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巴士站》林紫绪

73、番外十三

　　周明义回到家，见尹安然的鞋在玄关，屋里安安静静，不像有人在，他觉得疑惑。以往听到恋人进门尹安然例必跑过来迎接，一脸笑意接过周明义手中的公事包。
　　换好拖鞋走进客厅，周明义四处寻找。
　　尹安然在书房的小套间里，抱着膝缩在一张圆形的单人沙发里，这张沙发的扶手和靠背是一体的，竖起且很高，仿佛是个蛋壳，能把坐在里面的人圈起来。如果不是看到了露出的头发，周明义几乎要没有注意。
　　知道恋人不是在玩躲猫猫，周明义走了进来。
　　书房旁边的小套间原本是杂物间，约有十平米左右，原本放置着一些淘汰下来的小件旧家具和杂物。周明义和尹安然正式同居之后，尹安然把他的物品陆续往这里搬，周明义便把这个小杂物间清理出来，重新粉刷装修，铺了地毯，换了新墙纸，添了一大一小两个新柜子和桌椅，还在这里摆了一套迷你音箱。这个小套间成了尹安然的工作室，尹安然的相机和他的摄影书、资料以及一些其他物品都放在这里，尹安然没事时也会来这里摆弄相机。
　　坐在套间里，沙发摆放的位置遥遥斜对着周明义的书桌，尹安然在这里玩相机或是游戏机的时候，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在书房的办公桌后面工作着的周明义。
　　这个小套间算是尹安然的领域，那张蛋壳款式的沙发更被周明义戏称是尹安然的“仓鼠球”。
　　在沙发前蹲下，周明义看着尹安然，后者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垂下的眼帘，望向恋人。注意到尹安然有点空茫的眼神和有心事的忧郁表情，周明义伸手握住尹安然的手，进而拥抱住他。
　　伏在周明义的肩头，尹安然环抱住他的肩膀，沉默着没有开口。
　　拥抱了一会，周明义轻声问道：“安然，怎么了？”
　　尹安然放开周明义，掏掏身上穿的马夹的口袋，把手摊开，掌中是一个镜头盖。周明义眼神一闪，仿佛明白了什么，原因他尚不知，可相机没有了是肯定的。
　　相机是尹安然工作的工具，亦是他的珍爱之物，周明义露出安慰的微笑，伸手用指背磨挲尹安然的脸颊，然后再度拥抱尹安然。心情低落的尹安然靠在周明义的胸前，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周明义问道。
　　尹安然无声地轻叹。他一直在工作当中锻炼自己，磨练着不再钻牛角尖，不再耿耿于怀，学会看开、放下、不计较，也学会忍耐和低头、退让。
　　想了想，觉得这是在他的工作当中常会遇到的情况，尹安然牵了牵嘴角，说道：“没什么。”
　　周明义的眉峰皱了一下，拍抚着尹安然的背。
　　扬起脸，冲周明义露出尽量不带着勉强的笑容，他不想用他的负面情况影响周明义的心情，尹安然说道：“没事，没什么事。”
　　周明义审视般地看着尹安然，微微点了点头。
　　松开拥抱着周明义的手臂，尹安然觉得他该转换心情了，他站起来，目光开始在柜子里寻找，“我得准备明天要用的相机。”
　　“摔坏了？”周明义在尹安然身后问道。
　　“嗯。”用模糊的鼻音回答，尹安然暂时不想告诉周明义什么，然后他用轻松地口吻说道：“还好家里相机多，备用的也有。”
　　周明义的目光落在柜子里摆着的相机上，他虽然不是很懂行，却也从尹安然常向他的讲述中知道，尹安然在用的相机，体积小重量轻，方便四处奔波的他携带，也便于偷拍，出的照片质量很好，并不亚于许多比它高档贵价的高端相机。家里还有几部由周明义送出的好相机，要说称手称心，还是正在用的那部。
　　看过两部相机，尹安然听到身后没了动静，他回头，周明义仍然蹲在沙发旁边，注视着站在柜子前的他。尹安然笑了，“干嘛，一动不动，当石佛。”
　　“会影响明天的工作吗？”周明义问道。
　　“不会。”
　　“你慢慢看。要不要吃宵夜？”
　　尹安然想了想，“不要了。”
　　眼见周明义离开，尹安然有种放松下来的感觉，随即，一股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在这份失落当中还伴着无奈和气馁。无声地叹了口气，尹安然继续挑选着预备要用的相机。
