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之乱》山之阿

6、六、角商羽任反拨

　　六、角商羽任反拨

　　窗外已天色昏暗，夜风吹得树叶哗哗响，吹奏着悠长的往复之曲。
　　琴姬终于开了口：“死生契阔，我答应了陪墨炎的。”
　　“你有没有搞错！梁家的人是要追杀你！你干嘛要拖着墨炎一起死？”云赫捂着肩膀，坐在门栏上觉得这个女人完全不可理喻。
　　“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你懂什么～”琴姬不屑的轻喝道。
　　“云赫，这是他们两的事，生死自担当。”云华予阻止了差点暴起的云赫，“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琴姬微微诧异地望向他。
　　“仲浩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临终前有说了什么吗？”

　　琴姬听了以后，又兴奋了起来，凤眼妖异地瞥着云华予，全身散发出淡淡的尸气：“云华予，你以为仲浩哥是真心对你吗？你知道他为啥要养着你吗？你知不知道为啥他做的法器有那么厉害？他为什么能被叫做‘法器鬼才’？”
　　“这个，与我无关。”云华予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他是有名的慈悲心肠，经常救各种鬼和妖怪，谁都觉得他很一等一的好人，可是你知不知道，那些被他的鬼和妖最后都哪里去了？”琴姬瞳孔微缩，死死盯牢着云华予的一举一动。“他做的法器里面都是封了生灵的，法器的力量源自与生灵的力量，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所有被他救的鬼和妖，最后都成了他炼制法的材料～～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这个，与我无关。”云华予手指轻轻摸了下银狐残月的剑锋，手指立刻划开了一道血痕，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这把银狐残月里面封的就是一只银狐的灵魂，那只狐狸可真漂亮，全身都是银色的。我还抱过它呢，它也是受伤被仲浩救了。仲浩对它一样好得没话说，不但救它，照顾它，还帮它恢复妖力。半年后，那只狐妖恢复了法力，就成了剑里之魂了。呵呵。。。云华予，你别自欺欺人了。梁仲浩毕竟是我们梁家的人，见鬼灭鬼，见妖杀妖。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不可能对你手下留情的。这种表面上的温情有多残忍，我比你更清楚！我从小就仰慕他，追随他，我当然了解他骨子里多么冷血多么狠毒。为了成名，为了炼制更强的法器，他可以抛弃一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法器才是他的一切，他追求的只有炼制上古神器媲美的法器！他根本谁都不爱！他不需要爱，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呵呵～～他要是不死，你的下场也是一样的！你现在还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死，难道你还想为自己的可能仇人报仇吗？”琴姬尖锐的充满痛苦的笑声喋喋不止，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这充满不甘、绝望与沉重的声音。
　　“我说了，这与我无关。我只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临死前说了什么？”云华予将剑头指向琴姬，血继续从剑身一滴一滴地滑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滩血渍。
　　琴姬身上的网慢慢拉紧，只能断断续续地呻吟：“你还真是固执。即使知道了他的真实面目，你还要关心他的死因吗？”
　　“我是真的很想知道。请你告诉我”，云华予眼角已经微微发红，艰涩的苦苦哀求。
　　“那么跪下来，跪下来我告诉你～～”琴姬忍受着窒息的捆绑，喘着气将字一个一个地从齿缝里吐了出来。

　　云华予面色凝重，却依然听话地单膝盖跪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他身在妖族，就算当年他不知道，后来怎么都会听说过那些关于梁仲浩的手段和故事。他迷茫过，也困惑过，直到从舅舅手里接过银狐残月，他才真正明白，那不是什么妖族或者鬼族的偏见，那就是真实的梁仲浩。继承了梁家的骨血和精魂的梁家传人，比妖还鬼魅，比鬼还残忍的除妖族的梁家精英。
　　可是他就是不明白，既然这些都是真实的，那么让他好好活着是否真的是仲浩所期望的呢？仲浩是否如安筠所说的为他而死呢？
　　梁仲浩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反反复复拉了五百年的锯子，面目也渐渐不再清晰可辨。
　　无数次他告诉自己，不要犹豫，不要怀疑；仲浩给他的所有关心和爱都是真实的，他给了他生命的意义。
　　可即使他不去想，那些怨恨的言论和指责也会常常跳出来折磨他，甚至每次看到银狐残月都会让他愧疚不已。
　　他替仲浩活了下来，也替他承担了所有的罪和良心的刺痛。
　　无论什么代价他都可以付出，只要有人能替仲浩告诉他，他对他的感情是特殊的、真诚的，不是他自己空想出来的，让他安心。

