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允山上做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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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死了很多人了。
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白骨尸骸，山顶上似乎也笼罩着一层隐约透着腥气的紫雾。
伸出手来用不知道叫做什么的力量把紫雾捏成一枚小小的水珠，意千重先是放到鼻端嗅上一嗅，接着把那颗水珠按在舌尖。
着实不是什么好味道，从舌尖苦到舌根，又麻又辣。
其实三途蛊的毒气能有什么好味道，甚至于意千重此刻能在天允山顶站着都实属令人讶异。但这个白衣衫白头发的小姑娘就是站在这里，安稳呼吸，还含了一滴蛊毒。
意千重慢慢在满是毒雾的天允山上走路，半道上却突然停下来。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在她身前不远处，有一处小小的坟包。什么是坟包呢？这块鼓起来的土为什么叫做坟包？意千重依然不知道，她只是走过去在坟包跟前坐下，接着伸出自己那一只骨肉匀亭的白皙手掌，轻轻覆盖在坟包上。
这里才经历过一场大战，土层被踩得很结实。意千重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男人在说话，声音有点粗，透露出一点担心来。
“小姑娘，这里现在全是蛊毒，你快离开。”
原来这些雾气是蛊毒啊。
意千重决定记下这个名字。她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那些白骨就是这蛊毒造成的，但这些雾气对她没什么影响，这似乎也不正常。
“您叫做什么名字呢？”
男人惊讶于她可以听见自己说话，回答的却很迅速。
“我叫何问天。”
何问天，何问天。
意千重把这个名字暗自念了两遍，回应到：“嗯，何问天，您好，我叫意千重。”
男人好像认识到蛊毒不能拿她怎么样，声音里的急促渐消，担心却半分不减。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父母家人呢？”
“什么是父母家人？”
这孩子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何问天心里一沉，缓声道：“就是一直陪在你身边，生你养你，无论你做什么都会无条件爱你的人。”
“居然会有这样的关系吗……太好了，我希望我也可以有父母家人。”
意千重合掌，把并拢的食指抵在自己柔软的嘴唇旁边。
“但是，我身边并没有您所描述的那种存在呀，这是不是又跟他们不一样。”
她伸手指向那些散落的白骨。
“是的，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能听见我，能在三途蛊的毒气里生存，这些都跟他们不一样。”
“我知道他们这样是死了，但是死者和生者的区别在哪里呢？”
“生者还有无数可能的未来，死者就只能止步于这里。”何问天回答：“能证明死者存在过的，就只剩下生者的记忆了。”
“那，死去之后他们的父母家人不能再陪伴在他们身边，那些父母家人，会不会也死去？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生活在一起了。”
“不会的，他们会怀着悲痛与怀念，让时间磨平伤痕，继续活下去。”
“是这样呀。”小姑娘又扭头去看那片白骨，上面还残留有没被三途蛊销蚀干净的血肉。“他们是人，有人怀念他们，我跟他们不一样，那我是什么呢？”
我是什么呢？
无论对于什么种族来说，这都是一个太深奥，太难以回答的问题了。现在这种时候显然不太适合去讨论诸如“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往哪里去”之类的哲学问题，但偏偏意千重在这里较劲起来。
何问天意识到自己大约是说错了话，跟所有人都不一样，这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太孤单，也太危险了。可惜他不能把说过的话再吞回去，于是只好听意千重自问。
“我叫意千重，可是意千重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允山？我现在要去做什么好呢？”
何问天毕竟是已经死去的人了，他并不能给这个小姑娘指明方向，也给不了她更多的帮助。但他究竟还是那个正道大侠，天下第一弓何问天，于是他回答道：“你下山去找俏如来吧。”
俏如来会帮助你，他会给你答案，你可以跟在他的身边。因为他是史家人，他统领百武会，是正道魁首，是武林盟主。
