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百酒狂宴

2、第二章

　　司缙是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身前的人进了玉琼宫的。

　　尽管在这之前，葛清婉一直告诉他，掌门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叫他不要害怕。但进殿的瞬间，整个殿中无处不在的威压，还是让司缙不由得浑身都紧绷起来。

　　尤其是当身前的人在和掌门提起自己时，他能明显感觉到上首的人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那视线中的威严让司缙呼吸的频率都变得小心起来。

　　他原本是低着头的，但上方朱笔断裂的声音让他不由地一滞，接着不知为何，司缙竟没忍住，悄悄抬起头。

　　原是想着只看一眼。

　　可抬头的瞬间，却对上一双无悲无喜的眼。

　　那双眼幽深空灵，望之无边，唯有眼底偶见一缕光亮。

　　分明应是没有情绪的眼神，司缙却不知怎的，从那深处，看出了一抹冷意。

　　恍然间，他仿佛看见了另一双眼，同样幽暗深邃，却多了些耐心温和。

　　【你可愿入我玉琼派？】

　　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司缙尚来不及细听，上首的人却径直将断了的朱笔一掷，看着葛清婉问了句。

　　“这孩子入了谁门下？”

　　葛清婉原本见对方将朱笔捏断还觉得奇怪，可尚未来得说什么，便听得掌门问的这话，因问。

　　“掌门您同意留下司缙了？”

　　莫倾霜并未回她，只是又重复了遍。

　　“你只需告诉本座，他入的谁门下？”

　　掌门甚少在她跟前自称本座，这让葛清婉意识到，对方似乎有些动怒。

　　“回掌门，司缙他，还未拜入任何人门下，我想着他根骨极佳，您又尚未收徒，所以……”

　　“你的意思，他还未曾入门？”

　　葛清婉挠头。

　　“是，我就是想着……”

　　“葛清婉。”莫倾霜的声音变得有些冷硬，“你身为执器堂长老，应当知晓门中规矩。”她说着看向下方那白衣蓝衫的少年，“玉琼派的弟子服，唯有通过入门试炼方能授予。这孩子尚未入门，你便将弟子服给了他，置门规于何处？”

　　葛清婉被对方说的一懵。

　　她虽才继任执器长老几年，但玉琼派的规矩还是清楚的，正因为清楚，才会提前将弟子服给了司缙。只因对方根骨百年难见，如今各大宗门都缺好苗子。在掌门闭关期间，将司缙先带回门中授予弟子服，便不担心节外生枝。

　　且掌门素来惜才，葛清婉原以为对方会比她更看重司缙，却不想竟是如此结果。

　　“掌门。”她想起几月前对方提过的话，“您先前不是说，自己尚缺一首徒，司缙他是个好苗子，他……”

　　“本座不需要。”莫倾霜道，“他既并未通过试炼，便算不得玉琼派弟子，这身衣衫不得再穿，你且带他换过一身，再送他下山去。”

　　葛清婉未料到掌门竟如此坚决，且毫无商榷余地，犹豫半刻开口想说什么，却在对上对方的眼时又咽了回去。

　　因为她知道，此时自己说再多也无用。

　　整个玉琼派，掌门决定的事，无人能置喙。

　　尽管可惜司缙的根骨，葛清婉也不得不应了句，说自己现在就送司缙下山。

　　“司缙。”她只能看向一旁的人，“对不住了，你……跟我走吧。”

　　司缙很早便重新低下了头，在葛清婉和上首的人说话时，他一直显得很安静。

　　可眼下听得自己要被送下山时，却忽地想到方才于耳边响起的那句话，他还没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他不想走。

　　要留下来，留在玉琼派。

　　于是他再次抬头。

　　也正是这次司缙才看清楚，那个以往只在传说中听说的，玉琼派掌门的模样。

　　她的发乌黑纤细，双眉长而微扬，双唇颜色浅淡而微抿，叫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别于脑后的紫金绶带长至脚踝，与她一身雪白掌门袍服交相辉映，愈发衬得她面容清冷，气势威严。

　　她就在那里，明明只有几步距离，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那双眼中仿佛凝着千年寒冰，终日不化，若是瞧得久了，似乎都会被冻伤一般。

　　司缙在这样的眼神下，下意识攥住了指尖。

　　“掌门，请您……收下我！”

　　仿佛下定决心般，司缙终于开口。

　　他这话说完，莫倾霜还未开口，一旁的葛清婉便劝道。

　　“司缙，你现在的身体过不了试炼的……”

　　玉琼派的入门试炼极难，每年想拜入玉琼的人数不胜数，可通过试炼的寥寥无几。

　　司缙是在濒死前被葛清婉救下的，尽管休养了这么些日子，但远远达不到参加试炼的条件。

　　葛清婉正是清楚这点，才会免了司缙的试炼，直接带他来见掌门。

　　司缙并不知入门试炼究竟都是什么，但他想留下来。

　　“我可以。”

　　“我愿意参加入门试炼。”

　　他坚定的神情让葛清婉愣了愣，但出于惜才的想法，她又觉得可以试试。

　　毕竟试炼再难，也不会要人命。

　　若是过不去，说句放弃便会被传出来了。

　　只是入门的事也不必再提。

　　“掌门，既然司缙他愿意参加试炼……”

