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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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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秋末的晨风夹带着一丝丝寒意。
柯喜萦在这一阵寒意中幽幽醒来,很自然的伸出手去触碰身边,但是只碰到已经冷掉的枕头。
借着晨曦的微光,她环顾室内,他不在。
不安又开始啃噬她的心。
上午她和秋意带着煮好的解渴饮品来到工事现场,但是今天的筑堤现场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工匠在,黑衫军全体失踪了。
不安在扩大。
带着疑惑回到方府,在聚事大厅门口遇到愁眉不展、焦急不堪的徐香。
「怎么了?」
「城主带领黑衫军出兵讨伐山狼了,舞衣赶过去阻止。但是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真是急死人了!」
「什么?!出兵?」柯喜萦感到一阵眩晕。
他肯定也去了。
如果真的交战,他一定会全力以赴。
如果他不小心受伤了——
如果他——
一时间无数的猜测涌上脑海,让她的身躯一阵阵发冷。
看着脸色发白的柯喜萦,徐香急忙扶住她。
「喜,你没事吧?」
深吸了一口气,柯喜萦轻摇臻首,推开徐香的手,打算重蹈舞衣的覆辙,杀向九山十八涧,把那个男人——
就在这个时候,方府门口一阵冲天的喧闹,一个嘶吼的声音尤其大声。
「大夫,大夫在哪里?!」
楚狂抱着舞衣冲进主屋,口里还在不断嘶吼着。
舞衣在九山十八涧晕倒了,现在急需诊治,柯喜萦匆忙地看了一眼在一群黑衫军中始终一言不发那个男人,确认他无恙,才转身走进了主屋。
还好,舞衣只是因为连日操劳再加上过于紧张而晕厥,给她用了药之后,她看着始终紧握着舞衣双手的楚狂,再一次确定,舞衣的选择是正确的。
走出主屋,她就看到北海烈高大的身躯矗立在门口,但是她选择无视他的存在,径直走回别院。
沉默的他,亦步亦趋。
就在她要关上门扉的时候,他把她扯向自己的怀中。
低头一看,赫然见到怀中的女人鼻尖嫣红,双目垂泪。
柯喜萦想哭,但是她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北海烈心一抽紧,低哑僵硬地说道「对不起——」
话音刚落,柯喜萦眼中的清泪潸然落下,她举起拳头,狂乱的捶打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你可恶,你可恶——」
北海烈任其捶打,下颌紧绷,一言不发。
「你知不知道山狼的箭从不失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
一把将这个哭成泪人的柯喜萦抱紧,半晌,北海烈伸出黝黑的大掌,轻柔地抚摸着她细软的发丝。
她依旧在他怀里啜泣,把泪水都涂抹到他的衣衫上。
半晌,平静之后,柯喜萦推开他,冷硬地说道「我今天不想见到你,你走。」
说完,不再理会僵住的他,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
在关上门的一霎那,他们都在各自的眼中看见了彼此的痛。
接下来的一整天,柯喜萦说到做到,真的没有理会北海烈,在用膳的时候,在聚事大厅的时候,在回别院的路上,都无视他的存在。
知道自己的隐瞒之举真的伤到了这个小女人,北海烈不试图辩解,默默承受着被她忽视的痛。
但是午夜一过,柯喜萦的房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地踏进了房里,在床边脱下鞋子,在软榻上躺下,侧着身子,抱住了同样面向内侧的另一个娇躯。
「我今天不想见——」
「喜儿,你说的是昨天。」醇厚如酒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哼——」
僵持了一刻钟,女人突然翻过柔弱的身躯,把头埋进男人的怀中。
黑暗中,男人的唇角扬起。
两副身躯交缠,安睡到天明。
出战归来的第二天,一个意料之外的归客负伤回到浣纱城。
在这位缠满纱布的虎帐弟兄的口中,真相终于露出了一角。
正如舞衣所言,山狼是无辜的。
卑鄙的南陵王设局杀害黑衫军并嫁祸于山狼。
还没平静几天,浣纱城又响起了急促的警锣声。
