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方无）》金铃儿

28、人生百态皆一笑 男儿扮得美嫁娘

　　离江陵府三十里地的城外，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行进在前往江陵府的官道上。
　　驾车的汉子精干壮实，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握紧缰绳，时不时的抖动，催促马儿前进。
　　“魏承也驾了半日，换他进来歇会儿，让金剑出去驾车吧。”马车里的无情对江一笑道。
　　江一笑回道：“无妨，神捕不需多礼，就跟自家人一般。”转头又对无情身旁的金剑道，“总不能让这么可爱的小童子出去风吹日晒吧，神捕不稀罕，我还稀罕呢。”
　　见他言语轻佻，金剑哼的一声转过头不睬他。
　　“让江捕头见笑了，小孩子跟在身边被惯坏了。”无情歉意的一笑。
　　“哪里，哪里，我倒觉得神捕身边的两个小童子极是可爱喜人，好玩极了。”江一笑朝两剑童嘿嘿一笑。
　　银剑气道：“你才好玩呢。”
　　江一笑逗他：“我是很好玩啊，到了江陵府要不要跟我一起玩玩去？江陵府有好多好玩的玩艺儿，我带你去瞧瞧？。”
　　“哼，我才不要。我谁都不跟，只跟我们家公子。”银剑也转过头不理他。
　　“哟，有骨气。”江一笑竖起大拇指。
　　无情朝江一笑无奈笑笑，对他道：“看江捕头言谈不羁，跟我的三师弟有点像，倒不像公门中人。”
　　“神捕慧眼，我实不惯官场。入江陵府作捕头也是老爹赶鸭子上架，一定要我跟着大哥学些本事，我做这捕头也才半年，早烦了这身官衣，等这件案子了结就到江湖上走走。”江一笑对目前状况颇为无奈。
　　“江捕头性格爽朗不羁的确不大适合官场。”无情点头道。
　　“哎，神捕你别捕头捕头的叫，我听的心慌。早就不想干了，神捕您老还在我耳旁不停的提醒。”江一笑叫道。
　　无情道：“那你也别再叫神捕。”
　　“好，反正我自个儿也叫得不顺口。”说完又道：“神捕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好了。我的名是自己取的。一笑，一笑人生，多好多快活的名字。”
　　“人生百态皆一笑置之，的确好名字。”
　　江一笑听到无情赞同，很高兴，“我老爹把我骂惨了，骂我不孝，乱改名，还叫人不唤我这个名儿。”
　　“那令尊原先为你起的什么名？”平时，无情也不会如此八卦人家的私隐，只是这人性格开朗，如沐春风，和他很投缘，路上无事也就随意聊聊天。
　　“我哥叫江武，神捕以为我叫什么？”提到自己不喜欢的曾用名，江一笑有点无奈。
　　“难不成叫江文？”无情理解江老爷子望一双儿子有所才干有所作为的心情。
　　“神捕不亏是神捕。”江一笑故作夸张的晃头晃脑赞道。
　　“你若再叫我神捕，我便唤你江文。”无情微笑。
　　看江一笑未说话，料他所想，道：“唤我无情便可，大家都这样称呼。”
　　“好！”江一笑点头应道。

　　半个时辰后，无情等人的马车进了城。
　　“大哥昨晚赶着回江陵府，必是为这案子有所准备去了，昨日中午听到衙差们来府里报说采花贼在县上，江陵府孙大人抽了那么多人赶去，没想到采花贼没抓到，抓到个厉害捕快，也不枉跑这一趟。”江一笑有点得意对无情说道。
　　“这件案子发生有些时日了，查起来是有些困难，昨日听你们讲完，还是得详细看了案件卷宗，我们再来商讨对策。”无情回道。
　　“嗯，我不担心，有大宋名捕无情在，我还有什么好担心。”说完，往后一靠，以手作枕靠在马车内壁上假寐。
　　行得一会儿，马车停下，魏承掀了车帘，道，已经到府衙了。
　　下了马车，几人直接奔至内堂查看案卷，同先到的江武等人研讨案情。