　　挑中满意的相机，尹安然给相机的电池充电，拿了说明书坐下来看了一会，然后站起来准备去洗漱。

　　三天之后。
　　卧室的窗帘垂落下来，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着，柔和的光线给卧室里更添了几分温馨悠然。周明义靠在床头，一只手握着PDA看新闻，尹安然表情慵懒地枕在周明义胸前，一只手臂搭在周明义腰上，半闭着眼睛，像只被喂饱正在休憩的猫咪。
　　注意力从正在看的信息中转移出来，周明义垂下眼帘看了看尹安然，伸手摸了摸他鬓角的头发，“困了么？要不要睡？”
　　“嗯，还好。”
　　手指从脸侧移到耳朵，周明义轻轻□□尹安然的耳垂，后者被逗弄的有点痒，吃吃地笑起来缩起肩膀。
　　“哎，你别闹我。”
　　“嘿嘿。”
　　动了动蜷在薄毯下的脚，尹安然问道：“渴吗？要不要喝水？”
　　周明义直接应道：“嗯，谢谢。”
　　起身下床，尹安然倒了一杯水来递给周明义，然后重新靠回他身边。周明义拿着杯子喝了几口，又把杯子递还给尹安然。喝掉剩下的水，尹安然舔了舔嘴角，注意到他的这个小动作，周明义笑了。
　　“你看你多像猫。”
　　“才不像。”
　　周明义注视着躺在枕上的尹安然，恋人专注的目光让尹安然奇怪，“干嘛，这么看着我。”
　　伸手用食指轻轻按了按尹安然的眉心，周明义轻声问道：“还是不开心吗？”
　　尹安然一怔，随即说道：“不，没有，我没有不开心啊。”
　　周明义没说话，继续注视着尹安然，灯光下，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清澈、明亮，目光深邃，有种难以言说的魅力。尹安然看着看着，突然别转脸，掩饰地笑笑，“别这样看着我。”
　　脸颊被手指触碰，继而被手指背轻轻抚摩，这是周明义对尹安然表达疼惜的动作，尹安然不自觉地开始卸除内心的防备，柔软脆弱的地方袒露出来。
　　“有那么明显吗？你都感觉得到。”尹安然嘟起嘴巴说道。他尽量收敛情绪，就是不想因为他而影响到了恋人的心情，而且他自以为做得很好，同事、上级和朋友们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失落。
　　周明义笑了，看着尹安然，“因为我们是最亲密的人，你就在我枕边，”说着周明义示意，“我如果体察不出，那我也太粗心了。”
　　是这样吗？这个天蝎座男人一向极其敏感。尹安然仍然用怀疑地眼光看着周明义。
　　“要不要对我说说？”周明义冲尹安然扬扬眉峰。
　　“说，说什么。”
　　“随便说说嘛。”
　　尹安然思忖着，见他垂下眼帘，周明义伸手搂住尹安然的肩膀，这个具有保护性的动作让尹安然立刻靠向周明义的胸前。
　　“说什么？最近都没什么事。”
　　周明义笑笑，说道：“新相机用的还顺手吗？”
　　“还好。”
　　话一出口，尹安然攸地抬起眼帘望向周明义，心中一警。难道这男人知道了什么？不想告诉他的，因为尹安然觉得那是他工作中的小事情，类似的情况以前也不是发生过一次两次。
　　周明义向尹安然无辜地微笑，表示他并不知情，只是随口一提。
　　“我，我不想影响你的心情。”尹安然不情愿地说道。
　　“没关系，说说看。你同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提不能聊的么？”
　　是啊。想着周明义说的话也对，尹安然慢慢把几天前发生的“小事情”讲述了一遍。
　　周明义听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手握着尹安然的手不断抚摸。尹安然反复向周明义强调这是平常事，不要紧。尹安然心头并无芥蒂，只是懊恼于他自己太不当心，以及有一点小小的失落和气馁。
　　这份职业性质如此，尹安然早已接受，只是，在面对嫌恶、厌弃甚至是轻蔑侮辱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会有点不自在，就算修炼出再坚硬的外壳也仍然免不了产生自我质疑，和在某些情况之下深深的无力感。
