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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天物 ...

  •   温润的风轻轻扫过草原,绿茵茵的草像雏鸟身上的羽毛,风一吹过便柔顺地齐齐铺向一边。晨曦揭开黑色夜幕,把毡屋内刷得明亮清新。
      百灵鸟欢快的叫声将奕玥从床上唤起,她抬眼望望头顶上的毡屋上横木条,再次确信自己就住在毡屋里,毡屋外就是辽阔无边的草原。来契丹快一年了,常常觉得是梦一场,但每天清晨醒来看看像睡在大蘑菇似的毡屋时,看看毡帘外连绵草地时,她才能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还在发愣时,就听有外面有人在喊:“格里娅大姐,文姑娘还没起床吗?”
      听声音她就知道是韩制心来了,她也不着急出门,不紧不慢地穿衣洗漱。
      “还在睡觉呢!让她多睡睡吧,可能昨夜被吓着了,说不定半夜才合眼呢!”
      这是格里娅姐姐在答话,刻意压低的声音,显然是怕吵醒她。
      韩制心的话明显带着笑,“她被吓着了?我看不然,大伙被她吓着的倒是真的。看看她才知道,百灵鸟儿可以冲雄鹰怒吼呢!”
      毡帘外响起格里娅的笑声,连奕玥也禁不住莞尔。她敛了笑,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直问他:“你又来作什么?”
      韩制心听了,有些讪讪的垂下眸子,手不自由的扯着黑貂马身上的鬃毛,忽地抬首,用手拍拍马背:“我本是信马由缰四处逛逛的,谁知这马儿就跑到这里来了。”
      “哦,”她低低说了一句,“原来是马儿糊涂了。”
      她淡漠嘲弄的神情并不影响他的心情,见她出来,他露出笑容,他这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像一条纤细的画笔勾勒出弯弯一条弧线。
      “你难道不感谢我吗?”他跳下马,朝她走来。
      “谢你?”
      “是啊。昨夜若不是我劝说陛下,说不定你现在已命丧黄泉了。”
      昨晚,她难抑心中憎恨,与耶律隆绪唇枪舌剑已然惹恼了他,他都已经下令取她性命了。若不是韩制心巧妙替她斡旋求情,她确实难逃一死。
      “你来就是要我感谢你?”
      “是的。”
      “那你说我该如何谢你?”
      韩制心一怔,他当然不是真的要她谢她,他只是逗逗她而已。但是很显然,她好像一点也不识逗,一板一眼的问他,神情也是硬硬的。
      他看着她,晨曦懒懒地爬满她的洁白的脸庞上,升腾出一股晶莹之气,犹如静谧的雪地孤峭伸出的一枝寒梅,足够出尘,足够清艳,就是过于冰冷。半新绛色袍服松松的裹着她弱小的身子,皓白的手腕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在她手里提出一只装奶的桶。
      “格里娅大姐的衣服你穿着太长,回头我送你几件衣服。”她问他该如何感谢,他却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你若是没事就走吧,我还要去挤羊奶呢!”她往羊圈走去。
      韩制心不再敢逗她,“今天我还真是有事求你呢。我父亲给一位病人医病,可是一直没有不见好,所以我想麻烦你去看看。看能否治好。
      她提着奶桶的脚步没有停,边走边说:“这可怪了,连你父亲都医不好那我岂不是更束手无策了?我看你还是别白费用力气,另请高明吧。”
      “文姑娘,”韩制心闪到她前面堵在羊圈门口,恳切道:“即使治不好我也不怨你,还是先去试试吧,算我求你。”
      奕玥看了他一眼,道:“请你让开,我要进去。”
      “唉……”韩制心神色黯下来,颓然道:“罢了,当我没说。”
      奕玥心一软,想来自第一遇见起,他一直对自己竭力袒护,于是略带歉意道:“其实我学医才一年多,医术断然不精,你想你父亲多年行医连他都束手无策,若是让我医治的话岂不更是枉然?”
      “不然。”韩制心道:“医术精湛是正理自然不错,但我觉得有人生来天赋异禀,对术业技艺天生有一种常人无法岂及通透领悟灵力。”
      奕玥道:“你说的可能有一定道理。但我是天赋非凡之人吗?”
      韩制心微笑:“你不差了,据我所知,铁神医医术虽高,却没有徒弟,他肯授你医术,可见你定有过人之处。”他停下一来,想了想,细细看她一眼,“你怎么会没有过人之处呢?当你得知宋辽要开战之时,心里愁苦忧心却又无计可施。尽管如此,你还是做到一个普通臣民无法做到的事。”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奕玥双眸飞快闪一下,藏过一丝掩饰。
      韩制心道:“不是吗?《何草不黄》是一首普通的诗歌,并不为世人传唱。而是你硬是把它谱成动人哀婉的曲子并且在草原传唱。普通的牧民其实也都是征战的士兵,大战在即,你传唱如此靡靡之音,你敢说你绝无他意?难道不是在动摇军心吗?”
