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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卧轨(3) ...

  •   晚上六点整,我坐在一辆银灰色福特轿车的驾驶室,望着车窗外一条条铁路轨道发呆。这辆车是侯光宗的,车钥匙是我趁他睡着后从他裤兜里搜出来的。我想,如果不出意外,他现在应该还在乌托邦乐园睡觉呢。
      再过四十五分钟,就是六点四十五分了。记得十年前,德才高中搬家前,我几乎每天早上都和林逸走路上学。有一天路过这里时,林逸对我说,最外边那条轨道每天晚上六点四十五分会准时开来一辆运送货物的火车。那辆火车经过此处从来不停,直接匀加速开走。很巧,十年前林逸就是在我停车的位置被琴姨撞成脑死亡的。如果我也死在这里,是不是就不亏欠林逸什么了。
      “呜···咔嚓咔嚓···”一辆客车从此地经过,这么大的噪音,居然没有吵醒坐在副驾驶室睡觉的庄一媛。
      我把手机开机,用光宗给我的程序进入庄一媛的直播间,呼朋唤友了好半天,就喊来一百多个围观者:“大家好!前段时间被爆料害同学遭遇车祸却见死不救、为得到100万顶包费宁肯让生父坐10年牢的女主播庄一媛,正在车里睡觉。很多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坏到如此地步,为什么能心安理得的独善其身十年却从不忏悔,为什么就是不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种种罪恶。今天,我们就来给她做一个现场独家专访。”
      “庄一媛,醒醒,快醒醒!”我推了推庄一媛的肩膀。
      庄一媛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在睡觉。
      我可没有耐性等她睡到自然醒,急忙打开一瓶矿泉水,把整瓶水从她头顶浇了下去:“你该醒醒啦!”
      “啊!”庄一媛好像很痛苦,但她终于醒了,“咦?这是哪儿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失忆了?这里是林逸十年前遭遇车祸的地方,当时你明明看见他被车撞了,不但不给他叫救护车,居然还跑回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顾潇,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一直嫉妒我跟林逸感情好,恨林逸不喜欢你。当你看到林逸被车撞倒,出于对我们的报复,你就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跑回了家。对不对?”
      “不对,我记得林逸去世之前一直在跟我谈恋爱。林逸爱的人不是你,是我。我才是林逸的女朋友,我怎么可能会嫉妒你、恨他呢?另外,林逸车祸那天,我一直在家写作业。我妈可以作证,那天她就在家里陪我。”
      “你妈不是已经去世了吗?她怎么给你作证?”
      “你胡说什么?我妈还活着!”
      “那好!十年前,你爸替人顶罪坐牢,你明明有证据证明你爸不在场,替你爸脱罪,为什么要把证据隐瞒十年?”
      “顾潇,你很恨我吗?为什么要把我爸说成蹲监狱的犯人?我爸在美国纽约曼哈顿的华尔街当了一辈子证券分析师,从来没人敢这样说他。你是不是想借助这个谎言,告诉别人我们家很穷?我告诉你,我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贫穷。就算我们家真的变穷了,我也不会为了区区一百万,把我爸丢进监狱不闻不问的。这种事,也就只有你顾潇能干得出来!”
      “你爸不是死在监狱里了吗?什么时候又成美国华尔街金融精英了?”
