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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疯癫 ...

  •   莫青衡在廷尉府小住了一阵,觉得仿佛回到少年时偶尔客居亲戚家的日子。没有了边塞的烽火狼烟,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方起。送到房内的饮食比诏狱里的精致许多,床铺卧具也多用蚕丝织成,柔软亲肤,他感叹活了三十余年,终于过上了几天贵族公子哥的生活。

      若不是孙康令他终日不得走出房间和无人相伴着聊天,莫青衡称得上是乐不思蜀,都忘记了自己尚在拘禁待审中。

      与此同时,陈渝只是告病休息了几日,便猫在书房里开始着手新狱的人员选用和制度建设上。
      孙康则是日日奔走在新狱的修建现场。好在这次户部反应迅速,银两物料划拨即时,工匠选用的也给力,没有用太久新狱已是雏形乍现。

      一切都按照陈渝的安排设置。总的来说,新狱分为监舍区和办公区两个部分。监区划分为老年犯、少年犯、女犯、病老犯、普通男犯和重刑犯这几个部分。每个部分监室相对独立,陈设根据关押犯人的特点来配置;并以狭小的走廊连通,共用一个面积不大的放风空地。

      陈渝还格外叮嘱过,不但要将监狱的墙筑的高一些,更要将墙壁表面打磨光滑,防止有强壮的犯人攀墙而出。地面也是一样,之前的诏狱为前朝所建,为了节省花费一概为泥土地整平后铺以稻草。而这所新狱的地面一概铺上了两百来斤重一块的大青石,防止打通地道逃到外边去。

      太子党的阴谋已是昭然若揭,如芒刺在背,容不得孙康半点喘息。他除了诏狱的事之外,堂审那边也不敢放松。

      为了节省时间,孙康干脆从国公府搬出,住进了廷尉府。每当他从城外监工回来,吃些东西,看一眼莫青衡确保完好无损便开始批阅案卷。如果不需要去新狱,他则会亲自去大理寺旁听或者参与庭审。

      看到顶头上司都如此敬业,廷尉府上下一众官吏都争先恐后把铺盖搬了来,以表忠心。

      偏偏此时,莫青衡开始有些不对劲儿起来。先是把送进房间的点心连盘子一起朝看守的刘三和林大柱砸过去,然后接连数日彻夜不眠操起铜锣般的大嗓门引吭高歌,吵得一众人等也跟他一起圆睁着双眼通宵达旦。

      他是无所事事的阶下囚,一旦困意来袭,自然可以整日昏睡不起。可无论是看守还是书吏,白日里都必须打起精神来办差。

      众人都知道莫青衡是个比爹还惹不起的未决犯,平日里都不许人靠近的,打不得也骂不得。但作为最强噪音制造者,大家对他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连续十几张假条雪片般层层向上递到了孙康那里,都是要求特别放假以供回家补觉的。

      孙康对于下属表忠心与否其实根本无所谓,甚至觉得就剩他一个守在廷尉府也没关系,正好乐得自在。只是莫青衡的事实在诡异,一个好端端的壮年男子,无故疯癫起来,令人费解。

      一日正午,陈渝整理好新狱的狱卒备选名单,来廷尉府请孙康过目。恰逢孙康临时去大理寺见证一场重大复杂案件的质证过程,陈渝决定就在廷尉府四处溜达溜达,等孙康回来。

      她才转悠了半个时辰,便恰巧遇到莫青衡发疯的状况——手舞足蹈,以碗击盆,引吭高歌。

      陈渝来到莫青衡的囚室外,和他只隔着薄薄的一堵围墙。她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便笑着对一脸愁苦的林大柱道:“莫将军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你们姑且忍耐几天。”

      林大柱奇怪,说莫青衡这样已有七八日,孙康也找郎中来看过,皆束手无策。

      陈渝笑而不语,胸有成竹。穿越前在警院她学过一门课程,是有关犯罪精神病学的,其中很重要的一章主题是精神病鉴定。

      很多犯罪分子为了逃避制裁,或者想保外就医离开监狱,就会采取装疯卖傻的方式。

      在外行人眼里,精神病人就是胡言乱语,行为怪异,懒散肮脏或者偏执成瘾;判断标准简单粗暴,总而言之就三个字:不正常。可在专业的精神病学家眼中,却有着另一套评判标准。很多装精神病的人即使外人看来再酷似传统意义上的“疯子”,却能被专业人士火眼金睛瞬间识破。

      陈渝想起中学时代曾经在历史书上读到过,燕王朱棣为了让朝廷放松对他的警惕,终日赤身裸体装疯卖傻逃过一劫。只可惜当年没有成熟的精神病研究,不知道其实精神病真实与否的奥秘全在三个字:逻辑性。

