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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七十多年前,她出生于祖国西南端的一个山村,没有兄弟姐妹,父亲是位教书先生,母亲是位千金小姐,过得还算美满。往事太过于久远,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的童年是无忧无虑的。快乐的时光总是匆匆,长大后的她,迷上了一个普通小伙儿,怎么喜欢上的?忘了,大概是情窦初开时恰好遇到了那个人吧。之后呢?不顾家庭反对,毅然决然地嫁了过去。

      然而小伙子得了她后,便没那么好了,不再宠她爱她,游手好闲、嗜赌如命、不顾家庭,不是个真男人。她只好自己想办法撑起这个家,拿起农具下地干活,养鸡养鸭把蛋拿到市集上卖。之前的她哪里受过苦啊,可嫁过去了哪能反悔呢,日子也就那么过着。

      那年,男人输光了家底跑山上躲起来了,讨债的众人找不到他,寻到家中把能卖钱的东西带走了。那之后,真是家徒四壁,除了地里还没长熟的红薯,什么都没有了。几月后,红薯长好了,还没让儿女吃多少,又被债主派人挖走了。偏偏她又生下了第三个孩子,一个女娃儿。穷困潦倒、食不果腹,向他人求助,但荒年里,都自顾不暇,谁能帮她。

      这时,同村的一个男人找上门来,说要带村里的姑娘去北方找活,旁的不说,粮食总是够吃的,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这对她来说,就像是坠入黑暗时看到了光,不用想就答应下来。可男人不许她带上三个孩子。三女儿才几个月大,离了妈活不了的。在她苦苦哀求下,男人让她带上了三女儿,乘着火车,和十几个姑娘一起去了中原。离家那年,大女儿九岁,二儿子七岁。

      到了中原,美好的幻想被打破了,带她们来的男人不是带她们谋求生路,而是把她们带到离家千里远的地方卖掉,卖给别人当媳妇。她带着个小娃娃,没那么值钱,卖给了一个年长她十多岁的老光棍。她还记得,卖了五百粮票。

      二嫁的丈夫高她许多,话少,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对她好,没锁着她、不让她下地干活、让她吃好喝好穿好,还把三女儿当成自己的养。好几年过去,三女儿四岁了,她终于接受了他,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十年后,丈夫患了病,城里大夫说是胃癌,治不好,最多活几年。从那以后,丈夫不能干重活粗活。两个孩子下了学,和她一起下地干农活。

      又过了十年,丈夫没像大夫说的那样盛年早逝,割了一截胃后身子骨虽不好,但还活着,能走能动。她年轻时受的累,终于压垮了腰椎,右腿没了知觉,医院建议截肢再装上假肢;但是儿女才成家立业没几年,几个外孙都是正花钱的时候,没那么多钱做手术。她还是留下了累赘的右腿,在家做饭洗衣,体弱的丈夫出去放两三只羊,十几亩地都租给别人了,每季收些租金。小儿子娶了个强势的女人,不向着爹妈,总剥削她俩的钱。女儿还算孝顺,时不时打些钱回来。几个外孙每年都来看她一两次,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幸福吧?毕竟已经没有再糟的事情了。

      大概是快七十岁的时候,自小被自己丢下的儿子寻了多年,还是寻到了她。就算当娘的没尽责,可孩子总忘不了有娘的好,竟是不恨她,要带她回去。离别时,丈夫佝偻着腰,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哭,却说不出留她的话。

      一别多年,青丝变白发,荒凉的西南变得比中原还富裕,可谓是风水轮流转。几十年前把她卖到中原的男人已经死了,想寻仇也没办法了。大女儿、二儿子的孩子都成家了,她成了外曾祖母;她第一个男人总算不再赌了,活得还不错,没吃什么苦,儿女长大后都养着他,即使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爹。

      二八年华时想象过的儿孙满堂的美满老年生活,兜兜转转地实现了。儿女、外孙、重孙待她都很好,每天都热热闹闹的,她什么也不用做,所有人都把她照顾得很好。可她总觉得陌生,满口中原话的自己似乎融不进这个家。

      她想家了,想中原的家,想那个陪她从青年熬到老年的丈夫。在故乡过了一年多后,一次电话,那头的丈夫哑着嗓子和她说:你不在,我怕是要死了,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她忍不住了,让三女儿来接她,她要回中原。中原的生活苦些,没人天天伺候她,饮食起居得自己来,但她开心。她这辈子有两个男人,只有这位是她的丈夫。回到中原后的第三个冬天,丈夫去了,她没了爱人……

      幼时看电视,总认为波折起伏、跌跌荡荡的故事太荒谬。长大后才知道,真有人那么苦,过得那么苦的人,就是我的外婆。影视剧即使荒唐,总有逻辑可言,还会讲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现实,没有逻辑,命运会捉弄好人。

      外婆这一生,坎坎坷坷,一直在找自己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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