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沉醉的晚上》金子栗

5、寅时

　　南州一向认为自己虽然性子软，好歹还有行事干净利落的优点，该出手时不手软，该放手时也绝不拖泥带水。
　　曾经，正处于中二期的少女南州做过一个决定，当断则断。就算以后哭得再丑，也要走得潇洒。
　　那时候江廷还是水灵灵的青葱男孩，无论是班里还是学校都是众女性典型的心头好。
　　这个决定导致的后果便是男孩冷着眼对她，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留下三个字：你真狠。
　　暮春时节，暖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攀上了树梢的嫩芽，观察人间万象。
　　南州迎着风还是忍不住打一个寒颤，她真的狠吗？
　　她告诉江廷也告诉自己，一个高中生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所有对爱情的想象不过是青春期的冲动与幻想，不切实际且幼稚。
　　或许因为原生家庭的离异，南州太早眼见世界的无情，太早冷暖自知。于是她任性的将自己裹起来，不让自己受到任何的伤害。因为害怕花的凋零于是她从来不种花，拒绝开始。
　　就像江廷姐姐说的：“如果一段故事注定没有结局，如果她本来也不能陪他走向未来，那为什么不早点斩断这种有缘无分呢。”
　　南州越发觉得自己舌根发苦，笑不出来。
　　这个骄傲又精致，像个王子一样的男人，当他理所当然的伸出他高贵的手向她索要一朵玫瑰花时，她依旧想不出任何一个拒绝他的理由。
　　“对不起。”南州低垂着头，神色恹恹。
　　江廷终于放开那只被焐热的左手，半晌无话。像是失望的叹息，江廷转身迈腿。只是不知为何，平日里走得优雅生风的江总此时看来步履沉重。
　　走到门口顿住脚步，回头眼望南州，暗自吐气：“南州，你要知道过去的事，不是所有人都还记得。”
　　踏出公寓大门，江廷神色一动，之前刻意为之的矜贵自持或是吊儿郎当的争锋相对都如泥牛入海。
　　本想对她仍像陌生的上司下属继续演下去，再不济开诚布公的言明虽然掉份了些，好歹也还有道理可讲。最恼火的是自己一见到南州他就忍不住地想要和她争欺负她，表现得像个毛头小子，幼稚透了！
　　江廷踹墙发泄，哐啷一声，他痛苦地闭上眼，心中无声暗骂。
　　……真疼。
　　这一晚，江廷睡得并不安稳。向来睡眠质量极佳的江总，夜梦频频。
　　“江廷，我送你个礼物”梦里的南州脚擦着地不情不愿挪到江廷跟前，表情颇不自然。
　　她看起来后悔极了，暗自攥起微微潮湿的手，皱起眉头忖度，迟迟不打算开口。
　　江廷随意的靠坐在墙边，手搭在护栏上，另一只手丝毫不见用心地解魔方。
　　见她来了，丢开手里的玩意儿：“你又在玩什么。”
　　“没、没有啊，就送你一样东西！”南州像做了亏心事后的欲盖弥彰，扯着嗓子干巴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说罢，从身后拉出一只光秃秃的玫瑰，唯一岌岌可危攀在花蕊上的一瓣儿还随着大幅度的抽动悠悠飘落。
　　尴尬的沉默……
　　南州的脑子里似乎已经无声经历了盘古开天地到反法西斯战争再转到改革开放那么久，实在令人痛苦得快要窒息。
　　终于江廷把目光从那朵寒碜的小树杈挪到眼前这个二愣子身上，由于位置高低不得不微微仰头，他咧开嘴笑：“你这是在嘲讽谁呢？”
　　未及弱冠的少年身上有了一种介于浓醇与清爽之间的独特气息，特别在他有意利用时，骄傲的男孩似乎随时可以让她缴械投降。
　　美貌真是个好东西。南州紧张地咽口水，低下头暗骂自己不争气，“不要我走了。”说罢恼怒地抬脚大步迈开。
　　“哎，东西不是送我的吗。”身后有个戏谑的声音响起，“怎么送一半就走了？”话里话外无不在讽刺那经不起丁点儿小风的“花”。
　　讶异地转头，南州看看花又瞧一眼江廷欲言又止，半晌她才开口：“你这是在嘲讽谁呢？”
　　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笑声传染身后看热闹的众人一片。
　　突然吃瘪！江廷自个挖了个大坑啊。
　　爆笑声中，江廷觉得自己膝盖莫名中了一箭，似乎真有些抹不开面子，又恼这丫头片子居然还顶嘴。
　　“送我的就是我的，哪那么多废话。”
　　直到今天，江廷卧室的更衣室玻璃瓶里依然插着那只光秃秃的玫瑰枝干，它被放置在净风系统的风口处，不曾有人触碰。
　　由于时间风化失去水分的茎干早已退去鲜艳的绿色变得枯黄，就像春天过后他在她的记忆也慢慢褪去颜色。
　　其实那天江廷还有很多没告诉南州的。比如说，我在这吹半天冷风就是为了等你来，你还对我甩脸色。
　　比如说，我要是不要来，你再输下去还想给谁送去！
　　再比如说，他前两天读的《静女》在那会儿还挺应景，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汝之为美，美人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