      一点小心思被揭穿,她也不再掩饰。她向南方遥遥眺望,放眼处草原苍茫,回程无期,神情一分一分地凝重起来。沉默半晌,她突然铮铮道:“只是一首歌曲而已。若是一首歌就能让契丹不战而败,我文奕玥有肺腑之诚,情愿穷尽力血作更多靡靡之音。”
      韩制心叹了一口气,“作为一句普通的臣民,你已经做到了最好。对了,文姑娘,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就会帮你的。”
      奕玥抬起头看他,是啊。她怎么忘了,他是契丹数一数二的贵族,由于萧太后的宠信,韩氏家族在契丹的地位连一般的皇族都望之莫及,如果他愿意帮助的话,她肯定可以回去的。
      真有一种风起云涌的感觉向她袭来,她很想说:“我要你帮助,求你能帮我逃回中原吧!”但是现在她不能这样说,自己一直都对他冷漠疏淡,他求自己的事自己也没答应,他凭什么帮她?
      想到这里,她马上说道:“你刚才说的病人在哪里,我去看看他。或许……或许可以医治的,要不我先试试看。”
      “好的。”韩制心的颓丧一扫而光,欢喜道:“我这就带你去。”
      格里娅听说她要去给人医病,不由得担心起来,“韩大人刚才说连宫里的大夫也治不好,你能治好吗?万一医不好的,他们……他们会不会为难你?”
      韩制心笑道:“格里娅大姐,你放心吧。我就是让她去试试,若是医不好的话,我马上送她回来。”
      格里娅只得忐忑不安地点点头,叮嘱她早点回毡屋。
      上京分南北二城,北城为皇城,即为大内皇宫,远望宫城,殿宇林立,飞桅斗拱,雄伟壮观,近看则宫墙高筑,鎏金铜瓦,金碧辉煌。而皇城南则为汉城,有南北大街和东西横街。横街两端有楼遥遥相望,城内分布有市场、作坊和民居。
      奕玥跟韩制心来到城内南城区一座高大府宅,府宅花甲老奴见是韩制心,连忙施礼带他二人进去。他愁容满面,瞟一眼韩制心身旁的奕玥,对韩制心道:“大人快请进,辰时时分韩老爷(韩制心之父)等几位大夫商量着开了几剂药服下了,服药后症表有些许缓解,但是待到午时时分病症又犯了,喘急不停,嗽声不止,看情形倒越发严重了。现在阖府上下都无计可施,唯有垂泪悲伤而已。”
      韩制心神色肃静,点点头道:“速去带我去看望你家老爷。”
      老仆便加快了步子,三人穿堂过室,很快来到病者房里。
      塌上躺着一位年迈老者,鬓角花白,满面病容,眼珠昏黄无神,骨瘦如枯枝。
      见他们进来,坐在塌边一位黑色袍服的中年男子站起来,神色焦急问韩制心:“制心,你说的来自中原大夫呢?”
      “爹爹,”韩制心指指奕玥,“她来了。”
      中年男子疑惑打量奕玥,顿时心凉半截,失望的感觉如同是从高山的顶点一下跌到了低谷,他难以置信地指着奕玥道:“你说是她?”
      听韩制心喊他中年男子爹爹,奕玥心道原来他就是韩制心那位懂医术的父亲韩德冲。再瞧瞧韩制心,面容清瘦,但面颊轮廓却不乏硬朗,这一点还颇肖似眼前中年男子。
      “正是她。”韩制心再次给父亲肯定的答案。
      韩德冲上下打量奕玥,犹豫问儿子:“制心,这不是位女子吗?她懂医术么?这不是可以乱顽的。”
      “她不仅懂医术,她还是中原名医铁行的高徒呢!”
      文奕玥听了,不满地瞪他一眼,“什么高徒,我还学医才一年多呢!”
      “铁行神医?”韩德冲双眼顿时亮时来,“铁行神医,我以前去中原的时候有幸亏见过他,他的医术高明,令韩某敬佩。”他又看看奕玥,不无遗憾的摇摇头,“可惜你只学了一年医术,铁神医很少收徒弟,即使收徒但之中也难有学成者。”
      “咳——”声嘶力竭的咳喘声将他们打断,韩制心道:“爹爹,若莫先让文姑娘诊视一番,有法子医治当然最好,即使没有法子断不损什么,爹爹以为如何?”
