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皓白（如果这都不算爱）》舒默

5、第四章 陷落繁华

　　事情的开端，纵使有了预感，却无法猜测到事情的发展、结局……

　　

　　一日之计在于晨。

　　清晨的阳光尤如早起的人们尚未恢复精神充沛之时，只懒懒的撒下些微和煦之色，给喜爱在晨光中漫步锻炼之人渐添上几分神色。

　　陆又皓向来不爱早起，更别说早起是为了跑步之类的。今日，他偏早起了，目的恰是为了跑步。不过得加个宾语，是陪老爸跑步。

　　昨儿个，老爸一个电话打过来，邀请儿子一早起来陪陪自己，做儿子当然得尽此孝道。

　　陆兆峰刚过六旬之龄，虽没有正式退休，头仍顶兆峰集团董事长之职，其已成半退休状态，也久未出面参与公司董事会的大小会议，基本把公司事务的决策权全权交给了唯一的儿子－－陆又皓，做了甩手掌柜，乐得清闲。

　　既已开始养老生活，陆兆峰与夫人退居于郊外，买了一栋二层小别墅――畅庭居，闲暇时打打太极，跑跑步，养养鸟儿，而夫人开辟了后花园，生活也过得相敬如冰，各得其乐。陆又皓逢周末回家一次，喝喝老妈的煲汤，与老爸谈谈公司的运营情况，一家三口在一起时又多了些融融温馨。

　　今日并非周末，偏受到了召唤，陆又皓心想必定有事，遂没敢贪懒，一早起来驾着车到了畅庭居。

　　车刚在园内停妥，邱文惠从花房里探出头来喊儿子，“你爸在畅园等你呢，快去吧。”

　　陆又皓答应着，也来不及与老妈多聊，往畅园跑去――畅园是开发商为业主打造的休闲中心，和小公园差不多。

　　跑到时，陆兆峰正与一群年岁差不多的中老年人打太极拳，陆又皓也不打扰，捡了邻近的石凳坐下，候着。

　　稍时，一节完了，陆兆峰一边擦着汗，一边走过来，轻喘着气说，“来了，很少起这么早吧？”他体形健硕、气若洪钟，很少人看出他已至花甲之年了，面相也颇有慈父之风，早些年浸淫商场的精明强悍渐渐的失了痕迹，不过端正说话时，依然有不怒而威的气势。

　　“您老的话堪比圣旨，一声令下，您儿子能不从吗？”陆又皓殷勤的递上水壶。

　　陆兆峰喝了两口放下，将汗巾绕于颈脖，挥舞了下手势，“走吧，跑上两圈，要不也对不起你一早过来，还搭上了一身的行头。”

　　两父子绕着林荫小道小跑了几圈，间歇没什么话，陆又皓是奔着事情来的，察言观色下也看不出老爸所为何事？也不问，一心陪着跑完。

　　从畅园回来，陆又皓回房间清洗－－除了几个重要的国假，几乎不回来住，还是备了些衣物在，邱文惠又收拾得妥贴，甚至也提过让儿子回来住，陆又皓还未开口，陆兆峰已在旁否定了“干事业的年轻人生活上马虎些，算不得什么”。

　　前往餐厅时，陆又皓事先给秘书打了电话，告知晚一小时到。早餐时因邱文惠的坚持，父子俩从不谈论任何公事，遂有什么事情，都得等到之后。

　　果然，早餐刚完，陆兆峰离桌前说，“来我书房。”

　　一入书房，陆又皓直接问，“爸，什么事？”

　　陆兆峰不疾不徐的走到书桌前坐下，“和程远的合同签好了？”

　　“前两天签的。”陆又皓些微不解。

　　陆兆峰不再拐弯子，“这个项目，你看是不是外包给别的技术公司做？和程远的合同，条款可以重新修订一下，把实施运行方改为外包方，兆峰从中做协调，当然也可写明主要责任承担方还是我们，这样于程远来说，就不存在信用方面的问题。”

　　听之口气好像有商量的余地，实则板上钉钉，不容忽略。近大半年以来，陆董事长对于生意场上的事几乎不闻不问，陆又皓不定期的汇报也只听听而已，并不多干扰决策，偶尔提的一些建议也不做强加。今日尤为诡异，把一笔谈妥的生意白白赠与他人，自己还得做担保，这种“冤大头”在业内绝无仅有。陆又皓收敛起眼中忽闪而过的诧异，带着些微揶揄问道，“爸，哪家技术公司这么有面子，叫得动您做牵线人，还不惜搭上自家的信誉。”

　　陆兆峰没有即刻回答，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方从书桌的一侧找出一叠材料递过去，“这是向日葵技术信息有限公司的所有资料。”

　　陆又皓略略翻过，详尽的资料信息并未能解答他心里最大的困惑，“爸，这家公司是新成立的吧？业内也没什么名气，把一份大单子转给一家小公司做，是不是风险太大了？”