      “我爸就是精英,不然怎么会有我这么优秀的女儿。我警告你,不要诋毁我爸,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哎呀,看来我真是认错人了!不然,你怎么跟我要找的人一点都不像呢。”我从提包里拿出一张支票,那是我下午在打印社花三十块钱打印的,“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吧,我陪我高中同学去墓地参加她姨夫的葬礼。当时,她阿姨哭得很伤心,我以为她是因为丧偶才这样,就随口安慰了她几句。哪知道,她是因为找不到她女儿,才哭得撕心裂肺。她说她死去的老公年轻时是个会计,因为做假账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五年后,他老公出狱找不到工作,只能靠她糊火柴盒、信封、礼盒勉强糊口度日。他们有一个女儿,学习成绩还算不错。为了能给女儿一个衣食无忧的未来,她老公不惜一切代价替人顶罪坐牢,赚了100万。她本打算等十年后,她老公出狱、女儿长大,由她老公亲手把这100万交给女儿。可十年间,通货膨胀,物价上涨,当年的100万还可以勉强在北京稍微偏僻的地段凑出一套小房子的首付,可现在的100万连房子首付都不够;而她老公呢,还没出狱就死在监狱里了;她女儿倒是长大了,却不知道哪儿去了,怎么找也找不着。”
      “顾潇,我对你的故事没兴趣。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听见你的声音。麻烦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你放心,我只要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就算你求我留下,我也会走的。”我指了指我手中的支票,“现在,我同学的阿姨已经去世了。临死前,她托我帮她办件事。她说她的100万存款到期了,让我用她的身份证去银行把钱取出来,我取了;之后,她又让我把这100万存进我的银行账户,我存了。我问她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做,她说,她觉得我就是她女儿。”
      “哼哼···”庄一媛从鼻子里哼气,“这就对了!你就是那个糊火柴盒的老女人要找的女儿!”
      “那个糊火柴盒的女人居然莫名其妙的给了我100万,可我不是她女儿,我自己有妈妈。”
      “哈哈···别逗了你!你妈就是个糊火柴盒的!她不可能会有100万,更不可能会给你100万!你真能瞎掰!”
      “我说过,那个糊火柴盒的女人不是我妈妈,那100万也不是我的。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寻找她女儿,打算把这100万完璧归赵。我从银行开了张100万的支票,只要我一找到它的主人,就立刻把它交还回去。”我指着支票上的100万额度,“银行说,这张支票的有效期是10天。今天正好是第10天,既然我要找的人没出现,那这张支票只能过期作废了。”
      “什么?我看看!”庄一媛伸手就要抢支票。
      “你又不是她,看她的支票干嘛?”我立刻紧紧握住支票,不让庄一媛得逞。
      “我想帮你寻找这100万的主人,你连支票都不让我看,我怎么帮你找呢。”庄一媛的态度突然好了很多,却老是试图抢支票。
      “哼!”我对庄一媛的转变非常生气,立刻把支票撕成两半。
      “你干什么?”庄一媛突然大吼起来,“你凭什么撕别人的支票?钱是你的吗?你算老几?”
      “反正支票已经过期了,还是撕了吧。”我把两半的支票撕成了四瓣。
      “今天是第10天,支票明天才过期呢。”庄一媛如坐针毡。
      “现在都晚上六点多了,银行早下班了。你又不是那个糊火柴盒女人的女儿,不用替人家操心。”我继续撕支票,直到把支票撕得粉碎。
      “啪!”庄一媛重重的打了我一耳光,“别人的钱,你有什么资格做主?我知道了,你就是想把那100万私吞。不要脸!”
      “我去你妈的!”我把这一耳光还了回去,“谁想要谁心里清楚!”
      “对!就是你想要,你心里清楚得很!钱明明是糊火柴盒那女人她女儿的,你怎么就把钱取出来,存自己账户了?你用了什么坑蒙拐骗的招数?你这是诈骗,诈骗违法!我现在就替天行道,打电话报警。”庄一媛四处找了半天,“我手机呢?”
      “在这儿!”我从提包取出在庄一媛身上搜来、早已关机的手机,顺手扔出车窗外,“想要手机,下车去捡!”