　　“不必。”没等葛清婉说完，莫倾霜便直接道，“你送他下山便是。”

　　“掌门……”

　　就在葛清婉想再说什么时，却见上首的人略一抬手。

　　“退下。”

　　显然不欲再说。

　　葛清婉没法子，只能再次应下。

　　走到殿门处时，司缙忽然回过头，最后看了眼那上首的人。

　　对方冷艳的面容再次印入眼帘，眉宇之间的冷傲威严深深刻在他的心中。

　　“司缙，走吧。”

　　身旁的葛清婉拉了他一把。

　　直到他二人的身影消失，莫倾霜眼底的寒霜才隐约现出丝裂痕，接着逐渐扩大，最终轰然碎裂。

　　而随着那冰霜碎裂，莫倾霜也猛地喘息几下，整个人往后一靠。纤长的指尖用力扣在掌门御座的扶手上，隐约泛出青白。

　　她心口处剧烈跳动着，浑身灵力也在肆虐翻腾，这一切都提醒着她。

　　即便已经重来，即便那人如今还只是个毫无威胁的少年。

　　但见到那人的瞬间，她的身体还是下意识忆起了那些惨烈的经历。

　　——令她绝望的记忆。

　　.

　　司缙换了一身衣衫后，葛清婉便御剑带他到了玉琼派山脚下。

　　“司缙，抱歉了。”葛清婉说着，将一个小包裹交给对方，“这里有些银子还有几块灵石，你如今伤还未好全，可以现在这村子里休息一段时间。”

　　司缙静静听完她说的话，接着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包裹。

　　“葛长老，我想留下来。”

　　“可以啊，你留在这个村子里也是可以的。”葛清婉以为他说的是想留在这山脚下。

　　司缙却道：“我想，留在玉琼派。”

　　葛清婉一怔。

　　“但掌门她……”

　　“求您帮我！”司缙说着，忽地一下猛然跪了下来。双膝触地的瞬间，清脆的声音响起，让葛清婉眉心狠狠一跳。而对方似乎感觉不到疼一般，整个人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抬头看着身前的人，“我想留下来。”

　　他知道，身为长老的葛清婉，一定有办法。

　　而事实上，确实还有一条路。

　　但葛清婉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对方。

　　“司缙，你天赋根骨皆是百年难见，便是不入玉琼派，想来过不了多久，也会有别的宗门找到你，届时修行一道，你总会有所成。”

　　司缙却坚定道：“我只想入玉琼派。”

　　“你……”

　　看着对方清峻的脸，和面上坚定的神情，葛清婉犹豫了许久。

　　最终她还是不甘心这样的人才日后入了旁的宗门，那对玉琼派来便是极大的损失。

　　于是她看着眼前的人说了句。

　　“办法还是有，但……你要有所取舍。”

　　因为一旦失败，便会没命。

　　.

　　再有半年便是五年一回的大比，届时六荒中显名的宗门都会派弟子参加。

　　往届此事皆由威仪长老负责，这回也一样。眼见大比日期将近，对方出关后第一件事便是来玉琼宫和莫倾霜商议此事。

　　以玉琼派总是在大比中独占鳌头，可这回出了些意外，眼见魁首之位不稳，威仪长老自然坐不住，想了个法子打算跟掌门说。

　　两人正在商议时，却见一弟子匆匆忙忙闯了进来。

　　见状，威仪长老双眉一皱，正要呵斥对方目无规矩，对方却先一步开口，慌张喊道。

　　“掌门，不好了，有人闯入了天隐林！”

　　“何人如此不要命？！”威仪长老闻言霍然起身。

　　莫倾霜也有些惊讶，但不知怎的，她的心中却隐约生出些的预感。

　　“可知是何人闯入？”她问了句。

　　那弟子便忙着道。

　　“听、听得说是前些日子执器长老带回的那个叫司缙的少年。”

　　在听见是司缙后，莫倾霜先是一顿，接着瞬间想明白各种缘由。

　　——葛清婉真是疯了。

　　莫倾霜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师妹做事竟真这般不过脑子。

　　“司缙？”威仪长老听得这个名字问了句，“这是何人？”

　　然而此时没多余时间解释，莫倾霜看了威仪长老一眼，接着将跟前的卷宗尽数一推。

　　“去天隐林。”

　　眼见掌门匆匆离开，威仪长老唤了那仍在殿内的弟子上前问了句。

　　“你方才说的那司缙是何人？他是执器长老带回来的？”

　　威仪长老知道葛清婉的性子，对方不是会随意带凡人上山的人，再加上方才掌门的反应，这让他意识到什么，因而才问了这句。

　　而那弟子闻言也恭敬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听了对方说的后，威仪长老忽地大笑一声。

　　“好好好，才刚说玉琼无人，眼下便来了个百年难见的根骨！”

　　这下大比不必担心魁首之位落于他手了。

　　威仪长老正高兴着，却忽然想起那弟子方才说司缙闯入天隐林一事，顿时双眉皱起。

　　“不好！”

　　意识到这点，他也来不及多想，和先前的掌门一样，匆匆往天隐林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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