　　“是没什么名，”陆兆峰颔首，“不过这家公司还是挺有实力的。现在和你说是突兀了些，你可以派人先接触接触，按照这么大的单子应该不会拒绝……这样吧，操作与程远这份合同的销售提成依然按原合同的点，与程远的新合同以及与向日葵的接洽，也安排同一人去谈……你和程远的那个营运总监，叫宫雪的，不是很熟？！”

　　“爸，这么做等于我们单方毁约，不过这个都好谈，大不了利益上损失些。可是，爸，说一百道一万，您还是把底透了，我才有底气啊！”

　　陆兆峰笑了，这么仓促的叫来儿子，还没头没脑的布置难题是说不过去，遂挑了底牌，“这家向日葵技术公司现在没什么名气，很有发展潜力，等到时机成熟，兆峰集团需要这种公司作后盾。”

　　原来有着收购的打算，但需不需要拿谈妥的合同作桥梁，其实有待商榷，不过已领略到圣意，陆又皓不想驳了老爸难得的“建议”，也许背后还有其他缘由，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拿着一叠资料，赶着回公司，又被喊住。

　　“又皓，听说最近行业内的挖角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你在大局的把握上要有舍有得。”

　　陆又皓脚步略顿，心下明白陆董事长虽身居世外，依然耳清目明知晓风云，扬了扬头，走了出去。

　　书房门刚搭上，陆兆峰松懈的身躯靠上椅背，深深叹了一口气，面目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些许，一种无力感转瞬即逝。

　　收购只是其一，还有另一个，也是最主要的原因，陆兆峰却未说出口，这是他深埋心底多年的秘密，是一个也许终将腐烂在自己心窝里的秘密。

　　陆兆峰轻轻的转动书桌最下层一格的抽屉锁孔，缓慢拉开，拿出一牛皮套封的档案袋，打开的瞬间，手略有微颤，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老旧的相片，底色发了黄，人物也失了真，依稀能辨出一个大约十岁的男孩相貌……

　　甫签订的合同就要毁约，若是放在其他公司身上，也许存有变数，搁程远这儿，陆又皓半个钟头的电话已然搞定，虽然少不得一通臭骂，一顿宴请加条款的退让，宫雪才罢了休。

　　未等他请，办公室门已被敲开，另一女主角自动自觉地坐到了面前。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外包给别家公司？”

　　今日的安璟上着玫瑰色衬衣搭配白色职业百褶裙，衬得整个人娇媚动人。陆又皓一时看痴了，他曾困惑为何长着柔媚之相的人，却生就了一身好强的傲骨。曾见识过她将最难啃的客户拿下，不牺牲色相，不宴请，不送礼，面对客户的难看脸色，她永远嫣笑自然；面对客户的强硬拒绝，她永远百折不挠，最终客户心甘情愿的签下订单，反过来要宴请她却被拒绝。

　　在公司里，两人遵循公事公办、不越雷池原则，从未有过肢体接触，察觉到她晃动的手，顺势钳在手心，不一刻，嗔恼轻吟，“陆又皓……”悻悻的任之挣脱开，“宫雪告诉你了？！这是那家技术公司的资料，你负责洽谈事项，等正式开展后，就让下面的人去做。”

　　“可……”

　　“你的那份按原合同算，不会少，这件事是董事长批复的，主要是发展这家新公司，以后会有更长远的规划。”陆又皓制止了她的发问，大概提点了下。

　　既已确实，于安璟也无损失，她不再多言，拿过资料扫了一眼，忽然怔住了，愣愣的盯着其中几个字。

　　“有什么问题？”陆又皓见她脸色突变，问道。

　　她的脸色依然不稳，只摇了摇头，留下一个让人深思的背影出去了。陆又皓眸色灼然待之离去，久未收回。一种诡异的感觉回到了身上，他倏然觉得这件事的开展像是拉开了一道幕帘，将有什么无法预见的事件逐步在他的生活里上演，或许陆董事长挑中它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将来的收购，或许有着其他不可说的理由……还有，安璟，思及这个女人，他的心里就有一处似棉花地，柔软至极，也极易受之干扰，一触一弹，都会隐隐的不适。她的神情告诉他，她和这家向日葵技术信息公司有着什么道不明的千丝万缕……

　　陆又皓的眸色越发的深邃幽长，不一会儿嘴角扬起一抹奇特的笑容，不容小觑。

　　安璟将资料从头至尾细读了一遍，从一叠纸中擎起一张名片，小声念叨：“向日葵技术信息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兼总经理－－白后余。白……后……余……”