　　茶楼是各式新闻旧闻采集处，尤其是这种喧哗的大众茶楼，不论国事政事，江湖大小事乃至百姓家事，都有人在此说道说道。二楼的茶座，有人在台前评书，讲的是边关抗辽英雄的故事，时不时的响木一拍，在一楼偶尔的听到响木发出的惊堂声。

　　“陈家庄的三小姐二月十五出嫁，听说了吧。”
　　“怎么没听说，瞧瞧这急的，才半个月的时间，能准备好吗？人家可是大户。”
　　刚刚发问那人压低声音道：“这你就不清楚了吧，亲事三月前就定下了，年前那会儿不是采花贼闹的厉害吗？还专拣富贵人家的小姐，陈家怕出事，特意压着消息，眼看婚期越来越近，各项事宜准备，牵扯的人、物多了才走漏了风声。”
　　旁边一桌的客人听到，也加入讨论，“虽说走漏了风声，但陈家也未明言，仍是静静的张罗。这采花贼的案子到目前官府还未破，还是得小心行事。”
　　“那是自然，这陈家三小姐可是一等一的美人。”旁桌的客人一脸向往。
　　“你又见过？”持疑的声音响起。
　　最先发问那人道：“我之前从未听到陈家有三小姐，怎么突然就冒出来要出嫁了？”
　　有人答道：“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闻这三小姐喜静，小时从未出府见人，后来稍大了些，跟着热衷佛事的奶奶一直住在山上的寺院，眼看着及笈已过，再不婚嫁，怕要耽误了，才从山上接回到府里。”
　　“你道这从未出人世的大小姐，定是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那不一定，漂亮的大家闺秀哪个不是在人间，不喜见人的姑娘定是生的不好，无所依据又心生卑下，只好心向佛事。”另一桌的客人捋捋胡子，摇头晃脑。
　　“有道理。”几人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错了，”刚刚说三小姐是美人的旁桌客人否定道。“三小姐不喜露面，正是其貌惊比天人，才从小被藏着掖着。这陈家的祖上是书香门弟，虽然现在父辈经营庄园，和很多人一样种田为生，但骨子里还是有些墨香。太过耀眼的事物会招惹祸患，所谓树大招风，所以三小姐到十岁左右就跟着奶奶去了寺院，既为避旁人的眼，也为着三小姐省心静心，不可骄气托大。”
　　“你见过陈家三小姐？又从哪儿打听到的？
　　“我表姨妈是陈家的老妈子，在陈家一辈子，当然清楚了。不过我没亲眼见过三小姐，只听表哥说表姨妈都只见过三小姐两面，俊的不得了，就没见过那么俊的人儿。”
　　那位说三小姐丑的客人捋捋胡子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陈家三小姐到底是美是丑，只有见过的人才知真相啊。”
　　“我看你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人家不会出门，你又进不去，只有在梦里见喽。”
　　旁人插嘴进来：“谁说进不去，她出嫁陈家摆流水席不就可以见了？”
　　“虽说陈家小女儿出嫁会摆流水席，恐不会让新娘子见客人。再说那新郎倌儿不是我们这里人，怕是不同风俗，他家应该不会让新娘子见旁人的。”
　　“对哦，新郎倌是哪里人？”
　　“也是江陵府管辖，听说是在两百里以外的宜都郡。”
　　“哎哟，那路程远了，山高路远的，路上不会遇到强盗吧。”
　　“陈家老爷派了足够多的人护行，还请了江湖上的镖师，应该不会有事。”
　　“喂喂，你还知道些什么？说说，说说。”其它客人好奇心被勾出来，围过来怂恿道。
　　“哎，别急，我慢慢说。”