      莫青衡今日放声高唱的主题正是“天崩地陷,裤衩不见。”

      这歌别人听起来荒唐可笑。但陈渝细细一想,如果真的天崩地陷,不但裤衩可能不见,任何人任何物品也都会不见。至少这一点看,莫青衡的逻辑思维没有太大问题。再加上莫青衡疯的突然,她判断眼前这位人高马大的莫将军是在装疯卖傻。

      秋意正浓,人也容易懒懒散散疲乏不堪。孙康刚一踏进书房,就看到陈渝弓着身趴在桌前酣睡着。侧脸莹白如玉,皎美如月,娇嫩的朱唇红似樱桃,令人无限爱怜。

      陈渝睡得不算沉,她迷糊中察觉到有人进来,和困意挣扎片刻就清醒过来。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陈渝避开孙康的目光,低下头整理起衣裙。被年轻英俊的男子注视着,终究有些不习惯。

      “是不是最近事情太过繁重,睡得不好?”孙康觉察到自己方才唐突了佳人,也找话题想遮掩过去。

      “夜不能寐的恐怕不是我。”陈渝言归正传,“听说那莫将军突发癫狂,众人皆束手无策?”

      孙康默不作声,只是浅浅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可。

      “在你没回来之前,我去查看过了,果真与众不同。”

      “已经看过郎中,我正犹豫要不要上报大理寺延缓升堂。”孙康抬眼望向窗外,“像这样子在庭上只会贻笑大方,什么都审不出来。”

      “依我看来,不必。澄清利害,晓之以理,我相信莫青衡不会继续装疯卖傻。”

      “之前我也考量过,莫青衡的疯癫会不会是佯装。可如果是装的,未免也太像了些。”孙康收回目光,走到陈渝身边,“可你说他为什么要装疯呢?”

      “因为他不信任我们。”

      “之前走水,不是你我前去诏狱把他带过来的吗?”孙康疑惑不解。

      “信任我们的是刘和林两个狱卒,不是莫青衡。”陈渝叹了口气,“说到底我也有责任,只是一味考虑到保障他的安全,却没想过他内心的真实感受。”

      “我们去找他聊聊。”陈渝指了指门口,“或许治好了他的疯,无论他还是我们,都可以绝处逢生。尤其是咱们头上还有柳相这棵参天古木可以遮风挡雨。”

      “去了之后,你打算怎么说?”

      “我胸中已经大致有了个框架,实话实说就好。莫青衡是聪明人,隐瞒糊弄让他发觉,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陈渝眼珠一转,“等我说完,你负责政治教育就好。”

      “什么意思?”孙康觉得奇怪,”政治教育是什么?”

      “就是,你要跟他强调,作为手握重兵的将领,任何时候应该一切以天下、以朝廷为先。”陈渝语速加快,之前不小心说漏嘴,心里有些紧张。

      “这叫天下大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孙康并未察觉到陈渝的变化,抬脚便往门口走去,边走边笑,“咱们争取速战速决。奔波了这么久,我有些想念杏花楼的菜了。”

      莫青衡背对着陈渝和孙康,长发散乱在肩上,嘴里念念有词。

      孙康见此情景,更加郁闷不已。

      “莫将军闲情逸致,令人羡慕。”陈渝开口清脆,字字珠玑,“只是不知道等过几日在堂上,面对台上判官,台下看客,将军是否也这般逍遥?”

      莫青衡不为所动,口中依旧叨念着胡言乱语,只是声音小了些。

      “像将军这般疯癫,问不出所以然来,眼下自然无性命之忧。可疯癫之事一旦传播出去,有人便会在堂审之事上做文章,那时人证物证俱在,延误军机乃至通敌叛国重罪,可是百死莫赎。”陈渝的口气骤然冷下来,透着阴寒肃杀,连孙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若是主审官,巴不得将军如此。反正,疯子的话是没有人会信的,就着眼前证据,案结事了,如了那些人的意,以后不愁官运亨通。”

      莫青衡一下子安静下来。他缓缓转过身,枯草似的乱发散落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孙康见此情景,怕他突然发起疯来,连忙上前一步,将陈渝护在身后。

      不料陈渝侧跨一步,直视莫青衡的脸颊,“将军从庐州远道而来,一路上饮食睡眠如常,心中定是有所期盼。你自进诏狱以来,我不许旁人与你言谈,是因为一旦稍有不慎,被有心人听去作了文章或者加以利用,非但你性命难保,孙大人和我也会身陷囹圄。不说话,就不会说错话。这个道理我想你应当心知肚明。”

      “那么,你究竟要让我当哑巴到什么时候?”莫青衡冷笑出声,一跃而起,朝陈渝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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