　　云赫惊呆了，他伸出手，但是手在空中停了下来，缓缓地抓成了拳头，几乎要捏碎自己的骨头，却终究颓然地收了手。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还轮不到他来置喙，无论他有多么难过和痛苦，那都只是云华予和梁仲浩的故事，与他无关。

　　网阵不再收缩，略略松开后，琴姬喘过气来，俯视着跪在她面前的云华予。她和墨炎花了五百年的时间来追杀他，这五百年每天她所想的不是仲浩就是云华予。她以为她很了解这只狐狸了，她以为，这只温情善良的狐狸知道了仲浩炼制法器的秘密，会因为背叛的痛苦而崩溃；她以为，这只狡猾骄傲的狐狸，不会接受下跪这屈辱的条件。可是他跪在她面前，满满地诚恳和祈求。

　　一直吵吵闹闹的房间静默地能听到他们三个的呼吸之声。
　　琴姬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我当时不在场。”，这溢满忧伤低语声轻飘飘的几不可闻。
　　云赫怒不可遏地瞪着她。倒是云华予喟然一叹，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我那个时候还仅仅个厉鬼，没有附体，只有晚上才能见到他。我本来以为，他会很高兴见到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生气，还说我是梁家的叛逆，让我赶快走。可这不公平！凭什么他可以收留你，我却不能做厉鬼？不一样都是背叛了梁家的祖训么？我不过是想和他在一起。”琴姬幽怨地回述着当年的往事，那些让她翻来覆去思量的旧日血泪，如今再次叙述出来也仅仅是心头淡淡的一道伤痕。
　　“我唆使那个怨鬼来缠着你，还一直帮着他加强怨念。然后每天晚上都去逼着仲浩哥让你走。我当年只是个任性的孩子，你抢了我的仲浩哥，我当然会生气，会想要赶你走。”琴姬瞥了一眼云华予，他早已站了起来，靠窗而立，表面上波澜不惊，但飘忽的目光不知走向了哪里。
　　这段的前尘旧事，早就该送到历史的垃圾堆里去了，现在不说以后也不会再有人会感兴趣会倾听了。多少爱恨，不过红尘一瞬。
　　“他后来答应了，也真的把你送走了。可是送完你，他就晕倒在地上，还是墨炎扶他回屋的。晚上他陪我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还劝拜托墨炎好好照顾我。现在回想起来，他是因为炼制怨灵锁才变得那么虚弱，他说那些话全都是他对我说的遗言。。。我高高兴兴地回山洞等天黑，结果天还没有黑，墨炎就回来告诉我，他已经走了。。。可是我当时真的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会用自己的血来炼制怨灵锁。要是知道，我宁可走得远远的，也不会让他赔上命来对付我。”如果尸体能流泪的话，她一定是满脸泪水了。
　　现实是多么讽刺，又是多么残酷。她所爱的人为了保护自己的爱人不受她的伤害，牺牲了生命；而她却无意之间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他。任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她的年少轻狂却逼死了她的挚爱。

　　云华予四指敲着窗框，马蹄声声之中，蓦然回首问道：“那么墨炎知道吗？”
　　琴姬把头偏向一边，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应该知道吧，他跟你说过什么吗？”
　　琴姬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云华予不断地追问下，她的呼吸一点一点急促起来。“墨炎没有说，但是安筠姐跟我说他用了换命的法术救你才会过世的。云华予，你在怀疑什么呢？你怀疑墨炎对仲浩哥不利吗？我相信他，他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的。安筠当年跟你说得很明白了，为什么你不相信呢？”

　　一片寂静中，三个人各自满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