　　坐在二楼靠窗台的蓝衣人，听到楼下传来的一阵熙嚷，端起手边的酒杯品了品，叫了小二，扔了碎银子结帐。

　　城外一处大庄园的深处，有几间小且不打眼的房子，应是下人们的房间。
　　啧,啧几声, “江公子真是美人啊。”稚嫩的童音响起。
　　“嗯，比真正的陈家三小姐还美了。”粗粗的壮年男人声音这样说。
　　一身喜嫁的红裳美人向前几步，细着声音道：“是吗？那壮士可否要了奴家？”说罢，就要贴上身来。
　　壮年男人嫌恶的一把推开，“还给鼻子上脸了，滚远点，就你这德性儿，谁要谁倒霉。”
　　“这位壮士可伤了奴家的心了。”说完，一耸肩，捏着手绢儿抽抽嗒嗒起来。
　　见此情景，那童音毫不顾忌的大声笑起来。
　　门边另一沉稳的声音响起，“你恶不恶心？”然后，看向一旁坐轮椅的白衣公子，“采花贼应该会来吧。”
　　“会来，依你们之前的案情，分析来看他决对会来，采花大盗对美丽女子有抵抗不了的占有欲望，又是新嫁娘，得了风声，一定会来。”白衣公子回道。
　　那红裳嫁娘此时却换了男声，道：“况且无情公子又欲扬还抑，消息似真似假，定会叫扰了我几个月的采花贼死在我的手上。”张开的手掌慢慢握紧，仿佛采花贼就在拳头里。
　　无情看向红裳嫁娘，道：“一笑，沉住气。对方未完全进笼前，千万不能漏了破绽。”
　　红裳嫁娘拍着胸脯保证道：“无情，你放心，我不会乱动的，就算他真的把我怎么样了，时机未到时我也决不叫出一声。”
　　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江一笑，你有种！我胡四达支持你。”
　　“嘁，支持我？怎么支持？要不你来扮？”红裳嫁娘哼的一声表示不屑他的假腥腥。
　　“别瞎闹，一笑，布署了许多日，成败在此一举，你要把自己当成待嫁的新娘子，若真有人对你欲图不轨，怎么可能一声不吭，一动未动？你要记住，你是一名女子，一名普通女子，对于危机到来该表现是什么就是什么样？”
　　“哥，我知道。怎么你不当这新娘子呢，看来你比我更有体会嘛。”
　　稚嫩的童音再次响起：“体会？难道江捕头曾经体会过当新嫁娘吗？”
　　极短的沉默后，红裳嫁娘噗的一声哈哈大笑，笑完，指着银剑道：“小银剑啊，我发现你是毒舌呢。”
　　无情转头横了银剑一眼，责他多嘴。
　　银剑暗骂自己每次想到什么就冲口而出，一点都不沉稳，乖乖低下头反省。

　　“一笑，江捕头说的没错，你既扮了三小姐，就要把原先的自己收藏起来，一言一行不能露出丝毫破绽。消息传出去多日，今日用过晚膳，你就得住到三小姐闺房中去，以防万一。记住，就算房中只有你一人在，但只要在女子房中，你的举手投足也万万不能马虎大意，说不定采花贼就在门外伺机而动。”
　　胡四达道：“如果出嫁前对方不上勾，那江一笑岂不是真的要嫁出去，一直扮到新郎倌家中？”
　　“对，如果对方不在府中动手，那一路上一笑就要坚持了。”
　　“苍天啊，难道真要我堂堂男儿天天如女子般走路用膳说话吗？如果采花贼不来，我岂不是要真的嫁给远在宜都郡的新郎倌儿？”
　　江武道：“你自己刚刚不都还相信无情公子吗？怎么这会儿又怕起来。”
　　“我是怕万一，万一嘛，人生总有个万一。”
　　无情道：“一笑，就算对方不在出嫁前出现，也会在途中现身，相信我，若真到了途中还不上勾，我会逼他出现，不会让你真嫁给别人。”说到最后，看江一笑别扭样儿，有些好笑的也玩笑了一句。
　　江一笑迅捷的奔至无情身前，握住无情的双手，“无情，我的终身幸福就掌握在你手中，你可要慎重再慎重啊。”
　　温暖的大手，指间有薄茧，自己微凉的手指也微微感染了暖意，明亮的眸子在眼前闪烁，这感觉似曾相识。
　　无情抽出双手，拿过桌上写好的策略，道：“好，我会小心。来，我们再把几套行动方案研究一下，避免一切可能出现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