“嗯，要去找史家人，正道魁首，武林盟主俏如来，我记住了。”意千重这样说着，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她掸去身上沾染的灰尘，又摸了摸那块凸起的坟包。
“再见啦，何问天，多谢你。”
再见。何问天回答她。小姑娘已经迈出几步远，忽然又回头说：“我会记得回来看你的。”
不要再回来了。何问天说。他不知道意千重有没有听见，但在天允山顶的毒气散尽之前，再来天允山显然会暴露意千重不受三途蛊毒气影响的事情，那太危险。
也许等她下一次再来天允山，自己就不在这里了。何问天这样想着，回到坟中握紧自己的弓。
……
意千重虽然缺乏常识，但并不愚钝。正道魁首，武林盟主，听起来就很厉害，她要是四处去打听这样的大人物，一定会教人注意。
不能打听人，打听地方总可以。
也不能被人发现她是从天允山上下来，这会暴露她不惧蛊毒的秘密。秘密，秘密就是不能教人发现的东西。
藏好自己，要小心，要警惕。
只要离开天允山，她就可以混入人群，除非她再被人看见上了天允山，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别人知道。
……
躲躲藏藏一路走下山来，一直走到三里开外才看见零落草木。意千重回头看看那座寸草不生的天允山，更加坚定了要捂好这个秘密的决心。连这样强烈的毒气自己都不怕，如果被人知道，肯定要被抓走做研究。
嗯？什么是做研究？
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又有躲避危险的本能，自己从前是经历过什么事情？那种从骨髓深处顺着脊椎攀附而上直到喉头，欲吐不能欲咽不得的情感与触觉，究竟是什么。
“嗳，听讲西剑流已经交出领导权，全面投降了！”
“是啊是啊，这一切都是俏如来盟主的功劳啊，如果不是他带领众人，我们还不知道要受苦多久！”
“要我说，西剑流那些人是真正该死啦！杀了我们这么多中原人，千刀万剐也不足够啦！”
一直走到一个较为热闹的村子，意千重才听到一些关于俏如来的消息。她看着那几名砍柴回来往村内走的樵夫，抿了抿嘴唇，终于鼓起勇气快步赶上去。
“嗯，您好，请问——”
“哦，小姑娘，你有什么事情啊？”
“是，是我曾经被俏如来盟主救过，之前我害怕西剑流就一直躲藏，现在西剑流投降，我想当面向盟主道谢啦。”
话语由一开始的磕磕绊绊转向流利，意千重心中提着的那口气也终于放下些许，看来自己还算是有扯谎的天赋嘛，不过撒谎这种事情……难免会有破绽，被人发现多不好，还是少做为妙。
“喔，你想向盟主道谢哦，那简单啦，正气山庄大概是往那个方向，盟主现在就在正气山庄啦。”
“正气山庄……好，多谢阿伯，我现在就去。”
顺利得知俏如来的所在，意千重便高高兴兴向那名樵夫道谢，转身向对方所指的那个方向跑去。她本想调动体内那股不知名的力量——之前赶路她就是用了这股力量——但看见那些村民都是一步一步地走，哪里像她刚刚那样几乎足不沾地，便知道恐怕这力量也不是一个“被俏如来所救的普通小姑娘”应该有的力量，只好约束自己，纵然跑起来也是压着步子。
嗯，只希望不要太刻意吧。
西剑流，又是一个新名字，能被人如此厌恶甚至说出千刀万剐也不足够这样的话，可见名声不大好，还有那句杀了那么多中原人……看来这里是中原，西剑流嘛，又是交出领导权又是投降的，看来对于中原人来说是叛逆。
如此强烈的认同和归属感，真让人羡慕。自己又是什么人，中原人还是西剑流？又或者……自己是人吗？
……总之想这么多目前看来也没什么用只要看起来像个人那就没问题了，好，就这样。
直到彻底远离可能被人看见的所在，意千重才提力狂奔，眼前一丛丛树影婆娑飞速向后退去，她的心情却不由自主地快活起来。
这样的奔跑，这样的自由——
好难得。
她缓了几步才停下来，站在原地微微气喘。胸腔里那颗心脏仍在鲜活跃动，跳动间把血液输送到全身。这样明确的存在感，只是活着这样一个简单的状态而已，居然能带来如此的欢欣。
……从前的自己难道是死人吗现在活着才会这么高兴？
没心情细想，意千重再次改换步调，像一个真正的平凡少女一样走向下一处村镇。她一路打听着方向，片刻不停，终于赶在中午之前找到了正气山庄。
好像不是很远……？
为了做足一个正常女孩子的样子，略有些洁癖的意千重本连身上灰尘也没敢多掸，心想这足够风尘仆仆了吧，走了两步又忽然觉得不对。
代入一下角色，一个被武林盟主救下的小姑娘走了大半天来感谢恩人，会想让自己在这人面前脏兮兮的吗？怎么想都是失了礼数。心念电转，意千重特意又往外面走了两步，认认真真掸去身上灰尘，这才伸手捏住门兽所衔环扣开始敲门。
“请问——俏如来盟主在家吗？”
唯一的败笔大概是，她这个普通小姑娘的脚程有些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天允山上做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