柯喜萦彼时正在给受伤的那个年轻人换药,北海烈默不出声站在旁边。
这个声音让在场的三个人脸色同时一变。
楚狂已经到了城门口指挥战斗,黑衫军听到警锣声就等于是听到了战争的号角,整装,拿上武器,集结在方府门口,只等在城内的北海烈一声令下。
可是,还没等北海烈喊出口号,一排排的黑衫军却一个接一个软倒在地上。
柯喜萦急忙蹲下抓起最近的一个士兵的手,一听脉音,心中一凛。
她脸色发白的看着北海烈「是软筋散。」
北海烈握着长剑的手一紧,神色阴鸷——敌人有内应。
「用药解!」他当机立断。
「药不够——」
「先用药,解一个是一个!」
柯喜萦立刻站起来,想要奔回别院取药,但是这个时候外头一个急冲的身影飞跑过来,口里嚷着「城主和夫人命令从水道撤城,大家快!」
北海烈双眉紧锁,事态已经严重到让楚狂放弃军人的尊严只为保住城里人的性命了,唯今之计就只能是遵从命令。
于是,他指挥还有剩余力气的黑衫军先撤进水道,再命令未中软筋散的府内人员扶起已经没有力气的黑衫军撤退。
柔弱的柯喜萦,也扶起一个已经软瘫在地上的年轻军人,艰难地把他拖进水道。
北海烈力大无穷,一次抱起两个,重复来回好几次,终于把黑衫军和府内人员都撤进了水道。
可是柯喜萦担心舞衣的安全,极力想要回到府里去找她。
北海烈牢牢牵住她,不让她挣脱。
「不行,舞衣有孕在身,她现在很危险!」
「有楚狂在,她不会有事。」
轰的一声巨响从地面传来,强烈的震动让水道里的水都起伏拍打得厉害。
想到舞衣可能会遭遇的危险,柯喜萦血色全无。
她听不进北海烈的话去,一心想要冲出水道去救舞衣。
「不行,让我出去!」
北海烈索性拦腰圈住她,强大的力量抱着柯喜萦向前走。
「快!大家往前移!」
又一声巨响传来,水道的铜门,轰然关闭。
从水道撤出地面后,柯喜萦在人群中疯狂地寻找,终于在北海烈的帮助下,看到了无恙的舞衣,这时她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靠着平日积累的关系,舞衣把城民们安置到比邻的沧雨城。
沧雨城年轻有为的城主很爽快地答应了舞衣的要求,把众人安排到沧雨城远郊的一栋久未使用的大宅里,虽然不甚干净,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沧雨城城主伸出援手的善行让城民们甚是感激。
接着舞衣一口气都不歇,忙着跟北海烈和秦不换谋划如何营救被俘的楚狂。
徐香和慕容织她们则忙着安抚受到惊吓的老弱妇孺。
有一股不安始终萦绕在柯喜萦的心里。
「舞衣,你雪姨呢?」
闻言,正在热切谋划营救事宜的舞衣瞬间沉默了,良久,她抬起头,眼里盈满泪水。
「喜姨——雪姨她,她死了。」
柯喜萦仿佛被惊雷击中,瞬间愣在原地。
「什么?!」一时之间,她难以接受好友死去的消息。
看到气氛不对,徐香、慕容织还有春步秋意都走过来。
舞衣上前握住柯喜萦的双手,哽咽着说出了实情。
何雪竟然是南陵王的内应,只是,南陵王破城之后就违背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为了救舞衣,何雪冲向南陵王的战辇,点燃火药,决意与他同归于尽。
强忍着泪听完舞衣的叙述,柯喜萦身形恍惚了一下。
迅捷有如猎豹,北海烈快速来到她身边,圈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许久之后,柯喜萦把头埋进他的怀中,边哭边说,肝肠寸断。
「我应该知道的!我本来可以阻止她的!都怪我,都怪我!」
「这不是你的错。」北海烈嘶哑的声音会让空气都被划伤,她的泪灼痛了他的皮肤。
「不,是我的错,我早该看出的,可是我却放任雪一个人——」
舞衣急忙上前,安慰道「喜姨,这不是您的错,您不要自责。」
柯喜萦抬起头,红着双眼,缓缓说出了那天和雪的对话。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包括舞衣。
「舞衣,你雪姨她是为了你,你原谅她好吗?」
「喜姨,我不怪雪姨,我爱她,雪姨永远是我的雪姨!」
说完,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身后的几个女人也不停地抹泪。
浣纱城遭此重创,但是时间却不允许痛失家园的城民们沉浸在悲伤中,他们要时刻保持警惕,提防狡猾的敌人找到这里来。
舞衣与秦不换连夜进京。
柯喜萦要就地赶制解药,以解软筋散的毒,北海烈留下来安顿城民。
城主被俘,舞衣和秦不换为了一纸圣旨赶赴京城,现在唯一可以统领这一群受创无措的城民的就只有北海烈了。
