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宴》寒轻

28、终章

　　柳梦白还从未洗过冷泉，才把脚伸进潭中就觉的凉意透骨，心道姚峥不亏是神兽，筋骨果然硬朗，肉体凡胎无法相比，待到他整个人都浸入潭水中的时候倒也觉不出冷来了，想来是冷水麻痹了四肢的感觉。
　　姚峥把配好的药给柳梦白服下又握着他的手输了些真气，过程自然是苦不堪言，但确实也如巫医所说比之之前有所缓解。

　　“我在冷泉池子里出了一身冷汗，说出来你能信？！”待到蛊毒发作完毕，柳梦白故作轻松的说道。
　　姚峥把柳梦白抱出池子，给他细细擦干换好衣服，又给他服了两粒固本培元的丹药，握着他的手暖了一会儿。
　　这些时日姚峥也没少思量，只是蛊毒性属阴寒，但若总是依靠阴寒之物安抚蛊毒，柳梦白凡人之躯必深受损伤，长此以往不但治标不治本，根基损毁更是无法修道了。
　　“在想什么？”柳梦白靠进姚峥怀里抬眼看他。
　　“在想怎么才能治好你的蛊毒。”姚峥搂住柳梦白，吻了吻他的额头。
　　“明日事明日愁吧。”柳梦白轻笑道。
　　“我教你一则心法。”姚峥说着念了一道调息的口诀：“这个学会了，每夜入睡之后便能自行调息。”
　　柳梦白想起以前的许多事来，修真者有所顿悟之后便不存在所谓的真正的睡眠了，他们在睡眠中也能不断感悟自然，可以称之为冥想。

　　“这个听起来好难啊，你来好好教教我！”柳梦白突然一笑摸上姚峥的手腕，顺着筋脉一路向上，犹如抚琴。
　　“别闹，你现在身体不好。”姚峥沉声道。
　　“诗仙曾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柳梦白笑意更重，抬脚踩上姚峥的脚背，又顺着脚面滑向小腿。

　　姚峥开始教授柳梦白修行之道，柳梦白身中蛊毒损耗颇深，纵然心思灵慧，姚峥又辅以各种珍贵药材助其培元，短时间内也仍是很难见效。
　　“魔 道本同源，你之前有修道经历，想来入门没什么难的。”姚峥安慰道，若是柳梦白没中蛊毒，他大可每日灵丹妙药灌下去，便是资质再愚钝也能让他脱胎换骨，只是如今柳梦白身中蛊毒，根基受损，很多丹药服下去只怕适得其反，事倍功半。
　　“是你太着急了！”
　　“我还是玄清的时候自诩天资过人，也用得五年才初窥门径，又十年方才敢称自己是修道人，遇见你的那会儿其实已经修行了三十余年了，因小有所成方才容貌不改。”柳梦白说罢有些心虚。
　　“那时候我都活了上千岁了，遇见你之前也才刚刚能幻化人身。”姚峥握住柳梦白的手。
　　“可不是吗，你那会还不会说话呢！”柳梦白笑道，无论姚峥是何模样，在他眼里都是一样。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只恨不得以身相替！”姚峥看着柳梦白正色道。
　　“或许能有这样的法子，把你身上蛊毒引到我身上来。”姚峥又道。
　　“想都别想。”柳梦白断然道。
　　“我不是凡胎，蛊毒也许奈何不了我！”姚峥觉得这办法很值得一试。
　　“这都是推测，万一蛊毒过给了你，我身体里也没清除又该如何是好？！”柳梦白反问道。
　　“那我陪你一起疼！”姚峥道。
　　“难道我就舍得你疼了？！”柳梦白说着红了眼圈：“我知道了，你定然还是记的以前的那些事！”
　　“怎么会！”姚峥正色道。
　　“那就不许再提了！”柳梦白坚决道。
　　“一个人疼总好过两个人，你要好好的才能帮我想办法！”柳梦白道。
　　姚峥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得不再提过引蛊毒之事。

