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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劫掠 ...

  •   莫青衡说完,赌气似的把那块残余的芙蓉糕塞进嘴里,就着已经冷掉的茶水吃了下去。陈渝还记得他进入诏狱那天虽然面色苍白,但不似这般消瘦。无论是廷尉府还是新狱,孙康和陈渝都没有在饮食起居上给他吃过一丁点儿苦头,想必他是被自己的心魔折磨的不轻。

      “庐城遭到劫掠的那日,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灌醉。”孙康一下子问出了陈渝内心沉淀已久的疑惑。

      “说来话长。在庐城出事之前,我就遇到过几次警告。”莫青衡的语句简短,表情平静,竟不辨悲喜。

      “警告?你可有保留下来?”陈渝想着,如果莫青衡收到的警告能够交给大理寺审查,说不定他们离事实和真相又可以再进一步。

      “我庐州的居所曾经走水,不止一次,状况均与当日诏狱走水如出一辙,此事人尽皆知,何需保留?”莫青衡轻蔑一笑,“说起来倒要感谢那次居所走水,我学会躲进放破铜烂铁的杂物房。不然上次我早就在诏狱里被烧成焦炭了,还连累了那两个守牢门的生瓜蛋子。”

      “可那些人为何要用走水警告你?如果是我,我说我是那些人的话,会找人做了你。干净利落,还不会兴师动众。”陈渝扬起右手白嫩如葱段的食指,在纤细光洁的颈前猛然一划。

      “因为我发现他们带进庐州城的违禁物品之一,是磷火石。”

      “磷火石?”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陈渝从未听过有这样的奇石珍宝。

      “磷火石是俗语,是用磷火粉加上溶胶粘接在一起的块状物。这东西在盛夏里常常自行燃烧,还多半在荒郊野外古墓扎堆儿的地方。不少人把它们叫做鬼火,巫蛊咒术里也喜欢用的。”孙康耐心地替莫青衡解释道。

      陈渝明白了,这东西在现代叫白磷。燃点只有区区四十度,起火之后极容易扩散,所以向来法律规定禁止携带白磷等易燃易爆物乘坐交通工具或者进入公共场所。

      “没错,北羯人崇尚厚养薄葬。以战死为荣,病死为耻,对生死轮回看的比中原人淡很多。往往人死后裹上生前所用的粗麻布衣物,就抬到荒无人烟的沙砾地里浅浅掩埋了。哪怕之后被野狼啊秃鹫啊刨出来吃掉,子孙们也是无所谓的。庐州一直有传言,北羯巫师用陈化的人骨提炼出磷火石,作为燃料和武器。”

      “那既然燃点这么低,他们就不怕引发走水伤了自个儿?”

      “所以要加入特殊的胶质。一旦要用时,把胶质化软抽离就可以。”

      陈渝半信半疑,莫青衡的话玄乎其玄,又拿不出真凭实据,他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那为何说是警告你?”陈渝穷追猛打。

      “磷火石的气味特殊,如果有机会拿给陈姑娘一嗅,想必也会没齿难忘。”莫青衡诡异一笑,”之前我的府邸里起火,就是这东西作祟,哪怕是化成灰我也还认识。”

      “那日傍晚,我看有零星的北羯士兵扛着狼头旗在城外晃荡,又看到眼熟的身影,原来日逐王这次亲自来了。我心想这几年日逐王一直蠢蠢欲动,耀武扬威,但不曾有过动静,往往骚扰一番自行褪去。于是命城墙上守军备好□□提高警惕,我自己打道回府,结果在半路上就又嗅到了磷火石的味道。\"

      “你所说的,令人难以置信。尤其是一鼻子随便就能嗅出磷火石。你鼻子真这么灵,下次我弄些香料带进来,你帮我调配几味名香替我熏衣物。”陈渝静听莫青衡陈述片刻,不以为然道。

      “你错了,磷火石可不是什么好闻的东西,我听人说初次嗅过,隔夜饭都吐出来。”孙康抬抬眉毛,有冲陈渝眨眨眼。

      \"你身边有人嗅过?“陈渝眼睛一亮,”下次找机会你也去嗅一下,回来告诉我切身体会。”

      “大理寺里用来训练仵作耐受力的东西,我沾它做什么。据说那东西能接受了,哪怕在水里飘了四五天的死尸都能照验不误。”

      陈渝顿时表情石化。在水里飘了四五天的尸体,可不就是深度巨人观吗?她在警院听刑警专业和法医专业的同学说起过巨人观,无论平日里的冲锋在前的铁胆壮汉还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无一不谈之色变,恨不能立即退避三舍此生不复相见。

      莫青衡觉察出面前这对郎才女貌的青年男女话语中隐含着的一丝旖旎意味儿,自己夹在其中莫名有些尴尬,于是清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

      “我意识到事态不妙,磷火石虽然在本朝属于禁物,但偶尔民间有少数流通也实属正常,毕竟官府检查再严,百密一疏嘛。何况在庐州是百疏一密。但当时凭那种味道的浓烈劲儿,我断定所运进庐州的磷火石远非几个小贩几辆马车就能装下的。”

      “所以你?”孙康试探着问,“就把自己灌醉了?”

