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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造化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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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
月光如水,夜风吹拂,地面上起了一层薄雾。清冷的剑气卷过庭院。一套追云剑过后,云浩鼻尖腾起了一团雾气。他还剑于鞘,抖了抖衣襟,问一旁守候的阿宝:“璟儿还没有回来吗?”
“回老爷,少爷还没回,晚饭又给老爷热了热,老爷是不是先用点儿?”阿宝已经将菜热了几遍,都快成菜糊了,还不见少爷回来,阿宝心里盼望云浩能先吃一点。
“什么时辰了?”云浩问
“回老爷,二更了,城门已经关了好久了,少爷今晚只怕不会回来了。”
云浩四下望望,云家一片静谧,有隐隐约约的鼾声传来,看来璟儿这个庄主当得果然乐不思蜀,说是一天就回,其实更愿意在青龙山庄多过一夜吧。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阿宝,进来一起吃吧。”
云浩终于不再坚持,阿宝暗暗松了口气,令人关好院门,伺候云浩用餐。
城外,农家。
云璟将一个身背药箱的人送出门,挽留着:“天已经晚了,刘大夫还是在这里将就一晚再走吧。”
大夫刘云躬身行礼:“庄主不用担心我,我在城外自有安身之处,不敢搅扰庄主休息。此人的伤都是皮外伤,只是失血过多,又长时间饥饿,造成昏迷,并无大碍。只要明日送到城中,好好休息,吃几服药便好。”
云璟返回屋中,映着跳动的烛光,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这个人二十上下年纪,衣着朴素,手上厚厚的茧子显示这是个练武之人。云璟呆呆地看着他,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眉头皱成了一团。
离开山庄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云璟一路催马快行。到了快靠近城门的时候,遇见一群人挡住了道路。云璟心中焦急,在马上喊话,让前面的人快些闪开。没想到,众人闪开之后,中间还躺着一个人。云璟已经来不及闪躲,只好紧拉缰绳。马蹄收不住,踢到了躺着的人。
云璟赶紧下马来看,中间的这个人浑身血迹,面如土色,浑如一具尸体,才知道刚才那群人是在围着看他。云璟内力深厚,听见这人一丝细弱的呼吸声,知道这人还活着。
虽然人不是云璟伤的,可是毕竟他的马踢到了人,云璟不愿意抛下这人自己走开。但是又不知道这人伤到了哪里,伤得多重,不好贸然带他上马,怕马的颠簸给人造成更大的伤害,只好在附近找了一户农家先将人放下,又火速进城,在青龙山庄下属的医馆找了个高明的大夫,出城给人诊治。
这来来回回,就是几个时辰。等到大夫瞧过了,全身的伤口上药包扎好了,城门早就关了,云璟只好宿在城外,等待一早进城。
云璟看着仍处在昏迷中的青年,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和衣而卧,却迟迟不能入睡。山庄重建刚刚开始,自己却不能出一把力,还要享受着山庄带给自己的方便,就是找个大夫也要去山庄下属的医馆,实在是惭愧。自己为山庄做过些什么呢?只是知道索取罢了。
一夜无眠,到了第二日,云璟雇了一辆骡车,将昏迷着的年轻人放在了车上,待城门开了,入城回到云府,将这人安置在跨院内。
小路子一大早看见云璟,被云璟身上斑斑血迹惊住了,连忙上来查看。云璟摆了摆手:“这不是爷的血,爷昨儿夜里从城外捡了个小子,这是他身上的血。你找人按着这方子抓药煎药,送到跨院去,再叫厨房做个汤送过去。”
小路子这才放心,忙说:“昨儿宝叔问了三四次您回来没有,只怕老爷找少爷有事情,您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云璟换上了干净衣裳,去云浩房里请安。
云浩已经起身,云璟刚刚进去,云浩便看见小路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叫:“小路子——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小路子忙进来,对云璟说:“少爷,您捡的那个小子醒了,非嚷嚷着要走,下人们都拦不住,您快去看看。”
“什么捡的小子?”云浩诧异。
云璟解释:“昨儿在路上看见了个人,浑身是血,儿子就把他在城外安置了一宿,今儿早上带回来的。儿子先去看看,这人有功夫,别伤了咱们家的人。”云璟忙忙地向跨院走。
云浩仍旧疑惑:“这家伙也有管闲事的时候?在青龙山庄的时候,不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怎么又会在乎一个陌生人的死活?”便也换了衣服去跨院。
云璟赶到的时候,那人已经出了院门,可是刚刚走了几步,身子一晃,便歪倒在地。下人们冲出来,刚要把他抬回去,看见云璟,忙躬身行礼。云璟摆摆手,看着下人把人仍旧抬到床上,灌了一碗参汤下去,那人悠悠地醒转过来。
云浩看着床上的人仔细对了对两眼的焦距,把目光努力定在他脸上,才开口问:“孩子,你是哪里人,为什么急着走?伯伯这里什么都齐全,就在这里将养好了再走也不迟。”
那人张了张嘴,发出干哑的声音:“是伯伯的人救了我?谢谢伯伯的救命之恩。”说着便要起身。
云浩忙将他按住:“不用急,孩子,你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吧。你家在哪里?怎么伤成这样子?和璟儿认识吗?”