      “你妈的,混蛋!呀!”不知道庄一媛犯了什么疯,突然自尊心奇强。她不下车捡手机,却豺狼虎豹般扑向我。
      我避之不及,被她扑倒在驾驶室。
      庄一媛疯了一样一边骂我一边拼命的打我,而我只能用胳膊和拳头做无声的防御和反击。真是时过境迁,庄一媛这十年究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为什么战斗力这么强?我记得十年前我们打过一架,她既伤不到我,也占不到便宜,我们是平手。可现在,她居然力大无穷,我根本斗不过她。只见我一不留神,她就骑在我身上,左手掐住我脖子,抬起右手就打。我拦住她右手,揪住她头发,张嘴就往她脸上啐口水。她擦掉脸上的口水,一头撞到我脸上,差点儿把我撞晕。还好我将近一个月没剪指甲,狠狠用十根指甲从她脑门往下挠。顿时,她脸上现出10道深深的纵向划痕,每道划痕都在缓缓往外渗血。
      “啊!”庄一媛凄厉的叫声吓我一跳,我这才意识到,她真的有病。
      可为时已晚,她的拳头已经挥向了我的左眼。我来不及躲闪,恐怕难逃此劫,只能紧紧闭上双眼,免得看到自己被对手打成乌眼青。
      “住手!不要伤害顾潇!”这时,从汽车后座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睁眼一看,光宗正坐在汽车后座,紧握庄一媛双臂,把庄一媛推回副驾驶室。虽然我很感激光宗在关键时刻出手帮我,但我还是很讨厌他那狗改不了吃屎的坏毛病。这家伙又用手机导航定位跟踪我,真是没治了!
      “你们疯够没有?为了一个死人,居然能打成这样!”光宗像训儿子一样的斥责我和庄一媛。
      “小哥哥,这事不怪我。是顾潇,她实在太差劲儿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就招摇撞骗、无恶不作,把林逸迷得神魂颠倒、是非不分。现在,她居然从一个糊了一辈子火柴盒的老女人手里骗了100万。那钱是老女人留给自己女儿的,她不仅冒名顶替,而且还把钱存进自己银行账户。”庄一媛添油加醋的替自己鸣冤,“她凭什么?”
      我立刻反驳:“你又不是她女儿,你替她女儿操什么心?钱又不是你的。”
      “我操!”庄一媛抬手就往我脸上打。
      “哎呀!你敢打我!”我立刻毫不留情的还手。
      光宗把我和庄一媛分开,然后对我说:“狗咬你,你没必要去咬狗一口吧?”
      “小哥哥,你说得对!”庄一媛指着我跟光宗发嗲,“顾潇就是一只会咬人的恶狗,我才不跟狗一般见识呢。”
      “你骂谁?”我抬腿就朝庄一媛肚子狠踹一脚。
      庄一媛先是一愣,然后两只脚轮流往我身上踹。
      没错,我们又打起来了。
      “行了,别打了!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为了劝架,光宗忙得不可开交。他夹在我和庄一媛之间,挨了不少冤枉揍。
      “是她先开始的!你怎么老推我?不推她?”庄一媛哭着抗议。
      我说:“是你!全都是你!你这个疯子!”
      “你骂谁?”庄一媛又要跳过来打我。
      “行啦!”光宗又把庄一媛推回副驾驶室,“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关心你们的事吗?”
      “嗯?”我和庄一媛对视一眼,都把注意力集中到光宗身上。
      光宗开口说:“我爷爷是侯叔。”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光宗和耀祖都姓“侯”,“猴叔”这个称呼并不一定是道上的名号,而仅仅只是因为他姓“侯”。
