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道》友纪

5、第五章

　　一路飞奔下楼的芝芝再次感到自己任重道远。张俊竟然喜欢魏芝毅。要是魏芝毅就那样死了，倒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芝芝头疼起来，不知道如何处理，也不知道今后还有什么变故。混乱中又想起刚才的吻，凉凉的唇、湿润的舌、酒气茶香，还有张俊身上熟悉的熏香味，一时又脸热起来。他真是没有白生一副风流样。

　　第二日在学堂芝芝没跟张俊说话，张俊也没来招惹他。放学后下了雨，众人挤在屋檐下，张俊同他站的近，他一再看芝芝，芝芝目不斜视。张俊说：“你怕我？”
　　芝芝假笑一声仍旧没有看他，眼神飘忽说到：“少爷我怕过谁？”
　　张俊走近些小声问芝芝：“生气了？”
　　芝芝说：“你别再做那些奇怪事了。”
　　张俊笑了一会儿说到：“食色性也。”
　　芝芝终于看他，说：“那也要你情我愿吧？”
　　张俊说：“你也知道你情我愿？我看你对那杜孟羽可不讲这个，有点死皮赖脸。”
　　芝芝又转过头不看他。默了一会儿张俊说：“下次不会了。没有下次了。小厮来了，我走了。”
　　次日张俊就没有再来学堂，先生说他去别的学堂备考明年的秋闱。他虽然和魏芝毅同岁，却是正月的生日，比魏芝毅几乎大了一年。今年他已参加并通过童试，魏芝毅是明年参加。芝芝想到：他已通过童试，却还在学堂上了这大半个月课，可能就是为了等魏芝毅吧，原来他是等不到这个人。

　　芝芝正因为张俊的事伤感，没想到人家又来了。虽然他在备考秋闱，可他头脑好，没有名落孙山的担忧，只有名次不佳的担忧，因此每月总寻摸一两日来找芝芝玩。他们玩得比芝芝在村里玩得花样多。看到这些金银珠玉锦缎制作的小玩意，芝芝觉得小时候都在玩泥巴。这次骑马，下次射箭，今日蹴鞠，明日投壶......张俊虽然样样精通，但是从不欺负和看轻芝芝，芝芝不亦乐乎。
　　张俊是正月中旬生日，芝芝邀他出门玩，张俊欣然赴约。两人来到布店，芝芝让张俊选了三匹布，自己结账。张俊看着布哭笑不得问：“干嘛送我这个？”
　　芝芝说：“我也在他家买了，挺好的。”
　　张俊嬉皮笑脸起来说：“是吗，那我们可以做套一样的，凑一对儿。”芝芝直说“呸呸呸”。张俊笑起来，芝芝自己也笑。

　　因为魏芝毅和杜孟羽明年二月都有县试，四月有府试，八月又有院试，不论在学馆还是在家里都被拘着读书，空闲的日子又和张俊出去玩，两人因此不曾见面，没想到在县试的考场门口久别重逢。
　　芝芝远远地看到那个标致的人影就快步走上前道：“许久未见杜小姐，我都不敢相认了。”说完学着登徒子的样细细打量她，她身量见长，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免多看几眼。杜孟羽又羞又气，施礼喊他“魏公子”后就要走，芝芝又拉住她的手。
　　杜孟羽见他又是这副无赖样，横眉说到：“放开。”
　　芝芝摸摸她凉滑白皙的手腕，恋恋不舍放开道：“小姐还记得我，这样我眼角这伤也不算白受了，毕竟能让小姐一辈子都能认出我。”
　　杜孟羽见他眼角果然留下一个月牙样的小疤痕，火气下去不少，愣了一下转身走了。

　　四月府试，芝芝又在考场前见到她。那时她父亲的得意门生已经下狱，城里风言风语四起。芝芝想到她七月末就被卖入妓馆，受那些污糟罪，不忍心再去闹她，又想我这次不去闹她，她会不会以为连我也不愿沾她？于是抬脚又往她跟前凑，到她面前说到：“哟，又见面了，杜小姐，咱们真有缘分。”
　　杜孟羽恹恹的说到：“魏公子还是离我远些吧。”
　　说完就要走，芝芝赶紧拉住她的手，又乘机摸了一把放开道：“我爱慕小姐的心，天地可鉴，哪里会因为这些风言风语就退却？”
　　杜孟羽为父忧愁，虽然先被摸手，又听他这些没羞没臊的话，只是凄然一笑，扭头走了。

