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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选址 ...

  •   秋雨连绵,凉风渐起。

      孙康带着两名随身衙役来到昔日的陈府,现在的孙宅别院。

      小月梳着双鬟髻,立在廊下,用剪子仔细地修剪着一盆茉莉花。

      孙康轻咳一声,小月连忙躬身行礼,之后放下剪刀就要去书房通报。

      “罢了,不用你通报,本官自己去寻她便是。”孙康拦住了小月,他也想看看一连十天半个月没见,陈渝究竟在忙些什么。

      此时的陈府中间临时砌起了一堵墙,把整个府邸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院办公会客,一列陈设都按照寻常官员办公的房间配备。家具以黑白灰三色为主,唯一的色彩是廊下十余盆怒放着的蟹爪菊。

      干净,利落,不带一星半点脂粉气,看来陈渝这次是动真格了。

      书房的门虚掩着,门口上赫然挂着一个木头牌子,用朱砂赫然写着八个醒目的大字:工作重地,闲人免进。

      孙康哑然失笑。透过门缝,一袭纤细的剪影映入眼帘。

      青衫白裙,柳眉轻蹙,柔美的不可方物。

      面前的图纸已经铺满了一整张桌案,陈渝逐个比对,把不妥之处用细羊毫圈出一个个小圈,标上序号做了批注。

      大理寺提供了五处选址参考,都各有优劣。比如一号选址远离闹市,但面积狭小,坐落在山谷间,四周密林环绕。这样固然可以沿山脊设立哨所便于监视,一旦暴雨连日则可能被山冲毁,后果不堪设想。

      三号选址不予考虑也是类似的原因,只是把监狱设定在了山脊上。与世隔绝是没错,但万一犯人们暴动,要镇压还得先攻占山头。而这样的地势显然易守难攻。

      又排除了离闹市较近的五号选址,陈渝将剩下两处都纳入了参考范围。

      专心致志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陈渝揉揉酸痛的肩膀,蓦然回身,发现门边似乎有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进来。”陈渝有气无力喊了一声,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花茶喝了一大口。

      孙康闻声,推门而入。

      陈渝正要行礼,却被孙康一把按回椅子上。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案上一碟吃的只剩下半块的桃酥上。

      “你平日里就吃这个?”

      “偶尔吃一次,就被大人你撞见了。”陈渝边捶着酸痛的肩膀,边苦笑着,“这些图纸如果不抓紧看了之后就会耽误工期,偏偏又马虎不得,我既没时间也没心思大吃大喝。”

      孙康打量着陈渝的脸颊,白皙尖削,宛如莲萼。

      半晌,他认真道:“你看上去瘦了许多。”

      “等事情结束对我好一点,再带我出去大吃几顿也就胖回来了。“陈渝若无其事道,“还没说廷尉大人亲自前来,有何贵干?”

      “没什么,就是顺道路过,过来看看。”孙康在满地资料图纸中好不容易找了把空椅子坐下,柔声问道:“你可住得惯?”

      “这本来就是我家,有何住不惯的。”陈渝起身走到书柜旁,取出了本两三寸厚的线装书,“监狱选址一事看似简单,实则不然。建筑,地质,以及京城未来市区的发展走向等因素全部都需要考虑进去,缺一不可。

      孙康接过去一翻,这是一本《营造法式》,内容是关于建筑方面的,从选址到架构应有尽有,里面还含有大量图纸。部分空白边沿已经被歪歪斜斜的笔记占满,定睛一看,正式陈渝的亲笔无疑。

      陈渝笑道:“另建一座监狱,从选址到建造,乃至日后狱卒挑选罪犯搬迁,哪一项过程咱们不得提心吊胆?稍有不慎就是功亏一篑。”

      “这烫手山芋你既接下了,可是甩也甩不脱的。”孙康幽然道,“后悔你也晚了,陈翰林一行估计已在蜀地边缘,你就是快马加鞭也肯定追不上。”

      “敢问大人,您既出身显贵,大路千万条,为何非在狱讼这吃力不讨好的档口稳如磐石?”陈渝话锋一转,把当年罗千帆问她的问题抛给了孙康。

      “在你看来,什么是好的位置?”孙康反问道。

      一句钱多事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刚要脱口而出。又被生生吞回肚里。陈渝想,作为古人的孙康肯定不懂这种网络流行语,反倒会变本加厉怀疑起她的身世来。

      “吏部权重,户部钱多,兵部威风八面,国子监翰林院文采诗书,最是风流。”陈渝眼珠子一转,把自己的意思联合本朝各类官职说了出来。

      孙康心不翻着那本《营造法式》的修长手指一顿,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了口。

      “权重的地方,爬得越高摔得越重;油水足的地方也最容易滑倒。兵部刀光剑影,是几大家族必争之地,一招不慎,身家性命都栽进去。“孙康合上书,一双炯炯有神的漆黑瞳仁直视陈渝的眼睛,“比起钻研那些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我更愿意脚踏实地的做些对朝廷有用的事。当然,我也实在不愿意去考科举,十年寒窗某一个未知的结局,对我来说,代价太大。”

      陈渝知道,孙康的母亲是先帝庶出的公主,卧病在床的父亲亦有吴国公的爵位。孙康身为独子,不出意外,国公爵位加身是迟早的事。

      眼前人本是金枝玉叶,大可锦衣玉食纨绔一生,为何一心要投身狱政事业,难道真如他所言,就凭简单的热爱两个字?