北海先生留下来和大家在一起,让大家都觉得安心。
夜里,大家都各自在异地他乡坚硬的木床上进入梦乡,在城破家失的当下,能有一瓦遮头就已经是很值得庆幸的事了。
唯独还有两个身影依旧在沧雨湖的波光中荡漾。
柯喜萦怎么都睡不下,担心舞衣,担心楚狂,担心浣纱城,而已然往生的何雪更是时时浮现在她心头。
她轻手轻脚从北海烈身边起来,本不想惊动他的,但是一向浅眠的他察觉到她的动作就醒了。
「我睡不着。」看着黑暗中健硕的身形,她幽幽地说道。
于是,北海烈就带着她来到了沧雨湖边。
坐在岸边软绿的草地上,她的臻首靠着他宽阔的肩,身子被他的手臂圈住。
「今晚,我一直在想雪」
「……」
「我们——雪,织,我,甚至是开朗的香,在来到浣纱城之前,都曾遭受过伤害。」
「……」北海烈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们都天真的以为这些伤害可以交给时间来治疗,却不知有些烙印是怎么都洗不掉的。」
「我——」圈紧娇小的身躯,北海烈试图开口说话,但一只柔荑轻轻的点在他的唇上。
「不,让我说。」
「雪当初认定的真爱最后输给了权势,从那以后,她就不再相信爱情。而我,一直固执地以为所有的男人都是只会打女人的动物。」
他复杂深邃的眸光始终放在她的小脸上。
「但是,我遇到了你,所以我走出了过去,不再偏执。」
「雪却没能像我一样遇见一个可以带她走出伤痛的人,所以她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所以,我好庆幸,我遇见了你!」
她的话语让北海烈心澜激荡。
终于,她放开了手,让那一对坚毅的薄唇自由。
「我也很庆幸,我遇见了你。」如果没有遇到她,他会一直孤寂。
柯喜萦把香软的身子整个偎进他的怀里,满足地叹息一声,抬起头,吻住了他。
吻毕,北海烈伸出手指,轻抚她红潋的唇瓣,轻声说道:
「让她走吧,她已经用她的方式得到救赎了。」
「嗯……」
在沧雨城,由于并非自己的地界,很多事情都要麻烦他人,很多地方都不甚熟悉,城民们亦很理解现在的状况,大家都安心等待夫人回来。
但是有些小娃儿毕竟还是小娃儿,来到不熟悉的地方,他们难免会闹,这个倒还好,可以让娃儿们的爹娘处理。
最棘手的是这些小娃儿到了异地他乡,一时间难以适应沧雨城的环境,一下子集体水土不服起来。
刚刚赶制完软筋散的解药,柯喜萦又马不停蹄忙着熬药给这些上吐下泻哭闹不止的小娃儿。
小豌豆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反倒没怎么哭,她也不舒服,但是却没有哭闹,只是在柯喜萦端药来的时候会扑到她怀里撒娇。
小豌豆让柯喜萦在镇日的忙碌中有了开心的源泉,即使她只是浅浅地笑。
北海烈则忙着调整黑衫军的状态,自从黑衫军恢复之后,他就一直忙着指挥操练。
秦不换一天一封飞鸽传书,通报他们的情况。
从这些简短的字句中,北海烈知道他们回来之后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今天有信吗?」这已经是暂居沧雨城的第四天了,虽然城民们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娘子军在安抚的过程中却可以感受到他们的不安。
「嗯,他们在回程中。」仔细地擦拭着手里凛厉的长剑,北海烈没有抬头。
「他们有说回来之后的安排吗?」
「没有。」
「那——」柯喜萦欲言又止。
感受到了她的不安的情绪,北海烈抬起头,看着这个面带愁色的美丽女人,即使微锁着双眉,她依然那么美丽。
「过来。」他放下剑。
柯喜萦看着他,缓缓走到他身边。
蓦地,他伸出手一扯,她就坐到了他的双膝上。
低呼一声,她不由自主的伸出双臂圈住他坚实的颈项以求平衡。
闻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醇厚的嗓音说道「不用担心,我们自有安排。」
「不能告诉我吗?」
沉默良久,北海烈摇摇头。
不是不愿意告诉她,只是不希望她操太多的心。
柯喜萦的水眸瞬间黯淡。
北海烈顿时恨不得狠打自己一拳。
他扳回柯喜萦别开的臻首,抵在她光洁的额角上,低语道「打算反攻,我们必须有所准备。」
这个男人竟然愿意告诉自己这些,柯喜萦一阵心喜。
「那——」
可惜话还未完,北海烈就截断了她「你知道得够多了,现在,睡觉!」
讨论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