      韩德冲微微沉吟片刻,终究无奈道:“好吧,试试但也无妨。”
      文奕玥望问听切了一番,也不言语,只是频频蹙眉。
      “怎么样?有办法吗?”韩制心眼巴巴看着她。
      “你随我出来。”奕玥站起,边说边往外走。韩制心立即泄气,朝父亲摇摇头,沮丧着跟她出来。
      以前父亲给人医病,当病者病入膏荒时日不多时,父亲亦是走出室外,对病患的亲人叹口气,说:“准备后事吧!”
      如今看来这人亦是时日不多了。
      他沮丧地看着她,她立在描有祥云纹的廊柱旁,一身樱草色罗裙,那是他特地送给她的。柔淡的衣色衬得腰肢纤瘦,体态柔婉,她面上却是一脸的漠然: “我可以试试看,但若是医不好……
      “若是医不好,决不关你的事。“
      奕玥神情更冷,“当然不关我的事,我的意思是说若是医好了,你得依我一件事。”
      “依得,依得,莫说一件就是一千件一万件都行的。”
      “这可是你答应的,你可不许抵赖。”
      韩制心见她严肃认真的样子,呵呵笑了。
      奕玥想了想:“还有,你得带我去抓药才行。”
      “直接去我那里抓药便是,府上有一处屋子专门储药,各种药物应有尽有。你开了方子,我即刻派人去抓,何必劳你亲自去?”
      奕玥一笑,这一笑就多了几许意味:“若我开了药方,你们不肯去抓的,说不定还以为我是故意来害人的。”
      他连连摇头:“怎么会呢,我才不会这样认为,我知道你很好,第一次见你时,我就觉得你好。”
      她却是不依:“你相信我别人不一定相信我,我定要亲自去抓药的,不然算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去你府上吧!”
      韩制心听了,想想也好,便带她去了自己府上。
      与想像中差不多,韩府果然是轩峻辉煌,一路上复道曲折,玉阶彤庭,屋宇金雕玉描,院落错落有致,花香四溢。
      来到韩制心所说的药房,它足有四个四海医馆那么大,文奕玥穿梭在药林间,啧啧称叹。什么千年山参,千年灵芝,鹿茸之类的应有尽有。
      当韩制心眼亲看她去称一味药并且将之包好,立时瞪大眼睛:“你,你要作甚?”
      文奕玥手下的动作没停,转目白了他一眼,“他一个快要断气的老头子,我害他作甚,你若是信不过我,就不要让我帮你医治。”
      “相信你,相信你。”韩制心急忙点头,“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
      “大不了你医死了他,他家人找我索命,我赔他一条命罢了。好歹我比人家年轻,以我之命换他年老之命,他们也没吃亏。”
      文奕玥掩口一笑,说道:“你这个人,有时候尽说些糊涂话。”她将所需之药包好,说:“接下来我去润些水研成膏,等一切弄好了,再让人送药丸去。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要亲自来取药研药了吧?若是让他人来办,定是办不好的。”
      韩制心傻楞楞点点头:“真的有用吗?”
      文奕玥不理他,自顾自地忙起来,一会命人拿纸,一会命人药杵,忙得团团转。等一切就绪,她拍拍手,对韩制心笑道:“找个家仆送去吧,我再交待一下服药之法。我得回去了,明日他若没有好转,你便不要来找我了,直接等人家来索命吧。”
      见她要走,韩制心忙道:“再待一会儿,最起码得喝口茶再走,对了,你来契丹很久没饮过茶吧,今天刚好我命人煮些中原的茶水你喝喝。”说着将奕玥带至花厅,到了花厅,他一会呼人拿点心,一会呼人斟茶,忙得不亦乐乎。最后指着案几一盅黑瓷盏殷切道:“你试试这龙凤团茶,它是你们宫廷御用的贡茶,即便在汴京你也不一定能尝得到的呢!”
      龙凤团茶当然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它皇宫里用的贡茶,制作工艺复杂,从采、拣、蒸、榨到研、造、焙、藏等要经十几道工序,连茶饼表面的花纹都是用纯金镂刻而成的,它可不是一般的平民享受得到的。
      奕玥看看盛在建窑黑瓷盏里的茶水,一丝不满堵顿时涌起,暗道:我们大宋的好东西都被你们夺了来。她淡淡道:“我不渴。”
      韩制心奇道:“你不喜欢吗?它可是珍贵的龙凤团茶呢。”
      奕玥又瞟了一眼茶水,轻轻冷嗤一声。自己岂不知道它是珍贵的龙凤团茶,可是他们也只知道其珍贵之名,却不知它珍贵之处,只为其品而赴之夺之,它真正的好处他们哪里又懂得?
      心中的怨恨促成不屑的语气:“这里水都带着一股奶腥味,用这样的水来泡龙凤团茶何异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有奶腥味吗?我如何没闻出来?”韩制心端起茶盅轻轻嗅着。
      奕玥轻嗤,讽刺道:“你当然闻不出来,你天天吃奶茶,喝奶酒,一点奶腥味算什么,‘久居花室不闻其香’嘛!”
