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鹤野君

53、第 53 章

　　这晚邢洛菲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祁珊还调侃邢洛菲昨夜好像打呼噜了，惹得邢洛菲说要给祁珊扎针让她忘记这件事情。
　　两天后，她们去机场送丹尼尔和妈妈，他们手挽着手很是亲昵，邢洛菲倒是也放心不下，毕竟妈妈一个人在国外要是受欺负就没人帮她撑腰。
　　妈妈拉着祁珊和邢洛菲半天没说话，眼泪包着嘴唇在发颤，还是丹尼尔开口打破僵局。
　　“没关系，我们会给你发信息，有时间你就来佛罗里达，我们要回来。”
　　邢洛菲点了头，再三叮嘱妈妈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走时丹尼尔亲了亲妈妈，两人的背影很是甜蜜。
　　“不放心就每天打电话。”祁珊出招。
　　邢洛菲破涕为笑，“知道了知道了。”

　　高非在北城没待多久，然后就回了云城，听他说他妈妈的情况不太好，邢洛菲想找个时间去看看。
　　祁珊刚回来的时候就去看过了舅舅，在医院待的挺好的，森叔和宝儿姐也常去看他，这次来时人都是清楚的。
　　而祁珊这次没休息多久就要结束休假了，邢洛菲纵然理解但还是万般不舍，这几年她们聚少离多，邢洛菲总是在担忧祁珊，她好像越发粘人却越发沉默。
　　“大概多久回来？”邢洛菲问。
　　祁珊在换衣服，回头就看见了一脸委屈的邢洛菲和她腿边坐着同样委屈的小猪。
　　祁珊笑，走过去摸了摸邢洛菲的脸，一脚别开了小猪，然后把门关上了。
　　“应该很快。”祁珊道，“这次任务不算重，我接到消息，这次任务结束后可以休年假。”
　　邢洛菲问，“你的年假那么多？”
　　祁珊眼睑微垂，轻声道，“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有休过假。”
　　“真的？”
　　“嗯，回来我们就结婚。”
　　邢洛菲脸红耳赤，笑着说，“好，那我要多工作，才好休假，慢慢选地方。”
　　“都依你。”

　　祁珊走的那天邢洛菲在门口依依不舍了好久，每次祁珊都不会让她出门，就在门口分别，邢洛菲照做，也不闹脾气，祁珊自然有她的理由。
　　那天太阳很大，邢洛菲看着祁珊回眸对她笑，然后招手消失在人群之中，她有预感，这一次祁珊会平安回来和她结婚。
　　邢洛菲去医院值班了，从急诊科回来后邢洛菲因为祁珊错过了升职主治医师考试，小朱为此抱不平很久，说邢医生不来考试让外科大家都不太喜欢的那个温医生捡了漏，邢洛菲只是笑笑让小朱别让人听见了。
　　周家台来找邢洛菲的时候她刚做完一台三个小时的手术，邢洛菲一身疲惫，拿着外套迷迷糊糊和周家台走到了医院门口。
　　“干什么？”
　　邢洛菲看着周家台，他穿着黑白的教堂衬衫，穿了一件披风，站在邢洛菲身边沉声，“前几天去看看我妈和舅舅，我这些天准备回梵蒂冈了。”
　　邢洛菲半眯着眼睛看着周家台，“你真不打算留在北城？”
　　周家台摇头，他剪了头发又短了一些，整个人高高瘦瘦也不显老，他道，“没什么好留恋的。”
　　邢洛菲思来想去，还是告诉了周家台，“那天我帮我妈选婚纱的时候看见胡蝶了。”
　　周家台没吭声，邢洛菲继续道，“她应该快结婚了吧。”
　　周家台这才点了点头，“我知道，她跟我说了，让我去证婚。”
　　“那你去吗？”
　　周家台抬头看着天空，“不去了。”
　　周家台说不去了，他或许是还没放下，可她放下了，周家台自己斩断了过去，也没办法做到面对。
　　邢洛菲笑，这才睁开了眼睛，“也是，反正你喜欢逃避。”

　　邢洛菲得了假，周家台走的时候她也没去送，她先去公墓园看了爸爸和姑姑，然后就去了趟云城。
　　邢洛菲去时舅舅在病房正看书，沙发上还有女人的包，邢洛菲猜应该是宝儿姐。
　　“菲菲？”舅舅很是意外。
　　“舅舅，最近好些了吗？”舅舅点头，整个人乐呵呵的，他看着邢洛菲是一脸开心，“真好啊，你和珊珊终于和和美美要结婚了。”
　　邢洛菲笑，“那舅舅别忘了喝喜酒。”
　　文衫合上书，邢洛菲还没反应过来笑容也还挂在脸上，便听见舅舅说，“我跟你说，赶紧结婚别让她跑了，不然她就和阿涔一样回不来了。”舅舅眉头一皱，邢洛菲知道他记忆又乱了，“回不来了，她们都回不来了...”
　　“菲菲？”
　　就在这时宝儿姐回来了，却听见舅舅还在念叨，“文衫？”
　　“宝儿？你来了？”舅舅鼻子一红，语气也变得软了，整个人开始烦躁，“灯泡，宝儿，你说我要买多大的灯泡，阿涔怕黑，我要是明天不给她买过去，她又会骂我...我让你买的鱼呢？你怎么空手来了啊，我要给她做红烧鱼，明天你和戚森一起来，悄悄告诉你，她过生日！”
　　宝儿姐一脸愁容，她去床头摁了铃，护士才匆匆赶到。