　　七月末，杜家被抄，成年男子一律发放边疆，女眷和孩童入奴籍。芝芝被拘在家里准备院试，心里却忧虑着杜孟羽，私自派了两个小厮去寻。等到院试结束，八月已过大半，芝芝知道她流落在何处，虽然已告诉两个小厮去找，但始终没找到人，明白此中又生变故。
　　正在这一筹莫展时，一晚母亲来芝芝房里叙话。原来母亲见两个小厮这半个月天天在外跑疑心起来，一问两个小厮便招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想起自家小儿因为这杜小姐疯魔了几日，不免想要圆孩子的心愿，自己也派人寻找起来。大理寺卿夫人的手段自然比两个小厮高明，不久便找到了，只是人病花残，不知是否让他们相见。
　　母亲小心告诉芝芝：原来那户部尚书之子对这杜小姐也是一片痴心，不顾父母阻拦，将她和她五六岁的弟弟，还有那个大丫鬟救了下来，安置在自家京郊的院子里。不成想被下人告诉父母，户部尚书快刀斩乱麻，命人将这三人带到他省安置，不得回京。没想到那个办事的人路上见色起意，奸了小姐丫鬟，又怕东窗事发，将小姐并丫鬟卖到乡野妓馆里，将那孩子卖给一户农家，自己拿着钱财跑了。如今三人都已寻到，在外省安置下来。
　　母亲没告诉芝芝，寻到杜小姐那日是何等凄凉的光景。那乡野妓馆，破败简陋，一堆稻草铺在地上，小姐和丫鬟赤身裸体躺在上面，被旁边围观的人看了个干净。又有个龟公拿着鞭子站在一旁，叫小姐和丫鬟做出许多羞人的丑态招客。可怜杜小姐心系自家弟弟，不忍一头撞死，含泪度日。

　　芝芝在命格簿上看到过杜孟羽在妓馆的情形，但却没想到变故之后更为凄惨。听说他们安置下来，便要去看她。母亲说：“我的儿，等年关我们去看她，让她清静清静。”母亲既可怜那小姐，想让她休养生息，又有私心，怕儿子看到人鲁莽起来，珠胎暗结，倒不知是谁的，便哄芝芝过几月再去，又命留在外省照看的人留意着杜小姐。
　　好在小姐年幼，虽受了大半个月的苦，却并未有身孕。魏夫人得知后，便偷偷过去了一趟。到时天上正下小雪，庭内有小儿玩闹声，原来是那个大丫鬟带着那五六岁的小少爷正在堆雪人。丫鬟见到夫人来了，带着小少爷流着泪跪下问好。夫人扶她起来，让他们接着玩，自己进屋看杜小姐。
　　杜孟羽正在火盆前抄着什么，魏夫人觉得应该是她自己找的活计，听人说过她不好意思白住在这里，身体好些后帮村里人抄些烧给亡人的经文赚些钱。杜小姐见魏夫人来了，赶紧跪下，这还是上次两人在魏府见面后第一次相见。夫人扶小姐起来，帮她擦擦眼泪，拉着她坐下，问她身体，在这里可还好，小姐一一答了，说“都好都好”。
　　夫人东拉西扯，跟她说如何安置她的弟弟，考功名暂时不能，但还是会安排他在这里念学堂，将来她父亲平反了就考功名，若未平反就跟着这里的管家管这些地皮，或自立门户经商，唯独不说怎么安置她。杜小姐也不问，一一点头道谢。
　　夫人说完一大堆话，又和杜小姐喝了一杯茶道：“你呢，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杜小姐默了一会儿，苦笑说到：“我......我哪里有什么想法，但凭夫人处置。”
　　夫人摸摸她的手，看她半响。她修养几个月又有以前的气派，经波折后人成熟许多，说话动作不再孩子气，只是一双眼睛常常失神，不再像以前充满着青春朝气。
　　夫人说：“好孩子，你有什么打算你跟我说，我做事最讲求你情我愿。我已托人买下你们的身契，想必已经有人交给你们，你们以后就自由了。你若想和你弟弟一起住在这里，就住在这里，我不会让人来打搅你。你若想去别的地方买个庄子过日子，我给你们银钱。你若愿意跟我回京，侍奉我那不成器的小儿，我就带你回去。好孩子，在以前，我家若上门提亲，八抬大轿迎娶你，你也不一定应。如今并非我强迫你，要你去我家为奴为婢。你若不愿就跟我说，我绝不会为难你。只是我那小儿一心念你，因此我才来问问。你好好想想，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杜孟羽心情苦涩，又觉得没有他法报答恩情，便点点头说到：“夫人，我如今这副样子，你若不嫌弃，就带我回京吧。哪一天魏公子冷落了我，再让我回来这里吧。”
　　魏夫人握住她的手，笑着说：“好孩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杜孟羽让大丫鬟陪着弟弟，第二日一早跟着魏夫人回京。芝芝下了学堂回到家就钻进自己卧房倒了热茶喝，又在炉子前烘手，想着年关见到杜孟羽该怎样处置。命格簿上说要她受尽侮辱，如今清白的小姐落入那虎狼之地，侮辱已受，那么自己只接她回来便好，但该如何给她个好归宿呢？自己得回天庭复命，她还得活到垂垂老矣。正思索着，就见门帘掀开一角进来个人，芝芝定睛一看，这标致的人物不是杜孟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