      “既然你问起来,这里有只有你我二人,我不妨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孙康勾勾手指,示意陈渝把耳朵贴过去。

      “我当年决定投身官场的时候和丞相大人做过研究。如今各部尚书、侍郎要么身强力壮,再兢兢业业劳作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要么门生林立桃李满天下,相关继任者早就板上钉钉。只有大理寺卿已经老迈,且大理寺少卿出身外戚,陛下多疑,得到重用的可能性并不大。”

      “所以,你这是往后看了多少年?”陈渝十分惊讶。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尤其是我们这种出身的。当然,我对狱讼之事原本也有兴趣。”孙康一连串说了这许多,仿佛是卸下了个沉重的包袱,仰头一靠,瘫软在胡椅上,看样子十分惬意。

      “这些话,从未有人问起过,我也不曾对人说起。”

      陈渝目光如水,在孙康如同玉雕般挺拔俊秀的脸上细细描摹着。

      卸掉刑狱和审讯的千钧重担,扒去那一身华丽冰冷的锦衣鹤舞官袍,京城中令人胆寒的铁面阎罗终究只是个心思缜密处事果决,甚至骨子里还带着几分脆弱阴郁的贵族青年。

      步步惊心的权谋算计下,是万丈深渊与凌云之巅,一不留神,青云直上抑或粉身碎骨皆有可能。

      陈渝有些心疼起自己这位新上司来。在警院读研的时候,她兼任了本科生的助教。在她看来,那群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带着青年人与生俱来的直爽与刚愎,血气方刚,神采飞扬。

      虽然嘴上没少抱怨过带的学弟们给自己惹的麻烦,什么同学间一语不合打起架来,贪玩儿偷懒逃避晨练,或者想方设法请假出校去约会,但陈渝骨子里对这些龙性初成的少年还是由衷的顾惜、欣赏和喜爱。

      孙康在陈渝漫长的沉默里安然睡去,他太累了。陈渝轻巧起身,走到窗边放下绣帘,室内顿时黯淡下来。

      她蹑手蹑脚地为孙康盖上了自己午睡备用的一条锦毯,又在稍远些的桌旁点燃了一盏烛台,在火苗明灭跳动中继续完成着新监狱的选址工作。

      小月在廊下修剪完茉莉花枝,照例去小厨房吩咐厨子给自家小姐煮了汤烤了点心。自从跟着孙廷尉回京,小姐似乎终日猫在书房里,写写算算,描描画画。她几次三番问起过,可小姐总嬉笑着遮掩过去。

      对于小月而言,陈渝的饮食起居是她日常的头等大事。陈渝最近废寝忘食的赶进度,三更睡五更起,玉白的脸上眼见起了浓郁的黑眼圈,人也消瘦了一大圈,似乎比那秋风凄雨里的茉莉花还娇弱易折。

      书房窗边的绣帘密不透风的放了下来,木门也出人意料的紧闭着。

      小月吓得手里吃食几乎滚落一地。作为在后宅里伺候了十多年得资深丫鬟,各类闺阁中隐秘香艳的故事在她脑中席卷而来。

      在她看来,这又是一个貌美如花又没有家人庇佑的弱女子被强行霸占的老套故事,那些泛黄话本里,结局无非两种,金屋藏娇或者始乱终弃。

      不知过了多久,陈渝终于把选址的事情搞出些眉目来。她揉着酸胀的眼睛,把桌上四散的图纸收集在一起,又工工整整的将理由和依据分别誊抄了一遍。

      一回头,正好对上孙康平静的眼神。他面容淡定,在昏黄的烛光里隐去了锋利的轮廓,显得分外柔和。

      “你醒了多久,怎么也不说话?”

      “看到你在忙,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孙康答非所问,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好久没这般好睡。”

      “选址的事情我已经有了结论。”陈渝走到窗边想要拉开绣帘,这才发现外边已经全黑了。

      “走吧,咱们先出去吃顿晚饭,待会你再详细跟我说。”

      孙康起身打开门,却发现走廊里空空如也,往常值守的丫鬟小厮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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