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分》自诩惊鸿

52、破而后立

　　话音刚落，浅淡月光下突然出现了重重叠叠的鬼影，一层压一层，缓慢地碾了过来。

　　是收纳了百鬼的百鬼阵。

　　下一秒，三人就看见对面阵型中出现了好几个苏玉度——这是镜鬼，能幻化出见过的人的模样。

　　地下，发鬼乌黑的头发开始堆积，如海藻一般蓬松，几秒不到便堆到了几人膝盖处，却又沉甸甸地压迫着三人。

　　数不清的头颅压过黑漆漆的头发，悄无声息地滚到苏玉度脚边。

　　“苏一，你回去找他。”苏玉度安排着，“不用管我。”

　　苏一立马转身，磅礴的法力凝聚成一股，往前一冲，再加上先天性的压制，立马灭了一片鬼，身前空出一块，然而很快被后面的鬼补上。

　　这些鬼被阵法控制了意识，根本不知道害怕，只一个劲往前扑，杀灭阵法中所有活人。

　　不远处传来厮杀声，是青阳和叶子坤在从外往里撕围，然而鬼的数量太多，两人半天也未进一寸。

　　“公主。”苏一急切地想回去找苏长里，然而苏玉度手无缚鸡之力，留在此地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不用管我，你回去找他，”苏玉度直视前方，施施然而立，鬼怪几乎将她淹没，她的声音也变得不甚清晰，
　　“之前替假漱玉还了那么多寿命，总得让他们补回来。”

　　说着，苏玉度主动走进了翻涌着的鬼群之中，微张的掌心凝结出一道金光，似剑又似弓。

　　——破而后立，才是生灭阵创造的初衷。

　　苏长里坐在阵法中，生机和法力的大量流失导致他浑浑噩噩的。

　　与前世不同的是，他的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探出了一点端倪，就像是一个极深的地下泉眼，有人不断地挖，挖走数不清的湿润的泥土后，泉眼终于露出一点点，往外冒着水。

　　阵法夺走了他大部分思考力，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境界。

　　脑海中模模糊糊的，一会儿是华灯初上的漱玉城，一会儿是黑压压的鬼潮，鬼潮又被铺天盖地的纸张压住，写满了苏长里的名字，字的主人自卑又偏执，黑色的字迹很快扭曲成鬼门关的样子，一个少年蹲在他身边，一笔一划在地上写字，罢了又仰头：“教教我，殿下。”

　　“殿下。”

　　“殿下！”

　　“苏长里！”

　　听到苏一的声音时，苏长里还是恍惚的，恍惚之中又带着清醒，他似乎马上要摸到那种境界的门槛了，却被唤过神来。

　　刚刚回神，就被破窗而入的苏一压住，声音里带了些气急败坏：“为什么不回我话！你就这么不想我和你在一起吗？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是这样！”

　　苏一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带上了颓废：“能不能有一次，让我站在你身边……”

　　金色丝线开始探入苏一的体内，巨大的能量带起强烈的震动，本就荒废了的屋子发出悲鸣，摇摇欲坠。

　　苏长里眼见着顶上的房梁砸下，急忙伸手护住苏一后脑，腰腹用力，抱着他往旁边一滚。

　　“砰！”

　　房梁落地激起大片灰尘，震颤很快传递到整个屋子，木板纷纷砸下，接二连三溅起粉尘。

　　苏一又反过来将苏长里护在身下。

　　“砰砰砰”

　　不断有木板石块砸在苏一身上，使他受了些伤，然而苏一是聻，不会流血，苏长里伸手在他身上摸索，只摸到了外泄的能量，冰冰凉凉的。

　　“苏一，生灭阵的阵法与我同源，它只能困住我，你还可以走……”苏长里斟酌着开口。

　　虽然两人现在被压在废墟下，但只要苏一愿意，很轻易就能穿过废墟离开。

　　“你又要我走！”苏一怒吼，“苏长里！你就那么……我们就真的不能有一次！哪怕一次是共进退的吗？！

　　“上一次你让我离开了，这一次你也要吗？你明明知道的、你觉得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

　　苏一揪着苏长里的衣领，在身后重物的压力下往下沉了沉，胸膛贴着胸膛，两人都不曾拥有的心脏在一瞬间开始共鸣，有力地跳动。

　　苏一声嘶力竭：“殿下！苏长里！我爱你！”

　　苏长里突然笑了。

　　他曾在梦中梦过苏一的表白，沉稳又内敛，虔诚且珍重。

　　可实际上苏一的感情滚烫炙热，就像那千万张密密麻麻写满了他名字的纸张，铺天盖地。

　　两世的情感，从最初小心翼翼的“殿下”，到此刻声嘶力竭的“苏长里”，自我剖白的话又多又密，抓住他衣领的手滚烫且大力。

　　梦里的苏一是前世的苏一，现实的苏一是这世的苏一。

　　前世的苏一配前世的苏长里，这世的苏一配这世的苏长里。

　　苏长里松开了扼住苏一手腕的手，改为揽住他的肩膀，大力一扯。

　　“咚！”

　　狭小的空间被两人折腾出不小的动静，苏长里忍着背上的疼痛，揪着苏一的衣服将人抱住，咬着牙，开口时又忍不住哼笑一声：“最后一次。”
　　嗓音低哑，带着血肉的撕扯和最后的决绝。
　　苏一红了眼，回抱住苏长里，在狭小的空间和最后的时间里，抵死纠缠。

　　直到两人诉完衷肠，苏长里才惊觉：

　　生灭阵的金丝已经不再抽取他的生机和力量了。

　　下一刻，一枚折断的箭矢破空而来，强大的气流掀飞了废墟，苏一和苏长里两人立马翻身躲过，抬眼看去，苏玉度遥遥立于万鬼之上，脚尖轻点在乌压压的鬼气上，金光凛凛，一弯长弓握于左手，右掌微张，金色的流光凝为一只箭，悬在掌心。

　　搭箭，拉弓，放。

　　几近圆满的功德金光刹那铺满苍穹。

　　青阳飞身至她身旁。

　　苏长里起身，右手一张唤出长剑：“鬼门关禁制被打破了。”

　　苏玉度有一半的魂魄融为了鬼门关禁制，她无法修炼，只有那一半魂魄随着鬼门关鬼气的累计而缓慢积累力量。

　　剩下那一半魂魄则是在漱玉城覆灭时献祭，用这一半拥有的生命力以镇压恶鬼，即使青阳修复了这一半魂魄，那也该是毫无修为的。

　　如今她能挽弓能搭箭，只能是另一半魂魄回归。

　　怪不得连天选之子的八字都引不来假漱玉的高层人员，原来是打算举家迁入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