　　语音轻呢，眸光却好似要将薄薄的纸片灼穿，猛地用劲一摔，纸片飞了出去，飘落地面，磕在桌面的手腕生生发疼。

　　“啪”的一声响把正走进来的袁琤吓了一跳，将文件送至桌上，俯身捡起名片，瞄了一眼，递给安璟。

　　从未在属下面前发过难的人难得破了例，安璟略平缓了脸色，接过名片。袁琤不敢多言，正要出去，安璟开口了，“下午我要出去拜访客户，若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要转到我手机上。”

　　袁琤颤津津的走出去，她来兆峰没多久即转作安璟的助理，因听闻公司风评，以为自己在冷美人手下的日子会不好过，其实不然。安璟的业绩在公司数一数二，连带她每年年底拿的奖金也颇丰；安璟虽风评不佳，时间久了，发觉这不过是她不喜与人口舌，与人接触只为公事，私下偏于独来独往，自然不招人待见；作为一位上司来说，安璟很好相处，常常美人悦色。即使不悦了，也不过像刚才一样，并不会无故转嫁到她身上，何况这种失常极少出现。只是不知，这次美女忿而是为何？

　　安璟在GPRS上输入公司名称，立马有了路线提示，这家公司并不是那般籍籍无名。

　　将车停妥，走入大厦等候电梯时，已有人在旁。电梯到达，二人同走进，又恰好撞上按了同一层，安璟歉意地笑笑，平视亮堂堂的电梯门。片刻，安璟不得不侧过头，望向身旁的女人，礼貌的问，“请问我们相识吗？”

　　那个女人约莫三十岁，甚至更老，肤色有种病态的白，因为瘦，眼睑周围的细纹清晰可见，眼眸中暗藏混浊和阴鸷。听闻安璟的问话，女人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友好显现，撇开头再也不瞧她一眼。

　　安璟心下奇怪，却不介意，电梯门开时，女人显然要抢先，后推搡的手肘打到了安璟身上，安璟不觉好笑一声，让开了，偏又从电梯门上睨到女人恶狠狠的一瞪。

　　安璟不禁自嘲，什么时候自己的人缘差到了遇见陌生人也得这般莫名？更巧的是，走至向日葵公司前台，一面之缘的女人也在，原来是来面试的。

　　安璟递上名片，语音温软，“你好，我与你们白总有约。”说时，余角瞄到那个女人的频频目光，无意探究，随前台领入内间，门关上的瞬间好像传来那女人尖细的声音。

　　迈入办公室的刹那，安璟不由得清空所有杂念，精神百倍了起来，一边打量室内布景格局，一边笑容可掬的走至面前，落落大方的伸出右手，语音温软如常，“你好，白总，正式认识一下，我是兆峰动力科技集团商务部的销售主管－－安璟。”

　　安坐之人一脸冷峻，眸色深幽，细细的打量后方起身握了握手，做了个邀请手势，“请坐，安主管。”

　　安璟坐下，讥诮道，“白总真是好肚量，前段时间我误以为白总是□□，也不与我计较，还能坐下一起商谈两公司合作事宜，这一点，的确让人佩服。”

　　白后余沉稳的面色看不出丝毫情绪，甚至有些漠然，“既然都说是误会，不值得再提。兆峰集团是大公司，能看中我这麻雀大的地方，还亲自来谈，诚意十足。兆峰集团既然有着技术精良的团队，为何要把百来万的大单子拱手与人，偏偏又是向日葵呢？”

　　安璟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想从中挖出些微端倪，他偏自恃有力，安璟却未忍住，“白总，说实话，若让我决定，我一定不会把单子送来贴冷屁股。按照合作关系，我是甲方，你是乙方，正式来说，我们俩现在坐的位置都应调换一下。不过，一来，若能合作，对贵公司的审查必定要进行，先亲自来了解一下无可厚非；二来，兆峰以百万相邀，也是为了能促成两家公司以后更长远的合作。我话已至此，白总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先告辞，这是我的名片，静候佳音！”搁下名片，她转身即走，并不知道身后的人嘴巴张了张，终未能吐露出一个字，伏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拽着那张名片。

　　白后余的冷漠全然消逝，甚至冷凝的眼眸浮起一丝柔软，手中的那张小纸片捏出了温度，仿佛成了瑰宝。

　　门突然被重重的推开，白后余似惊喜望过去，瞬间恢复冷然。

　　“余哥……”

　　白后余挥手让一脸期期艾艾的秘书关门，一面沉声道，“张丹，在公司里上班有规矩的，你毕竟也念过大学！”

　　“对不起……”张丹嗫嚅，“我没多想……就……”

　　“这次就算了。你不懂技术，所以只能做些行政书写方面的工作，具体的人事会安排。”白后余停顿了下，又语音坚决道，“你不准再碰那些东西！”

　　张丹连连点头，“余哥，上次你救了我，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我到死都不再碰那些玩艺了！”

　　“记住你说过的话，出去吧。”

　　白后余静静地坐着，剑眉紧蹙，面容稍显阴沉，深邃的眼眸注视着那一张了然于心的纸片，久久地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