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愔落晚香》以寄

15、十五

　　转眼，又是一年秋，梨愔跟着子祺，已跟了近两年之久。

　　这两年间，子祺带她执行了不少任务，大大小小，几乎都是确认过目标，熟悉过地形，布置精密后，便直接动手，再没有遇到过一个与她第一次任务一般，那样拖沓的。

　　梨愔也成长不少，在近几月的任务中，她已不再是打下手，远远学习，已能与子祺并肩作战了。

　　这日，两人解决了目标，来到城外河边暂做休整。

　　梨愔取了一壶水，将其浇在一柄半臂长的短刀上，清洗过残留的猩红，又拿出布，擦拭过残余水珠。

　　这是半年前，师父送她的。

　　确认了顺手的兵器后，子祺特意拜寻名将，给她打了一柄短刀。

　　刃轻却锋利，使起来无需费力，却饱藏危险。

　　很适合她。

　　子祺就在一旁，望着梨愔越发娴熟的动作，心中略有感慨，直到梨愔唤他，才收了思绪。

　　“师父。”梨愔收了刀，看向他。

　　“嗯？”

　　梨愔取下敷面的面具，手指划过中间一道新添的剑痕，有些可惜的说：“方才又伤了一道，感觉要换个新的了。”

　　这是一款单调的黑色假面，无任何花饰，只是为了遮掩。

　　自从执刀与子祺并肩后，她每次出任务便会带着面具，也是子祺提醒，如此不易暴露。

　　但出任务时，常伴随意外，这张面具也是，黑色看不分明，但上方已的确布了新旧数道划痕，已很脆弱了。

　　“下一个任务在北国皇城、云州附近，明日赶至云州，去市集上新买一个吧。”子祺说。

　　“云州……”梨愔沉吟了句。

　　“怎么？”子祺见她恍神，问了句。

　　“没什么。”梨愔摇摇头，“那我们便出发吧。”

　　“走吧。”子祺未多问，走在前面带路。

　　梨愔微微敛眸。

　　其实方才恍神，是因听说千尘近几日也去了云州。

　　她与千尘，又有近三月未见。

　　见面，也是因必须。

　　她身中奇毒，但这世间却无解药，只有千尘有法子抑制这毒，毒发三月为期，每三月，她必须服下一次解药，是以每三月，千尘必会来找她一次。

　　不过也是，千尘是宸阁的主人，她只是宸阁的杀手，又常年与子祺在外出任务，日日相见才是诡异。

　　她摇摇头，驱散这多余的念想，快步朝子祺背影追过去。

　　·

　　云州的确热闹，不是节日，一条长街也摆满了小摊。

　　子祺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站在长街尾安静的河边等着，梨愔独自一人来到市集上。

　　子祺虽说随便她去逛，他都等她，但她也没走太远。

　　年纪大了两岁，对这种地方已没有当初那样浓重的好奇心了，只在临近长街尾寻了一家面具小摊驻足，开始挑选。

　　有风轻轻过，吹来一阵气息。

　　梨愔僵了下身子，登时警惕，手已按在了短刀上。

　　竟有人在她不察之间，已站在了她身后，且靠得很近！

　　近到被风掀起的长发与宽大的衣袍，都尽数掠过她眼底。

　　而那人也明显看出了她的动作，已不急不缓，握住她的手腕，极亲昵的半环着她，另一只手从她侧边伸过去，拿起一张面具。

　　仔细辨认过，白衣的纹饰很熟悉，那随风送来的气息更熟悉，她立刻意识到是谁，很快散了警惕，站在原地，任他如此。

　　见面的机会很少，她没第一时间认出这阵梨花香。

　　千尘拿起的是一张白色狐狸假面，上绘精致纹样，只遮半面。

　　千尘看着似乎很是满意，拿着问她：“就要这个吧？”

　　梨愔点点头，他便直接付了钱，自然的握了她的手离开了。

　　路上，他反复瞧着，大约是觉得单调，又买来串束玉的穗子，坠在一侧做装饰，全摆弄好后，才将买来的面具递给她。

　　“白狐聪慧通透，很像你。”他说。

　　这其实是梨愔一开始就直接抛弃的选项，它更像是精巧的玩具，好看，但不实用。

　　且不说隐藏身份的遮掩效果，只要随随便便被砍上一道，这面具立刻就废了，不像简单款式的纯黑，如不是一击砍碎，便还能多用几次，多承担几次伤害。

　　但也只是如此想了想。

　　只要是他送的东西，她都会收下。

　　“多谢。”她接过面具，便要戴上。

　　千尘却按住了她的手，说：“许久未见你了，今日又不出任务，不必这么急着戴吧。”

　　梨愔应声，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布袋，将它仔细装好。

　　“几年过去，更是沉稳了。”他看着她，这么说了句。

　　“多谢主人夸赞。”她说。

　　对她来说，杀手该是如此，且这两年日日与危险相伴，她其余的情绪已被磨平消散，或是全被她亲手埋藏在石封之下，已不可触碰了。

　　毕竟一切情绪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包括，爱慕。

　　虽是如此说，可这一路上，梨愔一次都没有挪过视线，与千尘对视过。

　　千尘蹙了下眉，没有接话。

　　两人已来到长街尾，子祺正安静立于河边柳树下，回头像是看到了他们，立刻迎上来。

　　千尘不知又看中了什么，顾自加快步伐，朝一侧走了过去。

　　子祺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走到梨愔身边，问：“买好了？”

　　“嗯……”梨愔略有犹豫。

　　“怎么？”子祺问。

　　她还未回答，千尘已去而复返，手里还握了串糖葫芦。

　　他打断两人对话，将手中糖葫芦递到梨愔面前，温柔笑着说：“送你。”

　　“多谢主人。”

　　梨愔应声接过，不待他继续说，主动远离两人，来到湖边靠着垂柳坐下，缓慢咬着糖葫芦，不打扰他们。

　　她猜，他们应是有事要谈。

　　气氛略有沉寂。

　　子祺望着千尘的脸色，轻声唤了句：“主人……”

　　千尘却似乎没有要说事的意思，只偏转视线，看着梨愔。

　　子祺见他不开口，也跟着望过去，感慨着说了句：“当初的那个柔弱的小姑娘已越来越厉害了。”

　　千尘眼里的光一瞬沉下来，语气不明：“的确。面具戴的越来越久，刀舞的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不会向人撒娇了。”

　　“撒娇？”子祺诧异。

　　千尘轻笑一声，似是怀念旧事：“她从前还会对糖葫芦动心，现在却不会了。”

　　子祺猜测着他的心思，说：“但她还是很喜欢梨枣糖糕，每次路过有兴福阁的城，总会排队去买。”

　　这是实话。

　　小姑娘对梨枣糖糕的喜欢很是专一。

　　千尘闻言，心情似是好了许多。

　　“若是连这也不喜欢了，以后她难过岂不是哄不了了？”

　　“主人……您……？”子祺有些惊讶开口。

　　千尘打断他的思绪，说起正题：“我来此，是有个新的任务。”

　　听到任务，子祺立刻严肃起来：“主人请吩咐。”

　　“这个任务，雇主指名，要她去做。”千尘停顿片刻，说。

　　子祺愣了下，不由自主再度望向梨愔。

　　“她跟你学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检验成果了。”千尘说。

　　“是。”子祺收回思绪，道。

　　“三日后巳时，云州城中青云楼，我与雇主等你们过来。”

　　千尘吩咐过，又看向梨愔，眸光停顿片刻，漠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