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浅弦

5、斜浸入鬓枕云边

　　他不知道自己的梦里出现了谁。
　　梦里有银色的月光，融化在夏夜安详的小河里。她洁白的脚踝浸没在河水中，遥远地停留在对岸，朝着他微笑，带着寂静的笑容，却看不清面容。这个故事没有声音，至少他的耳边是沉默的一片。她每次总在相似的宁静场景里出现，像是一直等在那里，一直停驻，不曾离开。
　　他已有过太多次这样的梦境。
　　而彼时他身边已有娇柔可人的未婚妻。那样的梦境里到底藏了什么，他无从得知，他只知道白日他是万人之上的王，这生活里有谜，但他寻不到谜底。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丢失过什么。
　　偶尔会想起那安然的梦境和女子静好的容颜，总是会觉得隐隐约约的熟稔。
　　直到处决了夏越的那一天。
　　刑法是自古传下来的，绑在十字上，坠下万丈深渊，永世不得救赎。
　　在耳畔声音轰鸣的时候，他忽然感觉那梦境悄然降临了。
　　“纵然将一切告诉你……”
　　他没来由的仿佛听见这样的声音。
　　“纵然将一切……”
　　遥远而熟悉，他头痛欲裂。

　　是夜，他最后一次梦见这个日日萦绕的梦境。依旧是夏夜，明月光，没有风的清凉的空气。有孑然的女子在小河的对岸，熟悉的感觉，仿佛是从自己的生命里抽离出的记忆。却依旧看不清容颜。他努力地记忆着，却发现有迷雾挡在河道上，越是回想，越是模糊，那样的痛楚和白天的笑声一样让他不堪承受。
　　消失掉吧。这样的梦境。
　　这样的莫名其妙的女子。
　　消失吧。
　　他在心里这样说着。
　　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
　　如果你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梦里的女子不知是否听见，却正是转身退去，月光下隐隐约约有了薄雾，消融着她沉静的背影。
　　“越。”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呼喊。这个熟悉的字眼沉寂了那么久，终于在此刻爆发。梦里的女子回过头来，确实是夏越的模样。泪痕在脸上，她似是张了张口，最后却是牵起嘴角来，“王。”她的声音翩然回荡。
　　最后的画面是一个温暖的笑容。
　　风行确信，那是他似乎很久很久以前真实见过的。
　　——在某个夏夜的小河边，月光，水波，女子的笑声，他低下头去凝望她的脸。
　　那一定一定是真实存在过的。
　　如今成了贴近心房的伤口。

　　最后他听见空荡荡的梦境里跳出这样的结句：
　　——“纵然将一切告诉你，你也不会记起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