      “有道理。”韩制心连连点点头,他没有细想她的话,所以也没有察觉出她的讽刺。
      “哈…..久居花室不闻其香,在理,在理。”有人大笑着向走进花厅。
      来人六十左右,身着石青袍装,头戴金花银冠,腰束金蹀躞带。举手投足间儒雅非凡,虽然已步入暮年,可并未有老态,甚至从他的面相气势间可以想像得出他年轻是如何的意气风发,丰神蕴籍。
      他笑着望着他们,面目温和。
      韩制心见了立即搁下茶盏,拉起文奕玥的手引见:“文姑娘,这是我伯父。”
      奕玥被他拉起来,但是却挣开了他的手,朝面前之人微微一福了事。
      她想:韩制心的伯父,可不就是契丹有实无名的“太上皇”韩德让吗?
      辽景帝耶律贤即耶律隆绪之父去世后,这个男人和萧太后就主宰着契丹的一切。曾经,他掌握着契丹最高权力机构,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今后,他也每必将留名史册。
      韩德让将她的漫不经心看在眼里,依旧笑意轻漾。
      韩制心见她脱开自己的手,尴尬一笑,对韩德让说:“伯父,这位是文姑娘,文奕玥。”
      他温和打量文奕玥,问:“是汉人?”
      不等韩制心答话,文奕玥立即迎上他的目光,答道:“是汉人。这还用问吗?一看长相就知道了,难道还是契丹人不成?”
      他一笑:“那是,文姑娘长相娇丽柔婉,一看就知是汉人。”
      文奕玥也笑:“这可不一定,韩臣相长相谦和儒雅,看起来也像汉人但不是汉人。”
      韩德让当然感觉到了她的言语带着刺,他看一眼韩制心,对于她咄咄逼人,侄子韩制心也只是笑笑而已,连一丝嗔怪之色都没有。当下,他心里也就明白了八九分。
      可能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转开话题,对韩制心说:“伯父觉出文姑娘是个精于文墨之人,以后你得多向她讨教才是。有些还应仔细讨教,比如说——”话即此处,他眸光一闪,微一停顿,“比如说,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韩制心一听,立即悟出她刚才的讥讽。她刚才说‘久居花室不闻其香’,其实是引用“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这句话。在她文奕玥眼里,契丹是兰芷之香室还是鲍鱼之臭肆呢?不用详问,答案肯定是后者。
      不过他也不在意,她对陛下都是那样尖利讽刺的言辞,更何况他自己呢!他瞧一眼文奕玥,双眸温柔:“兰芷之香室也好,鲍鱼之臭肆也好,只要是你在的地方,尽是兰芷之室。”
      韩德让频频点头,应道:“没错,没错,文姑娘梅兰之质,有文姑娘在,入眼处尽是兰芷之室。”
      文奕玥看一眼韩制心,心想他倒真是宽厚之人,而韩德让亦是避过争端,这样一来,反而觉得自己狭窄与小气了。
      于是,她看看天,但见暮云四合,鸟鸦归巢,便说:“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完便向韩德让及韩制心告退。
      韩制心赶紧说:“我送你回去,只是室大人他——不知他明日能否好转。”
      一旁的韩德让听了,连忙问韩制心:“文姑娘会医病?”
      “是的,今日早上我带她去给耶律大人诊视了一番,现下已服了药,能否医好还不得知,明日我再去他府上看看。”
      已经走出几步的奕玥回头朝他一笑,说:“明日,若是那个大人死在床上,你便来捉我,治我一个庸医害人之罪。”
      韩制心急着跺跺脚:“你又瞎说了,我如何敢治你的罪?”
      文奕玥头也不回的走了,空中还飘着她的话:“你有什么不敢的?”
      “你且等一等,别急着走,我去拿些茶你带回去吃,”韩制心急着团团转,一边命下人去拿茶,一边又在后面急急唤文奕玥。
      韩德让拦住韩制心:“你急什么,你先送她回去,至于这茶,随后我命下人送过去不就行了。”
      “伯父所言极是,我这就去。”说完便完朝文奕玥追去。刚刚准备去追,结果韩德让一把将他拉住。
      韩制心奇道:“伯父,您不是让我现在就去送她吗?为何又拦着我?”
      韩德让看看已经走远的文奕玥,突然问了一句:“制心,你喜欢她?”
      韩制心的脸立即红了,微微垂下眼眸。
      “若是——”韩德让顿了顿,又看了看远去那抹丽影,“若是她也喜欢你,伯父也不会不同意。”
      “谢伯父成全。”韩制心赶紧说。
      韩德让一笑,笑容里生出一丝苦态,“伯父成全有什么用,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也罢,快去吧!”