　　“他现在变得暴躁了些。”宝儿姐说，“上次珊珊来的时候文衫还不小心打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药物已经不太能起什么作用。”
　　邢洛菲和宝儿姐坐在门外，护士在里面。
　　邢洛菲不是很明白的问道，“可是之前舅舅的情况不是很稳定吗？”
　　宝儿姐道，“因为一个人。”
　　邢洛菲看着宝儿姐，宝儿姐道，“文衫情况稳定，但上次我和戚森都不在，那个人来探视了文衫，之后就开始躁动了。”
　　宝儿姐叹了口气，“说到底都是快十年的恩怨了。”
　　宝儿姐点到为止没再说话了。
　　邢洛菲看着睡去的舅舅，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祁珊或许也很难以抉择吧。
　　邢洛菲没待多久，就去了云城疗养院，高非在和前台说话，看见邢洛菲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云城了？”高非穿着白大褂扣子也没扣，头发长长了些，也没有去剪。
　　“也没有多久不见，你怎么像个流浪医生了？”邢洛菲调侃，然后和邢洛菲往楼上走。
　　“懒得打理。”高非笑，倒是邢洛菲别有深意看着他，“该不会是想断桃花运？”
　　高非没回答，转头问邢洛菲，“祁珊呢？”
　　“归队了，她说这次回来我们就结婚，到时候你也要出席。”
　　高非意外一笑，“真的假的？放心吧份子钱不会少！”
　　邢洛菲见到高非妈妈许翡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许翡面无血气呆板僵硬整个人很是憔悴。
　　邢洛菲看了看高非，高非道，“情况稳定，但人不太好。”
　　邢洛菲才走进了些才注意到许翡的异样，看见了她手腕上一条赫然狰狞的伤疤，高非注意到了邢洛菲的眼神，解释道，“我回来没多久她就割腕自杀，幸好抢救了回来。”
　　“割腕自杀...”邢洛菲低声念叨，仔细看着许翡的样子，“缺氧缺血导致大脑受损，看似清醒却无意识活动。”
　　高非没吭声，邢洛菲看着他问道，“是植物人了吗？”
　　良久高非才点头。

　　自高非回云城两年多，云城疗养院的设施逐步完善成一体，护理的程度邢洛菲不了解，如果照顾好许翡能存活20年之久，可是以高非的状况来说，很难。
　　高非说他尽力想办法延迟许翡的生命，高君磐留下的钱他没动过，但自从许翡成了植物人，卡的钱都花在了她身上。
　　邢洛菲没搭腔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只知道高非有自己的打算。

　　北城入夏之后，高非带给了邢洛菲一个消息，他妈妈感染了肺炎还是去世了，电话里邢洛菲听到高非悲伤的语气，但也是解脱，对他是，对许翡也是。
　　邢洛菲赶去了云城，陪高非送许翡最后一程，那天没什么人，高君磐也没有出现，高非没告诉任何人，除了邢洛菲。
　　云城下了场雨，高非全程一言不发，看着许翡的骨灰坛被工作人员放在土坑里。
　　邢洛菲给高非撑着伞，他佝偻着身子像个被压垮的男人，高非只是说他好像心里空空的，明明和妈妈的感情也不是特别好。
　　邢洛菲安慰的话刚到嘴边，被高非一把抱住了。
　　“邢洛菲...我只有你和祁珊了...”

　　雨下得很大，像是老天在人间撒了一把豆子，打在伞上打在车窗上，落在人身上又或者被人踩在脚下。
　　邢洛菲拍了拍高非的背，他颤抖着身体却把邢洛菲紧紧抱着，他找不到归属找不到港湾，他没有了家，只是躲在一把黑色的伞下，哭得天都塌了。
　　可他们走时都没有人看到，一个穿着雨衣的女人很瘦，她捧着一束被雨水打湿的鲜花步子有些踉跄，低着头与高非还有邢洛菲擦肩而过，走进了公墓园放在了那个名叫许翡的墓碑下。

