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竹溪明

4、脉搏（上）

　　我能感觉到，这片土地的脉搏。
　　————序言
　　层层叠叠，错落无序。
　　如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这是裸露在泥土外的树根。
　　没有风，林子里很寂静，连动物的呜鸣声都听不到。
　　这里是赤砂镇，我的故乡。
　　车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偶尔有阳光冲破绿叶的封锁，投下斑驳的杂影。
　　和我离开时看到的光景是一样的。
　　我并不喜欢这个地方，回来也只是为了参加葬礼。
　　一进村子，入眼的依旧是树，他们形态各异，扭曲着肢体缠绕在一起，半拳大的蜘蛛自银白的细线垂下，密密麻麻看的人心里发寒。
　　来接我的是镇长的儿子夏生，他小时候经常带着村里的小孩子四处疯跑，是个令大人们头疼的“孩子王”。
　　印象里的他个头很高，总是笑得可以看到缺了门牙的豁口，可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个女生，一个穿着花格子衬衫牛仔裤身形看上去有些消瘦的女生。
　　“怎么样，还认得出来吗。”
　　她大方的伸展开胳膊，任由我打量，我当然是赶忙移开视线了，又疑惑的喊她的名字。
　　“夏生？”
　　夏生点点头，她肤色略深，身形单薄但光看精神气还是不错的，起码比她这个常年坐办公室的社畜要好很多，虽然这也解释不了小时候一起玩的小伙伴为什么会换了个性别。
　　两人一边走一边寒暄，夏生拖着行李箱，我手里只拿着装了衣服的书包，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没办法，实在拒绝不了热情的小伙伴。
　　“说起来，你上一次回来还是参加你奶奶的葬礼吧。”
　　其实这次也是，我没有说这句话，感觉自己像个黑漆漆的告死鸟一样。
　　“你一直没出去吗。”
　　“哪里？”她一时间没对上我的思绪，随后像是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爽朗的笑了笑，这一笑又有她小时候那副样子了。
　　“偶尔还是会去镇外的，不过确实没去过多远的地方，那你呢，觉得外面怎么样啊？”
　　怎么样啊，也就那样吧。
　　自毕业之后就开始忙着找工作，租房，忙忙碌碌了那么多年，悠闲下来后也会思考自己这样肉眼可见的无趣庸碌的一生能有什么意义，当然这个思考了好几年的问题现在也没有答案就是了。
　　“可能就是吃的和玩的比较多吧，我还没有去看过。”
　　“这样啊。”
　　她既没有冷笑也没有对我的说辞表达不满，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毕竟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刚见面时的样子。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很快就走到家门口了，夏生把行李箱放好后问我要不要去镇子里看看。
　　她刚才一路上就在都在讲镇子的变化，说小广场那一块儿修了个商城，有KTV和的原因，后山之前修过游乐场，不过客流量不大废弃了，建好的设施也还没有拆，小孩子经常往那边跑。
　　“还有星石湖，那边的神庙翻新过一次，还搭了个农家乐的院子，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去看看。”
　　她说的星石湖是离小镇不远的一片湖，我小时候经常会和朋友在里面捉鱼抓蝌蚪，湖边长着一簇簇黄色或白色的花丛，成群的蝴蝶扑扇着翅膀，非常好抓，只要避开花丛里长着尖刺的枝条。
　　那条湖和大多数湖没什么区别，原本也是没有名字的，听说有一天，也就几年前发生的事吧，人们看到有流星从天边划过，有一颗刚好落在镇外的湖里，自那天后，有人说看到湖在发光，传言多了，那条无名的湖泊有了名字，后来有了所谓的神庙，再后来就变成了不出名的景点。
　　我上次参加葬礼时回来看过，那片湖里的鱼变得异常巨大，小时候看到的最大的鱼也不过三指长短，可现在却长到一个成年人小腿的大小，且身体因为过于臃肿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那些青蛙也没有好去哪里，小时候看到最大的也不过半只手的大小，皮肤上平平整整，现在却逐渐赶上人的脑袋那么大了，且身体上长着让人不适的鼓包。
　　自那以后我就很少回家了，除了亲人过世带来的悲痛就是因为不安，对那条本该充满美好记忆的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待在家里，房门紧锁窗帘拉住，蜷缩在散发着泥土味的被窝里，那种不安感依旧在蔓延。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扩散，在成长，在呼吸。
　　它仿佛和这个镇子融为一体，随着人们的心跳声也跟着跳动，一声，两声，时轻时重。
　　这种想法我没和任何人说过。
　　距离葬礼还有三天，我和夏生来到后山废弃了的游乐园，周围是高大的盘根错杂的大树，远远看着像是把游乐园“拥抱”住一样。
　　“我记得这里的树没有那么高。”我问。
　　“可能是时间很久远吧，长着长着就高了之类的？”她没有在意，目光落在油漆斑驳锈迹斑斑的的木马上。
　　这里很安静，安静的听不到任何风声，连鸟的声音也没有，按照常理来说树多的地方应该有很多鸟筑巢。
　　不过再看看缠绕在枝头的大网，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那么大蜘蛛也是会捕鸟的。
　　“这里的电力设备还没有拆，一般会关掉啦。”
　　她领着我走到一扇被锁链缠着的房门前，锁是虚放在上面的，锁链随手一扒拉就掉下去了，一端坠在门把手上，在门上一甩一甩的哐啷作响。
　　推开门，没有想象中扑鼻的浓烈气味，也没有灰尘，只有什么东西从头顶落下。
　　还没等我被吓到，夏生抬手一甩外套，好像把什么东西打出去了，然后把摔倒的我扶起来。
　　“没摔到哪里吧？”
　　我摇了摇头，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
　　“那是什么东西？”
　　“你来的时候见过的。”
　　见过？我努力回想了下，这里太暗了，那个东西掉下来时只能看见一团更暗的影子。
　　夏生打开灯，我也看清了门上面飘荡着的丝线。
　　是蜘蛛。
　　那只差点扑到我脸上的，感觉比我脑袋大的玩意儿居然是蜘蛛！！
　　回想起下车前看到的，一团又一团大的出奇的蜘蛛，我不禁一阵发寒，那种大小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人脸这么大的。
　　我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夏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找到电闸了，外面的彩灯一片片亮起来了。
　　“要去玩吗，包场免费哦~”
　　她对我伸出手，我心里那阵差点被蜘蛛扑脸的恶寒感还没有散去，正止不住飞快的搓着手臂，迟疑几秒后，还是把手搭上去。
　　咖啡杯，旋转木马，碰碰车，还有摩天轮和过山车。
　　我不喜欢双脚离地的感觉，那样让我感觉自己随时会摔下去变成一滩血肉。
　　每次拐弯当车快速穿过那些铁制的轨道时，我总是要忍住闭眼的冲动，瞪大眼睛看着被昏黄灯光映衬的温馨诡谲的前方。
　　我不安着，不安中那股不真实的感觉一下子涌了出来。
　　角落里似乎有什么潮湿的，粘腻的，像雾一样的气体蔓延着，不等我细看，兴冲冲的夏生已经拉着我去吃东西了，她来的时候没拿任何东西，现在这些可能是她以前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