      韩制心别过韩德让,本来骑匹马送她回去,但是又想两人慢慢走在草原上,这不是也很好吗,于是也没让人牵马,便加快脚步追上文奕玥。
      文奕玥见他追上来,也不说什么,仍自静静朝前走着。韩制心打破沉默,停步问奕玥:“听格里娅大姐说你是汴京人氏,对吗?”
      奕玥并没有停下步子,只是简单嗯了一句。
      韩制心小跑前追上她,“听说汴京有朱雀街吧…..你住哪一条街?”
      奕玥仍是自顾自地朝前走着,乜了他一眼,漠然道:“你知道的挺清楚嘛。”
      “到底是哪一条街呢?”韩制心并不气馁。
      本是漫不经心前走的奕玥停下来,目光落到他怀里的剑上,不悦道:“你何必问那么清楚?难道还真想踏平中原直捣汴京擒我家人不成?做你们清秋大梦去吧。”
      韩制心一愣,嗫嚅道:“我没…..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不过——”
      “不过什么?”奕玥定定地盯着他,追问。
      “不过说不定以后辽宋盟好,我可以到汴京去看望你家人呢!”韩制心望着她,神情诚挚。
      “宋辽盟好?”她目不转睛看着韩制心,脸上浮出笑容,笑意却是冷的。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他韩制心堂堂大辽漆水郡王竟然说出如此天真的话来。
      当日在幽州被俘时,她对耶律隆绪说大宋有百万雄兵严阵以待,让他缚手请降,结果耶律隆绪说那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但是现在韩制心说出笑话更好笑,好笑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宋辽盟好,这可能吗?
      正在这时,前面有契丹兵押着几十个人走过来,他们举着鞭子像赶牲畜一样喝骂着。
      鞭子下的人着均是汉人打扮,脏乱的衣衫被沉沉的铁链勒破,皮肉上鞭伤纵横交错。
      她驻足咬牙看着这一幕,双眸簇着针尖的光芒。
      那一天,她也是这样像牲畜一样被抓来的,这样的事情其实在契丹天天上演,不是吗?
      转目狠狠逼视他,切齿道:“这就是你口中宋辽盟好的美好锦图?”
      韩制心避开她锋利的目光,疾步走到契丹兵拦住他们的去路。
      “哎呀,这不是漆水郡王吗?小的拜见王爷。”为首的头领是一个比常人的脸要长一寸而眉眼却细小的契丹男子,待他看清站在眼前之人时,他忙不迭的跪下行礼。
      “你是?”韩制心努力思索着。
      头领满脸堆笑,“小的巴勒,是耶律苏剌大人府上的总管。前儿有几次我们家老爷请王爷去府上喝酒,您说等有闲暇再去……”
      “哦,你是耶律苏剌府上的人。我有印象了。”韩制心若有所思点点头,他指指被俘的汉人,“这些是……”
      堂堂漆水郡王问话,他哪敢不尽心回答,一五一十道:“这些汉人是南京(幽州)边境的兄弟打草谷得来的,小的正准备带回府上请老爷示下。”
      “带回去做甚?”一直冷眼旁观的奕玥冷不丁插上一句。
      巴勒扭头看了一眼奕玥,心下狐疑,这问题太过奇怪了吧,抓汉人回府还能做甚什么。但思及她与韩制心一道而来,不敢不回答,于是老老实实回答:“小的还要回府请老爷示下,依老爷喜好而定,或是作活靶子练练箭或是做做杂仆。”说完他抬首,偷偷瞟一眼韩制心,见韩制心面容淡定,并无异色,遂安心下来。
      红薄唇上的牙印不知道咬得有多深,她拨足转身欲离去。
      还用看么?
      看着同胞去做箭靶子?
      韩制心见她要走,赶忙上前拉住她,她狠狠甩开他的手,切齿道:“你想怎样?难道让我亲睁睁看着他们被宰被杀被奴役吗?”
      “你别急。”韩制心一面扯着她,一面回过头冲巴勒道:“这些汉人送给我吧,你把这些汉人都送到我府上去。”
      “这……”巴勒刚开始还有点茫然,旋即连连点点头,“这就去。大人,你放心,小的这就去。”
      巴勒催赶着被俘的汉人往韩府方向走去。
      奕玥不再挣扎,停下来反复打量他,问道:“你要了他们?练箭还是做奴仆?”
      韩制心松开她,“你放心。我一不会让他们做箭靶子,二不会让他们做奴仆。我偷偷命人将他们送回中原去。这下你不生气了吧?”
      看看已经远去人群,奕玥难以置信地问:“真的么?你会放了他们会中原?”
