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嚣张》君子曰圭

177、蝼蚁的反抗

　　卢灵枫站在酒店房间宽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落日华丽的余晖在城市边缘消散不见。
　　他的心情很平静，甚至有一种终于要故事终结的愉悦。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他很明白自己的心。
　　小蛮想要做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他绝不能让她去做。
　　这个死丫头，从13开始就宁为玉碎，差点丧了命。
　　那个风狂雨暴的晚上，他亲眼目睹的一幕深深地刻在记忆里，任是岁月仓皇流逝，不可磨灭。
　　他把小蛮救回来，把小蛮手里的东西交给了救治她的医生。
　　有两个医生，一个姓男的，姓丁。一个女的，姓王。
　　后来小蛮醒来，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气息微弱地哭泣：“我要死了吗？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站在一旁的丁医生用目光阻止了他要说的话：“小卢，小美现在很虚弱，什么都不记得了。
　　神经科的医生给她诊断过了，她可能患上了暂时性失忆。”丁医生又加上了一句：“小卢，这对她来说可能是好事。”
　　卢灵枫心里明镜似的，丁医生说的，他全都明白。
　　小美，就这样吧，忘了一切，好好的活着吧。
　　他第二天再去医院，小蛮已经出院了。他疯了，怕再出意外，狂喊着打听。
　　姓王的女医生把他拦住，告诉他丁医生夫妻俩会收养小蛮，丁医生已经调去汉东市市立医院了。
　　他怅然若失，也从心里庆幸。能有丁医生这样的义父，小美今生有幸。
　　丁医生的夫人他也见过，小美坠崖那天她也在，也是个医生，还是个温柔美丽的女人。
　　小美，这辈子一定要幸福哦。
　　他都快忘了小美了，却又在汉东市跟她重逢。她不叫方小美，叫丁小蛮了。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对于他来说，她就是她，不管她叫什么名字。
　　这下好，她把什么都忘了。前世的所有一切，无论痛苦还是快乐，都忘了。
　　只傻乎乎地记得一个帅哥哥。
　　这样也好，她可以像个傻子一样快乐地活下去。只要她快乐，像不像傻子无所谓吧。
　　更何况，郑无谓虽然讨厌，对她可是一往情深。
　　不不，不好，怎么什么都不对了。小蛮遭遇车祸了，丁医生死了……
　　接二连三针对小蛮的事，都是偶然的吗？
　　他觉得不是，但他不确定。他想把小美找回来。记起方小美的一切，丁小蛮是不是就可以有自主意识地保护好自己呢？
　　他带她去老家，去山顶。
　　他没有做到唤醒小蛮。其实他也很犹豫。丁医生当年的话他可是还记得，忘却对她来说也许是好事吧。
　　他只好守着她，看着她，生怕她再出意外。同时，他也祈祷着，最好发生在小蛮身上的一切都是偶然。
　　云荡山车祸是个意外，小蛮却醒了。
　　他不敢点破他们之间的秘密，更不敢把这个秘密告诉郑无谓。
　　小蛮有多爱郑无谓，就有多痛恨那个人。如果小蛮决定不说，他是绝不会公开她的秘密的。
　　他只能跟着小蛮，提心吊胆地护她周全。
　　小蛮把宋薇的录音放给他听了，他没办法再骗自己了，这一切真的都不是偶然。
　　他不敢对小蛮说出自己的猜测，可他也知道，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已经不再是丁小蛮，而是方小美了。
　　既然方小美想起了从前，那聪明如她，怎么可能不明白丁医生的死不是意外？那甘南草原上的车祸怕也不是意外吧？
　　方小美开始了复仇。她的头一个目标是陈龙。她把陈豆豆引到江心岛上，想要让陈龙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最终她收手了，是因为她骨子里的善良。
　　他不能让小蛮再涉险境，陈龙的事是他和小蛮一起经历的，陈龙这个人必须解决。
　　陈龙不仅是小美的仇人，也是他卢灵枫的仇人。
　　何春子，那个对生活充满热爱的、丰满漂亮的女孩，那个对他一腔爱意、柔情似水的女孩，凭什么该这样惨死啊？
　　他要给春子报仇，给春子的父亲报仇。
　　他出手了。
　　陈龙落网，他以为事情会告一段落。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更惊人的秘密。
　　小美找到了另一个仇人，一个毁了她一辈子的仇人。
　　云荡山车祸后，小美恢复了所有记忆，立刻跟郑无谓断绝了恋爱关系。
　　她的理由是她不记得了，而他却心知肚明，她是因为记得了。
　　正是因为想起了所有，她才黯然退出了郑无谓的世界。
　　她有多爱他啊，整天帅哥哥帅哥哥，叫得像个花痴。她从这个至爱的男人身边逃开，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心里的苦和痛，只有他懂得。
　　可是他不能说，一句也不能说。
　　如果小美不愿意告诉郑无谓，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吐露一个字的。
　　这是她的隐痛，是她的伤，是她一世都无法抹去的悲怆。

　　对一切因果都了然于心之后，她是绝不会放弃的。方小美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卢灵枫见过他和小美的对手。在电视上。
　　说起来是不是很讽刺，他们连敌人的真人都没见过。
　　可是当那个人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卢灵枫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到这张脸，他还是遍体寒意。
　　那时，小美还是那个稀里糊涂、整天跟在郑无谓身边傻乎乎地叫着“帅哥哥”的丁小蛮。
　　他不敢跟她说，一个字也不敢提。唯恐唤起她前世地狱般的记忆。
　　但她自己醒了。云荡山车祸后他再见小蛮，那颗悬着的心忽悠一下堵在了嗓子眼，从此再也没下去过。
　　小蛮的眼神明确告诉他，方小美的灵魂回来了，接下去的日子，她的生命只余下了复仇。
　　他怎么劝？
　　小美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是那个在孤苦岁月里给了他仅有的温暖的女孩。
　　父母在外打工，他孤弱无依，被村里的小孩子们追着打骂。
　　小美把他带回家，把爷爷给她做的白面馒头塞进他怀里。
　　冬日的寒风吹得他鼻涕挂得老长，可那根本不是事儿。小美的白面馒头足以抵御每一寸严寒。
　　还有她脆嫩如山涧清溪般的娇声，清丽如篱旁野花般的笑靥，这些美好滋养着他，让他的生命底色有了一抹清亮。
　　他后来的天空阴霾晦暗，却始终有一刻珍贵的光亮。这光亮就是小蛮天使般的脸和笑容。
　　他怎么能不知道对手有多强大，他可能根本就不是对手的对手。
　　不，就连路边的蝼蚁草虫都算不上。
　　被碾压成齑粉时，他甚至连叹息和呻.吟都没有，像一粒尘埃，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宇宙间。
　　他奋力地梗了梗脖子。
　　他毕竟不是蝼蚁草虫，他是个人。哪怕最后还是会被捏得粉碎，他也要发出厉声的叫嚣。
　　声音再微弱，也要有。哪怕这只能让对手胆寒一刻，也是值得的。
　　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任意践踏，更何况人。
　　有些人，不，有些畜生必须明白这个道理。
　　卢灵枫静静地站在窗边，天边的红霞渐渐褪去洇红，天色慢慢地暗下来。
　　他的脸也被晦暗的天色完全笼罩。
　　“叮呤呤”……
　　门铃骤然响起。房间里冷硬的空气似乎瞬间被搅散。
　　卢灵枫从窗边移开身体，他的脸回到了灯光下，俊美得惊世骇俗。
　　他咧了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