那人的眼珠略动了动,看见了一旁的云璟,摇了摇头,说:“我……和父亲一起回祖籍探亲,途中遇到匪徒,父亲护着我逃了出来,自己却被匪徒杀害。我在山里迷了路,走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出了大山,伤却重得越来越厉害,后来……也不知道我走到哪里了。”
云璟忙上前道歉:“兄台,实在抱歉,你昏在路中间,被我的马踢到了,于是我就擅自把你带回我家了,还请兄台原谅。”
那人弯了弯嘴角,做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公子救命之恩,云瑾永生难忘。”
“你叫什么?”云浩心里一惊:“哪个云?哪个瑾?”
那人在云浩的手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云浩的语气更加紧张了:“请教令尊名讳?”
云璟看了看父亲,父亲很少这么紧张啊,这个“云瑾”到底是什么人?也姓云,莫非是云家在外地的旁族远枝?
那人接着说:“先父讳湘。”
“你说什么?你的父亲是云湘!”云浩耳边如同响开了一个炸雷,脑子一滞,浑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云璟在一旁发现父亲气息有异,忙扶住他,问到:“爹爹,您怎么了?”
云浩努力推开云璟的手,握住床上云瑾的肩膀:“你说——你的父亲被匪类杀害了?”
云瑾的眼中噙了泪水:“是,匪徒人多势众,爹爹和我敌不过——爹爹倒在了匪徒的刀下。伯伯——伯伯认识先父?”
云浩只是一直问下去:“你们——你们要去寻亲,寻得是那里的亲?你可知道亲人的名姓?”
云瑾含着泪答道:“灵州云家,家主讳‘浩’,是云瑾的叔父。”云瑾也看出云浩的不自然,试探性地再问:“伯伯,这里是哪里?伯伯可听说过云家?”
还没等云瑾问完,云浩软倒在地上,伏在榻上掩面而泣:“大哥……没有想到二十年不见大哥,浩儿和大哥已经天人永隔。”
云浩的心头,一阵一阵地疼。回想起大哥云湘的点点滴滴,虽然二十年不见,可是仍然那么清晰。大哥离家之时明媚的笑容犹在眼前,虽然是被父亲赶出了家门,可是大哥永远是那么自由洒脱,他笑着对自己说:“小耗子,等到你成了云家的族长,哥就回来。”自己真正成了云家的族长,大哥却失去了音信。没有想到,造化如此弄人,再次得知他的消息,却是他的死讯。
云璟呆呆地看着云浩哭成了泪人。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父亲这副样子——如此脆弱,如此悲恸。平日的父亲,对自己慈爱可亲,对长辈恭敬有礼,对族人一派威严,谈起自己的母亲是深情和伤感,却从来没有过如此不能自持之时。
云瑾说起了遇难的父亲,见到云浩哭,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云璟一头雾水,在一旁劝,劝了这个,那个又哭得更厉害,弄得云璟手忙脚乱,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半晌,云瑾哭得累了,抽噎着怯怯地问云浩:“前辈——请问前辈和先父是什么关系?”
云浩缓缓止住了悲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涌出来,他揉了揉红透了的眼睛,对云瑾说:“你父亲,云湘,是我的哥哥。我,就是灵州云家的族长云浩。”
云瑾听了此话,挣扎着下地,“扑通”跪在了地上,喊道:“叔父……侄儿可见到亲人了……侄儿……”他再也说不成话,一路上的艰辛,被匪徒追杀的惊心动魄,以及几天以来强忍的丧父悲痛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云浩把云瑾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安慰道:“孩子,哭吧,哭吧,见到叔父你就算到家啦。”
等到云瑾再次止住悲声,云浩问:“你可知——可知杀害你父亲的匪类叫什么名字?说出来,叔父替你报仇!”
云瑾咬牙切齿地答道:“人很多,不知道他们都叫做什么,只知道,他们是‘青龙山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