      韩制心道:“当然。我把他们扮成契丹人送去城,虽然有点麻烦,不过你放心,他们定会安然无恙回到中原。”
      这真是来契丹以后听到最好的消息。
      她脸上突然放出异样光彩,眉角眼梢面庞都荡漾着愿望将以实现的快乐,她笑盈盈问他:“这是真的?”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轮弯月,石开湖晕般漾着欢乐的波纹。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他笑,她笑得这么好看。一瞬间,犹如冰天雪地旷野苍茫里开出了三月的桃花,满世界嫣红妩媚一片。
      “是真的。”他的回答怎么能令她失望?他要让这桃花继续开放。
      “那你也一定能放我回去。”她的双眸闪闪发亮,好像一下子就可以飞回中原,“要不就和刚才那群汉人一起送回去,你知道我逃了很多次也逃不回去,一路上除上沼泽泥陷豺狼虎豹还有重重重兵把守的关隘,我很难逃回中原。”
      桃花还在飞扬,空气都闻得到她欢喜的味道。
      他微笑的脸却忽地僵硬,连笑容表情还未及时调整过来。
      他是契丹候贵族,也是手握重权的大臣,即便如此他放走汉人依然要负有莫大风险,通汉叛国的罪名都有可能落下,他完全没有必要冒险去做这件事,但现在他做了,只是为她桃花般的笑容。
      当然不能助她回中原,若是她回中原了,以后还如何见到如花笑靥?
      “怎么啦?你不愿助我回中原?”她笑容慢慢淡下来。
      回过神,他编了一个堂皇的理由,安慰她道:“你知道抓你当日之时,我曾与耶律高九起过争执,耶律高九一直怀恨在心呢,若是我把你放了,耶律高九趁机报复,在陛下面前诬告我有通汉之罪,到时候你不仅回不了中原,连我也将获罪。所以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等有时机,我会想办法放你回中原的。”
      这个理由编得其实有点牵强,他耶律隆高九抓过多少中原俘获,说不一定早忘了此事,怎么会记得她?所以说完他忐忑看她一眼,只见她双眸已经完全黯淡,无奈点点头,轻叹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韩制心乖乖跟上她,一路上偷偷觑她几眼。而她却一直垂首前行,一言不发。他心中不忍,追上她,说道:“以后有机会我定会送你回中原,直接送到你府上。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府上在汴京哪条街呢?”
      “朱雀门水柜文府便是。”奕玥闷闷回答他。
      送自己回去?可能吗?希望有可能吧。
      等她回到毡屋时,格里娅正在等她。在案几上放着几包茶叶,更为奇怪的是还有几块桂花糕,她疑惑问道:“格里娅姐姐,这是哪里来的?”
      格里娅道:“这是赛尔依妹妹送来的,赛尔依以前和我是邻居,她家很穷,我阿爸阿妈对她多有接济。有一年,草原遇上罕见的雪灾,冻死了许多牛羊,牧民都难度日,许多人非冻死即饿死。那次雪灾之前,我们家因去投靠了远亲而幸存下来。等我们再回到家乡,才知道她的亲人全都死去了,她差点也饿死过去,后来遇到一个恩人救了她,最后把她送到宫里,现在她在宫里伺候太后呢!赛尔依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她念着当年我阿爸阿妈的恩德,在我阿爸阿妈过世之后就经常来看看我,不时送些宫里稀奇的东西来给我和鸽子的。这茶叶也是她拿来的,刚好留着你喝,我和葛蒙是喝不惯这个的。”
      奕玥拣了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心里难免酸涩,她有多久没吃桂花糕了?她有多久没有饮茶了?这些以前最普通的东西如今都变成了奢侈。
      “对了,王爷说请你去给病人诊治,现在怎么样了?这些达官贵人我们可惹不起,万一治不好反而怪罪你那就太冤枉了。”
      香甜软糯的桂花糕嘴里慢慢融化,她细细品着这久违的味道,“格里娅姐姐,你就放心吧。他的病我有把握治好的,我已经开了方子,服几剂药就会好的。”
      格里娅眼睛放亮,“真的,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我们家鸽子真是好福气呢,找了你这样一个不凡的姑姑。”
      “格里娅姐姐,奕玥才是幸运呢,遇到你和葛蒙大哥这么好的人,你们真心待我,亲生兄妹也不过如此。”一块吃完,她又剥开一块,纤纤细手拈起一小撮放在嘴里。
      格里娅笑道:“还不是因为你聪明美丽。你看那个漆水郡王韩制心,他怎么天天来找你,他是不是喜欢上你了。我瞧着他挺好的,嫁给他定是不错的。你们也挺相配的。”
      奕玥一笑,嘴里的糕都差点喷了出来:“格里娅姐姐,你嫌弃我了,巴不得把我早点嫁走吗?”