　　“你呀，工作归工作，不要太拼，保护好自己要紧。”周明义叮嘱道。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周明义皱眉，伸手轻轻在尹安然脸颊上拧了一下。
　　“你不用担心我，我都这么大的人了，真的，我没事的，我做这一行也好多年，经验丰富。”尹安然挺起胸说道。
　　“哼，”周明义丢给尹安然一个不信任的眼神。
　　不想让周明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哥哥的教导”是件让人头痛的事情，尹安然转换话题，聊起了他最近的工作。
　　说着说着，周明义问起了那部都市惊悚悬疑片，“很好看吗？我知道你喜欢这类型的电影。”
　　“是个好题材，编剧和导演都是有口碑的人，蛮被期待的。而且最近也没有什么大新闻，就追追这一则咯。”提到这部电影，尹安然想起了之前他的挫败，压抑不住心情，忍不住向恋人倾诉道，“我们杂志只是想求一个访问而已，我们也没有乱写，也不造假新闻。”
　　“嗯，老曾颇有原则。”周明久所说的老曾，是尹安然杂志社的大老板。
　　“连相机都牺牲了，可是什么新闻也没追到。”尹安然气馁地叹气。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扬起脸看向周明义，半开玩笑地说道：“喂，有求必应？”
　　周明义一扬眉峰，笑道：“是。”
　　仿佛警犬一般的回应态度逗笑了尹安然，他笑着摇头，“没什么。”
　　“说，说出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跟你不牵扯。”尹安然指的是周明义和娱乐圈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
　　“不一定哦。”周明义摇摇食指。
　　尹安然一听立刻警觉，板起脸问道：“喂，你认识哪个女明星？”
　　周明义笑了，“嘿，是不是应该换成‘喂，你认识哪个男明星？’”他模仿尹安然的腔调和语气，尹安然被逗笑了，他知道周明义没有，周明义一向不关注娱乐圈。这么想着，尹安然还是半真半假地顺着继续说道：“啊对，嗯，说，认识哪个？”
　　“一个也不认识。”
　　尹安然笑着继续说道：“什么？一个也不认识？那你怎么帮到我？”
　　周明义笑道：“我是不认识明星，我不需要认识明星。我认识明星的老板，哦不，明星大部分是有经纪人或经纪公司，这么说吧，我是认识明星老板的老板。”
　　尹安然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周明义笑咪咪地，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
　　见周明义如此态度，尹安然索性说道：“嗯，那好，相信你。有求必应，你帮我一次。”
　　周明义立刻回答道：“没问题。”
　　尹安然被周明义毫不犹豫的态度惊讶到，他皱着眉说道：“喂，别这么痛快就答应。哎，你这样不太像商人。”
　　周明义伸手捏捏尹安然的下巴，笑着说道：“对着别人，自然是在商言商；对着你么，我什么原则都可以不要。”
　　尹安然看着周明义，表面上做出不在乎的样子，心里不是不感动。之前追新闻失败，尹安然一直在自责和气馁，他很想帮周刊争取到一个访问的机会。
　　想了想，尹安然问道：“会不会很难，很麻烦？”
　　周明义笑了，摇摇头，“什么都不需要。我不是说了么，我认识的是老板的老板，一句话的事情。”
　　“那么简单？”尹安然睁大眼睛看着周明义，有点不太相信，“剧组未必肯听。”
　　“我做得到，我说的。一个访问而已，你们周刊虽然八卦，却也有底线，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你们只要尊从剧组的保密规则，这也算得一次宣传，大家互惠，有何不可。”
　　尹安然思忖一下，他心里是很想得到这次机会，恋人又愿意相助，而且他并不是时时走恋人的路线。应该……不要紧，这么想着，尹安然拉住周明义的手臂摇晃着，“那，谢谢你。”
　　“啧，你跟我客气。”
　　尹安然不自觉地露出失落神情，“我做不到，有时候我们想要一则新闻比登天还难，走到哪里都被人赶开。”
