑嘉猛然转过头,见是William,微笑,“我和他之间可能出现了一点问题。”她的唇开了又阖,是像说什么,最终又咽了下去,“雅澜这个小姑娘基本功还好吧。据说她十岁的时候就能fouette双圈,现在是能感到中国古话说的‘江山代有才人出’那是真真切切。”
      “那是。”他应到,“她有点像你,那时候你也是这样,基本功扎实,却木讷得像个人偶。”
      “是么?”岑嘉有些羞涩,“原来那时候的我是这个样子的。果然,自己眼中的自己和别人眼中的,是不一样的。”
      “你爱上Spencer先生以后就变了。你开心多了,Valerie总是醉心于舞蹈,她对技巧的要求太严苛了,反而在感情上落了下乘。舞蹈,无论是什么舞种,舞者对音乐感情的把握很重要。就是你排练《舞姬》的那时候,简直是太美了。我至今保存着你排练视频。”
      岑嘉大喜,“原来你还有那段视频,我也喜欢那一段《舞姬》,你什么时候可以传给我吗?”
      “当然可以。”William说。他抬手看一眼手表,说,“快去吧,别让Lou等急了。”
      “事实上,我今晚不想跟他一起。”她对着他那辆她需要用爬的才能成功坐上去的如野兽一般的黑色越野车叹一口气,“每次都是这样,我要迁就他,可是我不喜欢啊。我有自己的生活,我晚上也可以有自己的活动!”
      William沉吟片刻,似不想讨论这个话题,须臾,他却又开口,说:“你和Valerie是不一样的。”他打量岑嘉,继续道,“无论你如何学她,但是你和她永远都是两个人。你知道为什么你永远也突破不了你自己吗?——你一直都在模仿。”
      她苦笑,“没有办法,习惯了,习惯了成为别人,因为当自己的时候受过伤,觉得还是当别人轻松点。我一直都很仰慕Valerie,我还在大陆的时候就看过她很多视频,《舞姬》是我在网络上看着她的演出一点一点练的。虽然她的脾气不好,但是在芭蕾舞团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怨恨过她,她是一个好老师。她很幸福,很惹人嫉妒。”
      岑嘉记得她第一次教傅祺念古文,很简单,是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她念道“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今已亭亭如盖矣。”后来她曾在他书中看过他写的歪歪斜斜的中文字,“院中有樱桃树,吾妻去之年所手植,今已亭亭如盖矣。”她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转身一看,竟然是傅祺,她尴尬异常,却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他竟然还知“去”是“离开”的意思。傅祺面无表情地抽出她手中的书,用冰冷且生硬的声音说:“你别乱动我的东西。”
      可是……可是……人生在世,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有些人只是追求活下去,和爱,而已,可惜上天偏偏从未眷顾她。

      或许那里冬尽春衰
      又一个夏季光阴又一载
      我只坚信
      终有一天你会归来
      守着我的承诺
      将你等待
      ——易仆生

      她背着包推开门,抬脚跨出去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纯净的天空混了墨色,阴沉沉的似风雨欲来。她不得不离开了。她正好被何雅澜缠住,她像当初她第一眼见到Valerie一样。
      “你跳得不错,继续努力。”岑嘉敷衍。雅澜低头,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岑嘉皱眉,问她还有事吗。她犹豫片刻,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抬头,说:“我是想和你谈一下阿祁的事情。”
      她出声太突然,岑嘉吓了一跳,愣愣地盯着她,“不好意思,我男友来接,有什么事等我有空再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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