      “傻姑娘,姐姐怎么会嫌弃你,只是姑娘家始终是要出嫁的。”
      她用绣有梅花的白绫巾拭了拭嘴角,仍是笑:“他父亲也是医士,所以他才经常来问医草方面的东西呢!”
      格里娅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说他怎么天天来找你呢。”
      *
      翌日韩制心带她去黑山寻各种珍贵药材。远远见便群山连绵起伏,似仙娥飘落的帔帛在云中蜿蜒飘动,阳光照耀,霞光流转,远山变换着或深绿或黛青的颜色。
      路上,文奕玥问他:“听格里娅姐姐说,黑山是契丹圣地,除非禁祀不准擅入,你为何敢去?”
      韩制心一笑:“正因为它是禁地,平日稀有人上山,所以珍奇天物格外多,再说,”他略一沉吟,轻声说:“我上山也是要禁祀的。”
      奕玥不解其意,也懒得追问。
      上山后,他也不顾路上风景,拨开路上繁枝茂叶,径直向某个地方走去。
      来到一处坟茔前,他郑重跪下,拜了几拜。
      站在他身后的奕玥想,这里面可能是他某个亲人长辈吧,但他们韩氏是契丹显贵,所修葺的坟茔必定不普通,但此处坟茔只是一个个鼓起的半人高的土包,四周均是荒草和荆棘,更为奇怪的是,坟前连石碑也没有。
      韩制心站起来,拍拍手中的尘灰,像是向她解释似的,说:“这里是我的一位长辈,记得小时候,她时常抱好,对我很好。”
      她点点头,也不探究深问。
      他望向远处山坡,指着前方,“好了,我们走吧。”
      她便跟前他向山上走去,待到达山林深处,只见林间青松遍岭,桦树成林,奇木倚石,蓊郁苍翠,奇美幽密。站在山间眺望,只觉天高云阔,广袤无垠。柳絮云朵轻绵地浮在蓝天上,悠悠飘着。山峦连绵起伏,河水白练闪光。林间绿草丛生,山花烂漫,蝶飞鸟唱。白莹莹的芍药、金灿灿的金莲花、红艳艳的野菊花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冲出深深密密的草丛傲然绽开,花香溢。
      自小生长在亭台楼榭宅院中的奕玥何曾见过如此高俊而又灵秀之景?她呆呆地注视着眼前山景,一动不动。
      韩制心看着置身入花丛中的她,也愣住了。
      是赶山路的辛劳褪尽了她冰淡的容颜还是眼前盛景驱走了她流落异乡的抑郁?白玉般的脸上泛出抹抹嫣红,像刚饮了一杯甜美的葡萄酒,阳光透过树林把或浓或淡的阴影栖在她身上,蝴蝶在她身边飞来飞去,粉红的,鹅黄的,洁白的,一只又一只索绕不断,五彩斑斓。她的双眸似带露的秋夜升起的月亮,灵秀中浸着朦胧。
      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束手就擒的感觉。似乎有无数绵长的线从天空中飘下了,丝丝缕缕又不知痕迹的落到他身上,轻轻的将他的缠起,一条又一条,循外往复,不知疲倦。
      其实第一次见到她,他就有丝在劫难逃的感觉。
      第一见她,她衣衫脏污,头发蓬乱。当时她明明就站在人群中,当却让人觉得她是游离所有人之外,总之,她给他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他只要一看她,就心下惶然,不敢多看。
      更让他惊讶的是,在强大的陛下面前,她居然倔强扬首伸起脖子与陛下对峙。
      “啊——”突然她尖叫起来。
      “怎么啦?”他猛地惊醒,赶紧闪上前护住她,她已经吓得花容失色。
      他将她拥在怀里,两颗心都怦怦跳着。
      一颗因害怕而乱跳,一个颗另一种莫名的情绪而乱跳。
      “刚才……刚才前面丛林里猛地窜出灰黑色的怪物,像猪一般大小,但嘴巴又是尖的,吓死人了。”
      “别……怕,只是一头野猪而已。”他轻轻拍拍她的背。
      “野猪?”她抬首,退出他的怀抱。
      “是的,”他恢复常态,“这里不光风景瑰奇秀丽,更重要的是林间有许多珍物呢!除了红狐,青羊,野鹿,鹞鹰,狍子等各种珍禽异兽,还有连翘、地黄、山药、杜仲、千年灵芝等名贵药材。”
      “太好了。我们这就去采摘名贵药材。对了,你刚才说有千年灵芝,它在那里?我们能找到吗?”