      侯家世代都是做顶包生意的。虽然侯叔经历了抗日战争、新中国成立,早都不做“顶包”很多年了。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国家搞起了改革开放,人们纷纷下海经商。侯叔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想要挣大钱,便重操祖业,干起了“顶包”中介。他做生意,特别讲信用。虽然生意都是口头协商、没有纸质协议或合同,但他总能让雇主和顶包人严格履约。如果哪个顶包人出狱后没钱花敲诈雇主,侯叔立马出面平息此事。如果哪个雇主没有按约定把说好的钱给顶包人,侯叔立马出面替顶包人讨债,决不给任何雇主成为老赖的可乘之机。侯叔工作能力出众,在业界有口皆碑,但他却有一个当警察的儿子。都说虎父无犬子,侯叔的儿子在与犯罪分子做斗争时可谓英勇无畏。那些年,儿子在侯叔眼里就是台办案机器,一台废寝忘食、屡立战功的机器。儿子一直以为自己是父亲的骄傲,直到因公殉职那天也不知道父亲是顶包大佬。到儿子这一代,侯家已经三代单传了,想不到儿媳竟给侯叔生了一对儿双胞胎孙子。也许,这是上天对侯叔丧子之痛的补偿。为了替儿子抚养孙子,本打算金盆洗手、回乡下养老的侯叔只能把顶包生意一直干到死。
      后来,光宗和耀祖长大了,一个崇拜爷爷,继承祖业;一个敬佩爸爸,子承父业。两兄弟因为职业冲突,经常会明里暗里的较劲儿,连侯叔都拿他们没办法,谁让他们对彼此都知根知底呢。
      “你们现在的行为,是在暴露十年前的车祸顶包。按照我爷爷定下的规矩,我必须跟你们谈判。”光宗对庄一媛说,“顾潇刚回国的时候,你在网上发了篇文章,说顾潇家为了给顾潇寻找心脏供体,故意开车撞死林逸,还花钱雇人顶罪。你这就是在违约!别忘了,当年你爸妈收了顾潇家100万。你有义务替顾潇隐瞒这个秘密。”
      “小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是顾潇,她实在太不是人了!”庄一媛替自己辩解,“我从初中就开始暗恋林逸,为了能和林逸靠近些,我每天都刻苦读书,总算在中考的时候和林逸考进了同一所高中。他全校第一,我全校第二,我们在一起,绝对是绝配。可顾潇突然冒出来,不仅和林逸做了邻居和同桌,而且还当着我和老师、同学们的面把林逸抢走了。十年前,她知道自己快死了,非逼着林逸每天都翘课去医院看她。林逸为了她,成绩都下降了!我先不提车祸的事,当年林逸脑死亡,她居然恬不知耻的把林逸的心脏移植成自己的心脏。她配吗?”
      “你没听说过‘强拧的瓜不甜’吗?”紧接着,光宗又转向我,“顾潇,你在网上发了那么多十年前的事,难道你就没有违约吗?你爸就是雇主,为什么要揭发你爸呢?还有,你是不想让我和庄一媛好过了,是吗?”
      我说:“我无所谓,我爸和刘慧琴都死了,现在就只剩下庄一媛这个害人精了,我必须替林逸好好教训她!”
      “你教训谁?”庄一媛又要抬手打我,却又被光宗拦住。
      “谁再动手,我就开抢啦!”光宗从兜里掏出一把手枪,“你们还能不能好好谈判了?”
      “啊!”我和庄一媛都吓了一跳。
      光宗握着枪观察我们好一会儿才说:“这些天,我一直在调查你们,了解你们。顶包是介于白的和黑的之间、不合理又客观存在的业务,说白了,就是和法律打擦边球。你们父母生前应该心里很清楚,只不过他们去世前没跟你们交代清楚。庄一媛,既然你们家收了顾潇家100万,那么即使你父母去世了,你也要替父母保守顶包的秘密。顾潇,别以为你们家是出钱的雇主,你就可以随心所欲。我是不会同意你揭发我爷爷和庄一媛父母的。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你们两个,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不然···”
      “不然怎么?”我和庄一媛都不服光宗,特别是庄一媛,她的嗓门儿又高又尖。
      光宗立刻把挂在庄一媛衣领上的墨镜取下:“你们好好看着这副墨镜。”随后,他把墨镜扔出车窗外,朝还在半空做抛物线运动的墨镜“嘭嘭”开了两枪。
      我看见墨镜上的两个镜片全都被子弹击中碎掉了,好枪法!他不当职业狙击手,实在太可惜了!
      “以后,它就是你们不守行规的下场!”光宗严肃的警告道。
      “帅哥哥,我,我···我是个讲信用的人,从来不敢···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可顾潇不但逼我承认顶包,还把我爸妈辛苦十年赚来的100万骗走了。”庄一媛蜷缩在座位上,浑身哆嗦,“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你能帮我把钱要回来吗?”