　　冬雪初落的夜里，姚峥放出的式神为他带来了最后一封回信，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张写满咒文的纸符。
　　“这是何物？！”柳梦白指着符纸问道。
　　“这是鬼域之主的宣灵。”姚峥看着手中符纸和书信，喜忧参半，喜的是这鬼主颇有来历，或许真解得了柳梦白的蛊毒，忧的是这人脾气古怪，行事诡异，却不知道要提出什么要求来。
　　“听着有点厉害呢。”柳梦白道。
　　“这纸符如今看着不过是一张普通纸符，遇事却可随意变幻形态，且水火不侵，是附了法力的。”姚峥曾见过鬼主驱用此物。
　　鬼主的回信上说他可带他的朋友前来鬼域一见，宣灵可为他们指路。宣灵就是纸符，姚峥不知道为什么鬼主还给此物取了名字。

　　“你的朋友为什么都有些奇怪？”柳梦白看着被浓雾笼罩的黄泉渡，有些无奈的问姚峥。
　　过了黄全渡，从此阴阳两相隔，这黄泉渡口就是进入鬼域的必经之路。
　　“都是因为机缘巧合认识的。”姚峥道。
　　“一认识便能成为朋友？！我倒不知道你这么有人缘。”柳梦白嗤笑道。
　　“自相识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联系。”姚峥摇摇头。
　　“我们要如何渡河？！”柳梦白看着雾气茫茫的河面，没有一条摆渡。
　　姚峥从袖中取出纸符，纸符似有感应，离手飞去，落在水面上变了条纸船，载着柳梦白和姚峥顺流而下。
　　黄泉渡的尽头是一片林子，依旧云山雾绕，难辨轮廓，上了岸，纸符又化成一只纸鹤向林中飞去。
　　“这东西有点意思！”柳梦白看着化成纸鹤的宣灵笑道。

　　不知走了多久，柳梦白与姚峥终于见到了一处宅子，宅子建在水中，笼罩在似烟霞又似血雾的幻想中，纸鹤加快了速度，似乎有些急切，飞过长长的竹桥，奔入院中，最后又化为一道纸符落入了一只纤长如玉的手中。
　　“姚兄，好久不见啊！”庭院中出现了一道身影，手中挑着纸符悠悠问候道。
　　那男子周身都透着阴寒之气，隐在雾中看不清面貌，但是柳梦白知道那一定是个极好看的人，真正的美人不必看脸，闻其声见其形就能明了，又如传世珍宝，不是藏之金屋就是隐于世外，非有缘人难得一见，又或者美人带毒，见之封喉，愈美愈毒。

　　柳梦白第一次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他能感觉到这个人跟他有着相似的味道，但危险，而且非常强大。
　　“慕容兄。”姚峥问候道。
　　“这便是你要找的人吗？！”被称作慕容的男人笑着问道，仍旧在雾中一步未动。
　　“正是！”姚峥道。
　　“真好，你寻到了他，可我还没有寻到我要找的人！”慕容失望道。
　　“只要缘分未断总有能找到的一天。”姚峥道。
　　“你说的对！”慕容笑着微微抬起了手。
　　柳梦白只觉得自己腕上一凉，似乎被什么捏住了，刚想要挣扎，就听不远处的鬼主道：“莫动。”
　　柳梦白心道原来这是他在给我诊脉，这隔空探物的手法非寻常人能施展，心下更是不敢大意。

　　“这蛊毒阴狠，虽不致命，却能让你生不如死，虽能拔除，不过你这肉体凡胎却恐怕受不住那样的痛楚，只怕要立时魂归黄泉了。”慕容摇头啧道。
　　“那要怎么办？！”姚峥忙问。
　　“要你的心头血做药引如何？！”慕容问道。
　　“但取无妨！”姚峥没有丝毫犹豫。
　　“鬼主大人还请莫开玩笑！”柳梦白上前一步道。
　　“你舍不得？那我若说我能治好你的蛊毒，但条件是让他留下，你又怎么说？！”慕容坏心眼的问道。
　　“那我不治了。”柳梦白肃然道。
　　“妙妙妙！”谁知鬼主非但不恼反而笑了起来。“别害怕，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要做白功也多少有点不甘心。”
　　“慕容兄若能治好梦白，姚峥自当回报！”姚峥正色道。
　　“蛊毒蛊毒，比之毒又多了一道蛊，毒是死的而蛊则是活的，蛊虫一去便只剩毒了，也就好解了，人情暂且记下，我替他除了蛊虫，剩下的余毒你们便自行想办法吧！”慕容在浓雾中懒洋洋的说道。
　　“多谢慕容兄！”姚峥对着慕容行了个大礼。
　　“你是正神，按理说我受不起你的礼，不过我既然能救你的心上人，你拜一拜我倒也无妨！”慕容轻笑道。
　　雾影中弹出一粒红丸，姚峥抬手接住。
　　“用你的真力护住他的心脉，然后把这药给他服下，何时吐尽黑血何时蛊虫便除尽了，余毒你们就慢慢清吧。”慕容说罢便在雾中隐去了身影。