      “你看——”韩制心指对面一座山,危峰绝顶,如雕翎一般直刺苍穹,山壁陡峭险峻,山间巨石嵝峋。有的巨石从悬崖上伸出来,像伸出圆脑袋的乌龟,有的从山崖上翘出两块巨石,到了悬空的时候又一左一右向两边伸出,宛如展翅的雄鹰。它们给人感觉摇摇欲坠,似乎只要轻轻一摇就会从山崖上掉下来。
      “千年灵芝悬崖生。像对面这些悬崖绝壁肯定是有千年灵芝的。”
      奕玥不寒而栗,“啊?这也太危险了吧。你看,人要是爬在那悬崖上一不小心就会坠到深谷,粉身碎骨。”她一双美丽的眼睛直直瞪着悬崖,在悬崖下面就是万丈深谷。千年灵芝悬崖生,她自然知道,而是亲眼看到这等险境,她还是胆颤心惊。
      韩制心蹲下歇歇脚,笑道:“天物总是险中求得,便如功名富贵一般无异。”他随手扯断一根紫红色钟铃状的小花,回头见她还在唏嘘,便安慰她:“别着急,这些东西算不得什么的。我府上有不少千年灵芝还有不少珍贵药材,你要的话随时可以去拿的。”
      奕玥指着他扯断的紫红小花,睁大眼睛斥道:“你为何扯断它?”
      “什么?”韩制心茫然看看她,又低头四下张望,“扯断什么?”
      “地黄。”
      “地黄?”
      奕玥不满地嘟起嘴拾起被他丢掉的一株紫红色的小花,道:“你看,多可惜。你每次上山都会乱掐乱砍草木吗?如此多少天物被你摧毁了。好好的一枝地黄被你扯掉了。地黄是好东西,元气受伤,气血虚弱均可用之。它还治男子五劳七伤,女子中气不足,恶血溺血……”
      “是吗?”韩制心打断她的喋喋不休,笑道:“功效是很大,但算不得什么天物的。”
      奕玥有点着恼,走到那株断掉的地黄眼前细细观看,气道:“地黄算不得天物,难道只有千年灵芝才能算是天物?”
      韩制心站起身来,闲闲道:“千年灵芝也算不得天物。”
      “胡说八道,如此说来,什么才能算是天物?”
      韩制心又摘了一朵红艳艳的野花放在鼻间轻嗅,两颊一抹浅红,低声呢哝:“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奕玥听了扑哧一笑,指着他道:“你敢笑我?”
      她笑起来的那一刹那,灵动的双眸扑闪扑闪,有着雏菊的纯净和妩媚。
      “不,我没有笑你。”韩制心抬首看她,眸光诚挚:“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蓬头垢面,身衫破乱,但我觉得你就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她手里还在摸深青色的地黄叶,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
      怎么不一样?他自己其实也是说不上来的。他的感觉是她若是站在人群中,她是遗世独立的,周遭一切都只是陪衬,甚至连陪衬都不是,她身上曳出独有的凌寒独开气息,让万物为之黯淡。
      他并不是口舌笨拙之人,但还是有些有些不利索道:“我说不上来,反正感觉就是珠玉混在瓦砾中,幽兰开在山间。”当这溢美之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时,他觉得自己其实真实笨拙之人。她岂是珠玉可拟?幽兰可拟?
      “奕玥?”他突然叫道。
      “嗯?”她垂眸观察手中的药草,似乎并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
      “到我府上吧。最起码你不用做粗活,你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情。比如行医救人。你,你看呢?”
      她终于弃下手中药草,唇角微微挑出弧度,浮出一丝冷意,“你府上不也是契丹之地么?对于我说来,葛蒙的毡屋也好你华丽的府第也好,都不是我该留之地。”
      对他的殷勤,她毫不领情。
      “你想回家?”
      “当然。”她毫不犹豫,“那里有我爹娘和哥哥,还有……还有云扬哥…..”提及云扬哥她双颊带赤,像晕了一层胭脂。
      “云扬哥?他……他是谁?”心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手中的红艳艳的野花颓然掉落,他努力稳稳神,抑制着微微抖动的双手。
      “我们本来要成亲的,可是突遇一场祸事,为了避祸我们流落到定州。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我被你们俘到了契丹。”
      他不再做声。
      有山鸟从林间飞起,扇动着翅膀发出扑棱棱的声音;风吹过枝叶,发出哗哗的声音;还有远处传来的山歌声:
      百灵鸟在欢唱
      点点沙棘花也在偷偷开放
      小清河里天鹅影双双,
      大黑马驼着美酒,
      四野飘香
      美丽的姑娘,你什么时候做我的新娘。
      百灵鸟在欢唱
      点点沙棘花也在偷偷开放
      小清河里天鹅影双双,
      大黑马驼着美酒
      四野飘香
      美丽的姑娘,你什么时候做我的新娘。
      美丽的姑娘,你什么时候做我的新娘……
      绵绵歌声穿进一声轻叹,姹紫嫣红繁花满地忽地都黯淡下来,黯淡,黯淡,再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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