      “顾潇,有这回事?”光宗急忙查看手机。
      “对!因为她庄一媛不配拥有这100万!”我说了气话。
      “哪有你这样的?你爸给人家父母的劳务费,你凭什么骗回来当存款?你都缺钱缺成这样了吗?”光宗看了半天手机,“不对,你账户里并没有增加100万,那笔钱现在还在庄一媛她妈的账户上。”
      “真的吗?我妈没把钱给她啊?哈哈···我就说嘛,你顾潇算个什么东西,还能从我妈手里骗走100万?那钱是我妈留给我的!”
      “这么说,你承认你妈是那个糊火柴盒的女人、你爸是那个死在监狱里的犯人了?”
      “你给我闭嘴!”庄一媛又疯了一样打我,我必然疯了一样反击。
      “顾潇,别闹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光宗推开庄一媛,把我摁在驾驶室座位上,不让我动。
      “我干什么?我要让庄一媛亲口承认她的自私自利,给林逸赔罪、道歉!”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些年,庄一媛过得很煎熬,她心里也不好受。不然,她就不会住院了。”
      “我不管!我要让她付出代价!”我推开光宗,拿起仪表台上正在直播的手机,“大家都看到了吧?都看到了吧?庄一媛她承认了!她害死同学、断送生父十年自由、气死生母,就为了那100万顶包费。她···”
      “顾潇,别费劲儿了。你的直播,只有一个观众,那就是我。”于是,光宗向我解释了一切:自从他发现我和庄一媛与十年前侯叔经手的车祸顶包有关,便给我手机安装了一个模拟程序。通过该程序,我可以不用账号和密码就随意进入庄一媛的博客、微博、微信、公众号、直播间,以庄一媛的身份发布动态、视频和留言,但那是模拟程序。也就是说,我发出去的东西,除了光宗,根本没人看得见。曾经显示的线上观众,都是光宗用来糊弄我而设置的。之前在庄一媛直播间插播的视频,早就被光宗悄悄删除了。
      “我早就该想到,你们两个是一丘之貉。侯光宗,是我高估了你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信任侯光宗是我最大的错误,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哈哈···”庄一媛得意洋洋的拍手叫好,“顾潇,现在你知道了吧?小哥哥跟我才是一伙的。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哈哈···”
      我:“本来,我只是想当众揭发你,让舆论谴责你,逼你为当初的所作所为道歉。”
      庄一媛:“你做梦!我是不会道歉的!小哥哥也不会让你这么欺负我的!”
      我:“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报警,让警察过来抓你!那天要不是你抢走摄像机,林逸就不会因为追你没看到身后开来的汽车。林逸被车撞倒、肇事司机逃逸后,你本该送林逸去医院的,可你却若无其事的回家了。你这是见死不救,应该承担刑事责任!”
      庄一媛有些慌张:“什,什···什么是刑事责任?”
      “你一个大学毕业生,连刑事责任都不知道?”我严肃的说,“承担刑事责任,就是让警察送你进监狱,免费供你学习如何重新做人。”
      “坐···坐牢?”庄一媛眼睛直了,急忙抓住光宗胳膊求助,“小哥哥,小哥哥,顾潇要送我进监狱,怎么办?怎么办?”
      “别怕,我来跟她说。”光宗拍拍我肩膀,“顾潇,有件事我早该告诉你了。三天前,我进了你的云盘,把林逸车祸那段视频彻底删除了。”
      “什么?”我吃惊不已。
      “是真的,我没骗你,我把林逸车祸那段视频删掉了。”光宗继续说,“没有证据,警察是不会只凭你一个人的话就跑来抓庄一媛的。”
      我立刻用手机反复查看云盘,那段视频真的不见了。
      “你这个骗子!小偷!混蛋!”我重重的打了光宗一耳光,把手机狠狠摔到他脸上,不停地挠他的脸、抓他的耳朵和头发,“你骗我!为什么要骗我?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敢欺负我的小哥哥,看我不打死你!”庄一媛一见我打光宗,立刻跳过来打我。
      光宗急忙拦着:“你好好呆着,别多管闲事!别忘了你们家那100万是谁给的。”
      “哼,有钱了不起啊?”庄一媛不再乱动,乖乖坐回副驾驶室。
      光宗却被我痛揍一顿,既不还手也不吭声。
      “庄一媛那么可恶,你不去骗她,非要来骗我。你还是人不是人?”我控制不住自己,还是不停的打骂光宗。
      “刁蛮!任性!顾潇,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出于嫉妒,庄一媛抢走我的提包,任意乱翻,还时不时说些风言风语。
      光宗等我闹够了,便开始了他长篇大论的演讲。
      就这样,两人都自顾自的跟我说话,却忽略了对方正在讲话。
      庄一媛:“这包真土气!不就是贵了点儿嘛,也就你顾潇好意思带到外面臭显摆。哎呀,原来我妈的100万银行存单在这儿啊!咦?这不是林逸留给我的摄像机嘛,怎么会在你这儿?”