　　云城的雨一直下到了晚上，高非在酒店洗了个澡，邢洛菲出去买饭了，云城的夜晚不必北城，也不是所有的店都开着。
　　邢洛菲撑着伞走了一段路，看见一家酒吧边上还有外摊在摆，便过了马路买了两份炒饭。
　　酒吧的声音很大，邢洛菲微微看见闪烁的灯光，但在这里都能听见音乐。
　　“老张，刚刚的面好了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邢洛菲身边响起，她的身上有一股独特的香水味，让邢洛菲忍不住微微抬起伞看，女人一手上夹着烟，她躲在外摊的雨棚下拍着身上的雨水，然后才看了邢洛菲在看她。
　　她一头卷发，化着淡妆，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邢洛菲只是一眼就想到了一个词：斯文败类。
　　“一个人？”
　　邢洛菲不敢搭话，看女人盯着自己才弱弱点头。
　　“我叫施岚，你叫什么？”
　　邢洛菲没回答，女人吸了口烟，伸手接过老板递来的四碗炒面，“等你太久有点冷了，刚刚热了下。”
　　“没事。”女人说着，转头看了看邢洛菲，“我的酒吧在前面，叫思南，有空来坐坐。”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邢洛菲还是没回答，她拿着袋子扔掉了眼，转头看了看雨，然后对老板说，“这孩子的账记我头上。”
　　语罢，邢洛菲连声谢都来不及说出口，那个女人便冒着雨跑进了对面的酒吧。
　　施岚...思南？
　　邢洛菲接过炒饭，皱着眉头喃喃自语，“这人nl不分？”

　　邢洛菲回到酒店的时候高非已经洗完了，房间里倒多了几分酒味儿。
　　“高非？”
　　高非回过身看着邢洛菲，“来，陪我喝酒。”
　　“先吃饭。”
　　邢洛菲把饭放到了高非面前。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高非就这样沉默不语的吃喝，邢洛菲坐在一边陪他也没有说话，一如当初她爸爸去世那样，高非也是这样陪着她。
　　“邢洛菲。”高非突然喊了一声她，“你一定要和祁珊结婚，以后我就跟着你们生活。”
　　邢洛菲答应了他，一本正经得说着，“以后我就是你妈妈，祁珊就是你爸爸，我们会照顾好你。”
　　高非看了眼邢洛菲，自顾自地笑了，“真好，但是还是不要了，祁珊占我便宜，你...对你不好。”
　　邢洛菲微微一愣，“没关系，不管是什么，我和祁珊肯定会一直陪着你。”
　　高非握着酒瓶的手在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之前医院还在让我回去。”
　　“回来吧，在这边我们也好互相照顾，你呢也不用去租房子，反正我的房子有两间，等祁珊回来她和我住。”
　　高中低着头在笑，眼眶红红的，“我就知道祁珊喜欢你一定有原因，要是我我也喜欢你。”高非顿了顿，“可是我再也不会喜欢任何人了。”
　　邢洛菲对于高非的话并不太深挖，她只是平淡的喝了口酒，轻声笑道，“你要是想赖我和祁珊一辈子就赖吧。”
　　“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嗯，我说的。”
　　邢洛菲浅笑，仰着头喝了一口酒，窗外依旧下着雨，而她的心却在隐隐刺痛着...

　　高非回到医院的时候北城入秋了，他去了急诊科工作，自己选择的，邢洛菲还是没有祁珊的消息，但她已经能够平稳接受。
　　和妈妈通电话的时候丹尼尔还在问这个草莓怎么还不熟。
　　家长里短扯了很多，直到深夜来临才挂了电话。
　　高非去上班前特地给邢洛菲做了饭，自从住在邢洛菲家后高非像个保姆，就想着祁珊回来后和她自豪自夸，'看！我把你老婆照顾的很好！'
　　邢洛菲吃完饭的时候隐约觉得身体不大舒服，便早早就睡觉了。
　　邢洛菲第二天正常上班去了，这几天北城也一直在下雨，沥青路常常打滑，医院接待的好些个病人都是年纪大在路上滑倒的，高非说前几天急诊科的张医生下班太累就踩滑摔沟里了。
　　那天邢洛菲精神不太好，吃了药才恢复了体力，她有台肿瘤手术，做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手术很成功，家属拉着她的手感谢了半天，晃得她整个人很晕，她和高非趁着就休息就约着去咖啡店提提神。

　　“下午应该忙，这几天入秋，来的病人差不多都是上了年纪的。”高非说着一脸愁容，“年纪越大越棘手，家属担心，我们也担心。”
　　邢洛菲叹了口气，“前几天我和老夏真的都快忙死了，今天我最后一台手术，基本上能休息一两天，老夏还在做手术，这个病人是脑肿瘤，老夏之前开了好几个就诊会，头发都掉了好几根。”
　　“愁啊愁啊...”
　　邢洛菲浑身疲惫，“喝了这个咖啡下午值个班就回家睡个通天亮。”
　　高非撇唇，抬手看了看表，“真好，我比你好，还有一个小时换班。”
　　邢洛菲和高非喝了半杯咖啡后，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祁珊的爱人邢洛菲吗？”对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嗓音是刚正的硬汉。
　　“是的。”
　　对面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祁珊已于2022年8月20日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