      “没有,我先去城中军营清点兵士,发现士兵们都懒洋洋的。我要他们聚集,拿上武器准备迎敌,但他们光是穿盔甲集中列队就花了将近半个时辰。”

      “显而易见的拖字诀,一定是有人授意的。”陈渝插嘴道。

      “我又回了自己的府邸,发现卫兵们倒是一个个都全副武装,披甲执戈,如临大敌的模样。我清点了一多半人,去城墙增援,防止城门失守。他们前脚刚出发,从集市方向就传来了震天响的喊打喊杀声。”莫青衡低下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派了个胆大的小厮出门去打探,回来时候吓得面无血色,说满街都是狼头旗。为首的就是六指的日逐王本人。”

      莫青衡回府方片刻须臾,城门高数十丈,固若金汤,分明不可能破。要说贿赂守门的军士弄些违禁物品进来还说得过去,公然打开城门投敌,是诛九族的重罪,没人蠢到会这么做。

      “那时,你进房间喝了酒。”陈渝微笑着柔声道。

      “是,大势已去。我在赌,赌他们不会伤我性命,不然早在前几次,我就不会毫发无损的化险为夷。万一死了,也算我倒霉,谁叫朝廷把我派到这种虎狼窝里。”莫青衡悠长的叹了口气,人也不再紧绷,松垮垮靠在椅子上。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你可以冲出去的,你身为将领,武艺高强,院内还有忠心的亲卫。北羯人如此猖狂,无声无息而来,大摇大摆而去,无论是否有庐州官员与其勾结,你都应当放手一搏。”孙康咬牙切齿,字字如锤,落地有声。

      陈渝见势头不对,在桌下轻轻踢了孙康一脚。她站起身,对闭目养神的莫青衡翩然施礼,感谢他将当日近况告知。然后拉起火气未消的孙康,起身告辞。

      直到上了回程的马车,孙康面色依旧拒人千里。陈渝笑盈盈的望向他,目光相撞火光,他立即扭过头去闭上眼。

      “你还在恼我刚才打断你?”陈渝不焦不恼,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调侃。

      “嗯。”孙康轻哼一声,算是回答了。

      “我觉得,莫青衡所做的,已经尽力了。按他所说,在最后关头,他还想派遣亲兵巩固城防,只是北羯人通过那条所谓的密道潜入城内,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是将军,接过兵符的那一刻,应当有马革裹尸的心理准备。”孙康显然不赞同陈渝的观点。

      “这不叫马革裹尸,这叫无谓送死。莫青衡如果战斗到最后一刻,是英雄,该受天子祭奠,万民景仰。现在他在监狱里,也是他自己选择的。我们不在四面楚歌的庐州城,没有资格替他做选择。”陈渝也丝毫不让步,“想想柳相与我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保住他的命吧,不就是为了求一个真相吗?”

      “即使他今天说了这么多,在之后的会审中,我也没办法替他争取什么。柳相私下里跟我透露过,不出意外,性命无忧,牢底坐穿。”说起柳肃,孙康神情缓和了不少。

      “你也别太心急。毕竟我们只听了莫青衡一家之言,而且无凭无据。庐州目前不知情况如何了?”

      “说来奇怪,北羯人抢掠一番,出关之后就偃旗息鼓。当日不过死了几个顽抗的百姓,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大的伤亡。至于救出莫青衡的副将和其他人,圣上一概给予了褒奖,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陈渝知道孙康定会想方设法暗查此事,再劝解下去没有意义,不如就此事暂且缄口不言,之后走一步看一步。

      她想起孙康黑脸离开新狱,把跟随在身后的刘三和林大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有些心疼这两个卖命干活的小伙子,便替他俩邀起功来。

      孙康看了陈渝一眼,点头应承,照单全收。说等年底考核的时候,会让杨参军给刘三和林大柱最优等,让他们拿足银子过个丰润年。

      “也不要最优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他俩还有前科,低调点好。“陈渝转而一想,否决了孙康的念头。

      孙康大笑。心想着陈渝自己都是京城独一无二的女顾问,还好意思要别人低调?

      陈渝见孙康笑得玉树乱颤,活像一只偷了奶酪还卖乖的猫,也跟着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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