      光宗:“顾潇,世界上很多事都不会按照我们的意愿发展。我爷爷一直以为他会走在我爸爸前头,可我爸爸却先走一步。我爷爷一直反对耀祖当警察,怕他会像我爸爸那样英年早逝,可耀祖还是考了警校、当了警察。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
      庄一媛:“一看见这台摄像机,我就想起十年前,我和林逸偷偷谈恋爱,老师、家长、同学全都不知道。林逸知道我喜欢摄影,就用他的压岁钱和奖学金买了这台摄像机送给我。为了不让别人偷看摄像机,我们还一起设了密码。呵呵···”
      光宗:“林逸的车祸是场意外,并不是刘慧琴不想开车撞他就一定撞不到他,也不是庄一媛帮助他就一定救得了他,更不是你想让他不死他就一定会活下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十年前,你以为你死定了,可是你却活了下来。人啊,既决定不了自己什么时候出生、出生在什么家庭、是男是女、是否健全健康、是否长得漂亮,也决定不了自己什么时候死、死的时候是快乐还是痛苦···”
      庄一媛:“密码是2730,它代表十年后我们27岁,那一年我们一定要订婚;十三年后我们30岁,那一年我们必须结婚。不要笑话我们结婚计划晚哦,很多人别说30岁没结婚了,就是40岁、50岁···也未必谈过恋爱。我们的人生规划已经算是早的了。顾潇,没有密码,你应该看不到里面的视频和照片吧。要是你已经看过了,说明十年前我和林逸设置密码的时候,你就在附近偷听。你这种行为不是好奇,是盗窃,很不道德的!”
      光宗:“顾潇,虽然十年前的事我帮不了你,但我可以为你做其他事情弥补。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她能想做什么?不就是到公安局告发我们顶包,再把钱独吞嘛。”庄一媛把我的提包倒空,然后把银行存单和摄像机装进去,“小哥哥,要是顾潇执意要泄露秘密,我劝你还是果断灭口吧。”
      “你能不能闭上嘴?”光宗道。
      “哎呀,顾潇,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没毛病吧?”庄一媛直接忽略了光宗的话,却指着我的眼睛大呼小叫。
      我的确在用鄙夷的眼神批判庄一媛的自欺欺人,与此同时,我还在向后伸手摸光宗兜里的手枪。为防止我做出过激行为,光宗一直在我身后紧紧搂着我脖子,丝毫不肯放松。在如此严格的监控下,我居然顺利的从光宗兜里掏出了那把枪。
      “去死吧,贱人!砰砰砰砰!”我没对两人的行为做任何谴责,也不给他们任何狡辩的机会,而是直接朝庄一媛连开四枪。
      “啊···”庄一媛表情痛苦,叫声悲惨。
      “顾潇,你干什么?”光宗朝我怒吼。
      我说:“没干什么,既然警察来不了,那我就替天行道,让她跟她爸妈团聚。”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小哥哥,我没中枪,对不对?我还活着,对不对?”说着,满脸泪水的庄一媛打开车门,跳下车,“我刚拿到我爸妈留给我的100万,我还没来得及逛街买东西呢,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
      随后,庄一媛拎着我的PARADA皮包,逃也似的朝远方飞奔,不敢回头。我想,我总算是能给林逸一个交代了。
      “顾潇,你涉嫌谋杀,我现在就逮捕你!”光宗突然从后面用手铐把我双手反剪着拷了起来,“不要以为全世界都欠你的!我告诉你,一切都是因为你才走到这一步的。当初要是没有你,林逸就不会选择那天周末去医院看你,庄一媛也不会选择那天抢走林逸的摄像机。就算刘慧琴一定会开车撞死人,撞的也不可能是林逸。还有,要是没有你生病,林逸的心脏怎么可能会移植给你?能活到现在,你就应该偷着乐了,还瞎作什么?”