　　柳梦白本以为根除蛊毒过程复杂艰辛，不知道要忍受多少痛苦，却不想只是服颗丹药这么简单，顿时心下大感轻松，却没想这黑血足足吐了七天七夜，若非姚峥用真力护住了他的心脉，恐怕他真的撑不下来。

　　柳梦白与姚峥临行前与鬼主辞行，郑重道谢。
　　“蛊虫遍布你五脏六腑，深入骨血，且生生不息，如今只用七天便能除尽已是不错了！”慕容仍旧隐在雾中没有现身。
　　“梦白多谢鬼主救命之恩，梦白前世机缘巧合得一宝物，如今正好借花献佛，还望鬼主不弃。”柳梦白所献的宝贝不是别的，正是血灵珠。
　　“此物只是了表心意，以后若有差遣但凭鬼主吩咐！”柳梦白尽量表现的诚心诚意。
　　如今他改修正道，血灵珠于他和姚峥均无益处，正好不知该如何处置，这鬼主正邪难辨，盘踞鬼域，想来与这东西正好投缘。
　　“原来是这个东西啊！”慕容幽幽道。
　　“鬼主知道这血灵珠？”柳梦白心念一转，想来没送错人。
　　“何止知道，这东西与我倒是有缘，兜兜转转又回了我手中。”慕容笑着接过血灵珠。
　　“二位若以后在外行走，还烦请带上这只宣灵！”慕容说着一挑手指，纸符便落入姚峥手中，缠上他的手腕。
　　“若有差遣宣灵可代为传达？！”姚峥看了看手腕上的纸符。
　　“你们所到之处若有他的气息，宣灵自会知道。”慕容淡淡道。
　　姚峥点了点头与柳梦白拜别慕容，离了鬼域。

　　姚峥与柳梦白回了空明山，很快便治好了柳梦白体内的余毒，之后两人长居山中，潜心修行，柳梦白心思聪慧，又有修行经验，再加之姚峥悉心教授，辅以各种有助修行的丹药，柳梦白不到两年便窥得门径，入了道门，又十年已然小有所成。
　　这日，柳梦白算出家中老父身患重疾，毕竟俗世亲缘一场难以割舍，遂与姚峥赶回洛阳，途径江南一水乡时，姚峥腕间纸符突然松动，飘然而去，两人相视一笑，皆知定是宣灵感应到了鬼主欲寻之人。

　　柳梦白离家十二载，再归来时，柳老爷已是双鬓斑白，乍见儿子多年未见容貌不改还以为病入膏肓出现了幻觉，待知道真是儿子归来，一时间老泪纵横。
　　柳梦白给老父服了丹药，不出两日久病卧床的柳老爷就已然大好了，柳梦白与老父郑重辞别，言与姚峥机缘巧合拜入仙人门下，以后要潜心修道，此一面之后，尘缘尽了。
　　柳老爷自是悲痛难当，却又无可奈何，柳梦白在院中与姚峥携手踏云而去，柳府上下无不惊奇，拜倒惊呼仙人显灵，之后柳老爷命人在洛阳城郊为柳梦白建了一座道观，专司供奉，柳家后人也以家中出过仙人为荣，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如今尘缘已了，再无挂碍，既然出来了，不如四处去走走？！”柳梦白伏在狰兽身上悠悠道。离了柳家，姚峥便化出兽身驮着柳梦白。
　　“好，去哪里？！”姚峥在空中奔行，桑海桑田瞬息而过。
　　“传闻东海有仙山，我们不如去瞧一瞧！”柳梦白道。
　　“好。”姚峥说罢向东奔去。
　　“峥郎，你可听过一句话？！”柳梦白抱着狰兽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道。
　　“什么话？！”姚峥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