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蒹葭》殊曲影

2、蒹葭

　　诗经，秦风，蒹葭……啊，找到了！
　　洛雨下划手机屏幕，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是首好诗啊！”洛雨喃喃自语。
　　那条丝巾正躺在他腿上，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
　　“你居然有这么长的历史啊！”洛雨看了眼那些古朴的文字，继续看这首诗的相关内容，“咦？高中生必背古诗文？居然是教科书级别的，可惜现在的课本已经不放古诗了，不然就能早点看见你了。”
　　还是起灵闹的，自从一百多年前各种物品纷纷产生灵智，所有持续的东西都成为恐惧的源头，包括被倾注各种学子怨念的教科书，那之后，需要背诵的部分大幅减少。
　　“诶，我都念完了，你该走了吧。”
　　丝巾掀起一个小角，再掀起另一个小角，牢牢抱住他的大腿。
　　“难道要对着你念？”
　　这个难不倒他，看不懂而且，背出来就好，难道它还能分辨出他是读出来的还是背出来的？
　　洛雨在心里默背几遍，对着屏幕确认无误之后，拿起丝巾，指着看不懂的古文字，还清了清嗓子提醒它，接着开始背诵。
　　一遍过，还充满感情，真不愧是他，洛雨在心里赞美自己。
　　然而，那丝巾还是紧紧抱住他不放。
　　洛雨：“……”
　　“啊啊啊啊~店主，它还是不放过我！”洛雨冲进院子里。
　　红衣的店主坐在游廊上，手中的折扇一晃一晃，似在纳凉。在洛雨看来，他将身上的华服脱掉几层，纳凉效果绝对杠杠的。
　　“原来如此。”洛雨听到店主这样说，“它看上你了，拿着吧。”
　　“啊？！”
　　“怕什么。”红衣美人勾唇，一副要看戏的样子，“不过是一首诗。”
　　是这样没错，洛雨挠挠头，总觉得很不靠谱。
　　洛雨踱回店内，拉出张凳子坐到敞开的大门内侧，手指戳着丝巾，道：“你看上我哪点了？”
　　古董店的色调比较沉静，开着门也引进不了几分喧嚣。闭着门没有客人，敞开门看到装潢更没人敢进来。
　　洛雨靠着门框，打起瞌睡。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戳了戳他的肩膀。
　　“困了怎么不进去睡，这样多不舒服。”来人是一名青年男子，一袭青衣，撑着油纸伞，很温和端方的样子。
　　“啊……我要看店呢。”洛雨坐直，“你是要封灵吗？”
　　“封灵？”青年愣了愣。
　　“对啊！”洛雨积极推销，“蒙印大学指定实习场所，大封灵师坐镇，质量有保证。”
　　闻言，他神情有些古怪，道：“确实是……大封灵师。”
　　“诶，难道你认识那个大美人儿？”
　　“算是吧。”
　　洛雨站起来，“我去帮你叫他。”
　　“不用。”青年拉住他的手。
　　洛雨转回来，抽出手，余光扫到落在地上的丝巾，顺手捡起来。
　　“这首诗……”
　　洛雨有些惊讶，“你能看懂？”
　　“是啊！”青年笑道，像是想起什么美好的东西，“蒹葭，这是我写的。”
　　“啊？”洛雨瞪大眼，将丝巾递给他，“那这是你的东西咯，给你。”
　　正好不用再被缠着。
　　青年将丝巾推回来，道：“已经送人了。”
　　难道是送给店主的？蒹葭，一首情诗，一个男人送给另一个男人，噫，这家店怎么gay里gay气的！
　　诶，店主不是跟那个一身黑的家伙是一对的吗？
　　洛雨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面前的青年，怪不得穿一身青的，头顶大草原啊！
　　“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洛雨低头看手上的情诗，“这个是什么文字啊？”
　　“大篆。”
　　洛雨点点头，小篆是秦的，大篆就是秦以前的，那么是西周？正好是蒹葭创作的年代。等等，他刚才说这首诗是他写的，他指的是创作这首诗还是抄写了这首诗？
　　应该是抄写吧，可是为什么要用大篆？这么难懂的，也许是情趣？
　　如果不是，那这岂不是蒹葭的原稿？！
　　诶嘿，发财了！
　　不对，洛雨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青年。
　　不论是单纯地送情书，还是原作者，这家伙都很危险。
　　青年眯起眼，向前一步，“你怕我？”
　　呜！
　　洛雨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店主救命啊啊啊啊~”
　　红衣美人侧头看过来，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蒹蒹蒹……葭！”
　　红衣美人看向他身后道：“来得挺快！”
　　“红。”青年向他打招呼。
　　“这是？”
　　青年无奈道：“突然就这样了。”
　　“没想到是它先找到。”红笑眯眯地，心情很好，“你欠我人情。”
　　“嗯。”青年点头，很爽快。
　　洛雨从红身后的柱子探出个脑袋，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总有不祥的预感。
　　“别偷懒，小心你的学分。”红道。
　　闻言，洛雨屏住呼吸，眨了眨眼，站好，朗声道：“我现在就回去，保证完成任务。”