      我晃了晃手臂:“你又不是警察,哪儿来的手枪和手铐?”
      “这你管不着,反正你现在必须在车里好好呆着!”说完,光宗跳下车,跑去找庄一媛了。
      他说得没错,不只是林逸的死,还有我爸和琴姨的死,都是因为我。从头到尾细想起来,我爸和琴姨是为了给我赚钱治病,才回头去找江湖贩毒的。等赚到钱,我做完手术,他们以为带我逃到美国就没事了。可十年后,当我发现了林逸的车祸,不但不谅解他们,反而一心想要把刘慧琴送进监狱。就算我爸因此受到牵连,我也在所不惜。我是怎么了?为什么只知道怪别人,却忘记反思自己。虽然他们雇凶自杀骗保险,但他们是为了给我和刘启明留下一笔丰厚的遗产。虽然他们的死也是个意外,但他们是为了找我回家才遇害的。原来,我才是整件事情的元凶。
      “啊···”我哭了,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十年前,我有一门心思对我好的林逸,有世界上最爱我的爸爸和视我如己出的琴姨。可现在,他们都走了,都是为我而走的。我曾经是个连上帝都嫉妒的宠儿,可现在,我失去了最爱我的人和我最应该爱的人,成了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儿。我被命运击打得一败涂地,剩下的只有心中那一声叹息。
      车上电子表显示的时间是六点四十二分,距离那辆六点四十五分开来的火车还差三分钟。希望光宗不会在六点四十五分之前带着负伤或死掉的庄一媛回来,因为我不想再看见他们了,更不想考虑我开的那四枪会有什么法律后果在等着我。
      打开车里所有的灯,借着那丝微弱的光亮和温暖,我找到了被庄一媛随意丢在角落的化妆包。我简单画了个淡妆,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襟,然后下了车,向那条最外边的轨道走去。
      已经是初秋了,晚上的天气有些凉,不过还好,我身上披着一件风衣。
      林逸一直占据着我心里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十年来,我总是小心翼翼的悉心呵护,憧憬着有朝一日,我们的爱情能够修成正果。自从知道林逸去世,那块最柔软、脆弱的地方被瞬间掏空,成了想填都填不满的真空地带。憧憬碎了一地拾不起来,我的世界也从此坍塌。
      躺在轨道上,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难受。对我而言,生是煎熬,死是解脱,只有真正的解脱,才能摆脱煎熬。这陌生又清冷的轨道,收留了疲惫的我和我的心事。好想早点儿见到林逸,替我爸和琴姨向他道歉,再跟他倾诉我的心声。
      “对不起,你的车祸,是我爸和琴姨的错,我替他们向你道歉。更是我的错,我不该生病,也不该让你荒废学业来医院看我。”
      “谢谢你,有了你的心脏,我又多活了十年。”
      “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要说。就算你是先天白内障,走在路上,也必须注意安全!”
      “要是你愿意,我们就一起生活吧。”
      ···
      多希望重逢的那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们的故事可以重新开始。
      “呜···咔嚓咔嚓···”那辆载满货物的火车正朝我开来。
      林逸啊,能在有生之年与你相遇,我花光了毕生的运气。我们的回忆都在,而你却不在了。虽然我和你的心在同一时区,但我们却隔着生与死的时差。倘若你我能够重逢,纵使万劫不复,我也无怨无悔。
      夜空中那颗最闪亮的星星,大概就是你吧?你是否能听到正仰望你的我心底里的孤独和叹息?
      “呜···咔嚓咔嚓···”伴随着那辆火车前进的节奏和韵律,我缓缓闭上双眼。
      太好了!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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