　　伸手揉弄尹安然头顶的头发，周明义笑道：“这一则追不到，追别一则。”
　　尹安然点点头，“嗯”了一声，他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已经学会宽慰自己、整理心情。
　　“那，你要怎么做？”想到具体的施行，尹安然看向周明义。
　　周明义笑了，“这你就不要管了，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你只要安心地等电话。”
　　“你意思是对方会主动联系我们？”尹安然的眼睛亮起来。
　　“嗯。”
　　“谢谢！”尹安然不禁抱住周明义。
　　“啧，又客气。”

　　稍后，杂志社主编接到了一通公关公司的电话，对方是代表电影剧组打来的，很客气地约一个访谈，说明时间有限，只有半小时，文稿和图片登出前希望可以由剧组方面预先看过。主编一一同意。这个意外之喜让杂志社上下都很开心，接着便派了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去。
　　访谈很愉快顺利，导演和编剧都是圈内资深人士，很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杂志社方面也很配合。导演透露了电影里出演女三号和一众男配角之一的演员，又含蓄地透露了一点剧组里成员间的趣味八卦，剧情是一丝也没有提，但是有这些信息就已经足够写了。
　　独家新闻刊出，看到销售报告主编很是满意。知道月底可以有多一点的奖金，尹安然也很开心，和同事们相约一起去吃了烧烤庆祝，喝的脸红红地被送上出租车。

　　尹安然眉间那一点忧郁失落消失不见，周明义放心了。只是，心爱的相机没有了，周明义想做点什么补偿给尹安然。
　　星期四的晚上，周明义在书房对着电脑，尹安然看了一会电视，然后去泡了杯清茶送进书房。
　　看到书桌上的茶杯，周明义抬起头站在一旁的尹安然一笑。
　　尹安然放下茶杯却没有马上走，他坐到周明义身后的沙发上。过了一会，周明义出声问道：“有事么？”
　　“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我随便看看消息。”
　　总觉得尹安然另有目的，周明义回过身来看了看他，尹安然回避周明义的目光，后者笑了。
　　“说吧，转什么念头呢？”
　　“嗯，之前，那个……新闻，嗯，谢谢你。”
　　周明义回过身重新面对电脑，轻描淡写地说道：“就是这个么？”
　　“嗯。”
　　“不是想问我最近有没有认识哪个女明星？”
　　尹安然瞬间像是竖起毛的猫，“不是！”
　　周明义一顿，恍然大悟道：“啊，错了，是男明星。”
　　“不是！”
　　笑着转过身来重新面对尹安然，周明义继续逗道：“真的不是？”
　　“不是！”
　　“咦……”
　　知道周明义是故意的，尹安然暗暗地磨牙，他看了一会周明义，突然笑了，“当然不是。论起来，你比明星帅多了。”
　　周明义一怔，随即露出苦笑，“咳，什么啊。”
　　“没说错啊，不信你出去问。”尹安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以公认的又打得又睇得。”尹安然冲周明义扮鬼脸。
　　周明义无奈摇头，“你哎。”
　　“我在夸你。”
　　“算了吧。”
　　“你这个周末有空吗？”周明义问道。
　　“怎么？”
　　“如果有空，我想带你出去吃饭。”
　　尹安然一听就笑咪咪地应道：“有。不过要等到周六，周六上午我还有一处新闻要跑，大概中午可以结束，交了照片我就没事了。”
　　周明义点点头，“嗯，周六中午我去接你。”
　　尹安然猫那样地蹭过来，身体趴在周明义背上，笑着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周明义不肯透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嘻嘻，那我等着了。”
　　心情愉快地想唱歌，尹安然脚步轻快地走出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