　　“你怎么也出来了？”洛雨看着站在身边的青年，他不应该和店主叙旧之类的吗？盯着他这种小虾米做什么？
　　“我叫苏宴。”他伸出手。
　　洛雨盯着那形状漂亮的只手，搭上去晃了晃，自我介绍道：“我叫洛雨。”
　　“我喜欢你。”
　　“啊？！”
　　苏宴握紧洛雨的手，洛雨使劲抽，抽不出来。
　　“我们在一起很多世了，这是我写给你的情诗。”苏宴看向那条粘在洛雨身上的丝巾。
　　“你你、你认错了吧。我是男的！男的！”洛雨瞪大眼。
　　“我知道，这么多世，你有时候是男的，有时候是女的，甚至也不一定是人。”
　　洛雨惊恐道：“你变态啊！”
　　苏宴笑了，“很好，你不怕我了。”
　　“神经病啊！”

　　洛雨往柜台的一端挪了挪，皱着眉看苏宴，道：“你离我远点。”
　　“好好好。”苏宴满声应道，还真的后退了几步，这让洛雨对他的观感好了几分。
　　苏宴就静静在一旁待着，也没一直盯着他看，存在感虽然不弱，却还在洛雨可以忍受的范围。
　　洛雨托着下巴，打量这店铺，看完货物看天花板，无聊到就差没数地砖。
　　唉，他怎么这么倒霉啊！别的同学实习都是去什么事务所，要不然也是热门的封灵店，虽然这家店逼格很高的样子，但人影都没一只，能实习出什么花样来呢？
　　话说回来，这家店叫什么？也没有个匾额招牌之类的。
　　又一次打瞌睡垂头惊醒之后，洛雨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且不说晚上睡不睡得着，旁边还有一个觊觎他的人呢！
　　“喂，你……是靠什么辨认的？”洛雨回想了一下，说出个猜测，“读诗？”
　　“对。”
　　“一定要对着它读？”
　　“不用，只要读过蒹葭，我就能知道是不是你。”苏宴目光缱绻。
　　噫！
　　洛雨扭头，太难为他一个钢铁直男了，他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份苦。
　　读一首诗，这么简单的行为，用来在茫茫人海中寻觅也不是易事。这么想着洛雨忽然想起幻境中的苦苦追寻，仿佛永无尽头，体内的力量只余一点，永远在精疲力尽的边缘。
　　“不辛苦。”仿佛看穿他在想什么，苏宴突然开口，“蒹葭是吟诵千古的名诗，历代学子都要背诵，即使是不识字的，也能朗诵两句。”
　　苏宴这么说，洛雨就想起之前看到的——高中生必背古诗文。
　　他之前还可惜没有早些看到，现在嘛……洛雨挠头，虽然附带了一个牛皮糖，但确实不能否认诗不错。
　　这样一首千古名诗是为自己而写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隔世传递过来的，亘古不变的浪漫。
　　苏宴看着洛雨放松地在他面前神游天外，轻轻地笑了。
　　怎么会不难呢，即使是千古名诗，也不能做到每个人都读过，大部分人都目不识丁的封建王朝，朝不保夕的动乱年代，到了教育普及的现代情况好了些，但还是有落后的地区，现在又从教科书上删除了。
　　更何况，还有外国。
　　一字一句地吟诵，对着人，对着物，目之所及所有生灵。
　　洛雨回过神来，被他肉麻到了，道：“你喜欢我什么？”
　　我改还不成嘛！
　　苏宴笑盈盈地回答：“我喜欢你活着。”
　　洛雨一窒，苦恼地挠头，这个人，好皮！还懂梗！
　　明明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