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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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职业是洗屋。
什么叫洗屋？表面意思，是清洗屋子的意思，但这屋子不是一般的屋子，通常是发生过命案的屋子，这种一般没有人愿意搬进去住，租户们为了将房子顺利出租，便诞生了你们这种特殊职业，深层次的意思，是洗屋工作者在这种屋子里住上一段时间证明这房子没问题就可以了。做这行不仅来钱快，而且时间自由，目前你很满意。
有人会问了，难道你不怕吗？你当然不怕，你不仅不怕鬼，而且你还可以看见鬼，除了这些，关键是你命硬。
你这次接到的委托在一处老式居民楼，雇主告诉你，因为前任租住的年轻人在出租屋里自杀了，他这屋子再也没有租出去过，急需你来洗屋，并给了你一笔不菲的资金。
你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里面是你全部的家当，入住了这间老房子。房子是个一室一厅一卫，已经有年代感，墙皮泛黄，屋顶的一角不知道是不是楼上住户水管漏水导致有一大片水渍留下的痕迹。屋子整体偏暗，除了厨房和厕所白天能照到一些阳光，其它地方就显得阴暗了。
你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的迹象，花了一下午打扫好卫生，等你空闲下来，已经是暮色四和的时候。
晚饭简简单单下了一些面条就当应付，忙了大半天，你腰酸背痛，恨不得不洗澡刷牙就直接滚到床上去睡觉，但有洁癖的你不允许自己这么做。于是，你拿着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的洗漱用品，开了浴室的白炽灯。
有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带来夏季独有的夜间燥热，白炽灯呲呲响了几下，你面无表情的开始用水杯接水刷牙。
突然，浴室里的洗衣机开始无人碰触的自动开机滚动起来，你带进来的袋子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如果采取第三视角，人们就会看见你的身后正站着一个浑身散发黑气的男鬼。他面色青黑，眼球充血突出眼眶，长长的舌头耷拉在嘴巴外，脖子上是一圈非常明显的绳子勒紧皮肉的印子，那一圈皮肉已经破皮外翻，肉眼可见深层的失去血液浸润的淡粉透白的组织。
这是一个吊死鬼，他在恐吓你，可惜，你没理他。
男鬼改变策略，他贴在你身后，双手搭在你的肩膀上，于是，你看见了他在临死前挣扎时脱落指甲的手指。
“喂，你不怕我吗？我可是鬼诶。”
男鬼郁闷了，之前租进来的租户都被他一吓就吓跑了，你还是第一个不受他恐吓的人。
“我要洗澡了，你确定要在这看我的裸体吗？”
“啊！我才不要。”
于是，现在男鬼站在门外怀疑人生。他一个鬼为什么要怕看见女孩子的裸体?
浴室门打开，你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看见杵在门口的他，很平和的开口:“麻烦让让，谢谢。”
男鬼转过身，顶着那张吓死人的脸瞪着你，虽然他的眼球本来就突出吧，但还是在他脸上能看得出惊讶的。
“你居然能看得见我?奇了呀！”
霎时，他对你颇感兴趣。
他在你身后一直跟着，从厨房看你拿水，再到客厅看你打开吹风机，最后到卧室看你打开手机，他像打量一个新奇的物件，还跟着你一起坐在了床上。
“喂，你看够了吗？”
你的视线依然在手机屏幕上，没有看他。
“诶，跟我说说吧！你是怎么能看得见我的?”
“很奇怪吗？鬼都能存在，那有能看得见鬼的人存在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你不怕我害你吗？鬼可都是害人的。”
“不怕。”
“为什么？”
“因为我命硬，克鬼。”
“……”
男鬼吃了憋，一时间找不到话跟你聊，转眼看见你手上的手机放着搞笑的综艺，是他从来没看过的，来了兴趣，换了目标盯着你的手机屏幕看。他坐姿别扭，半个身子扭向你这边，你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上来坐着一起看吧。”在他还没高兴得往床上爬的时候，你接下来的话让男鬼瘪了嘴。
“先把脸给我变回去我就让你和我一起看。”
男鬼很听话的将自己这幅吓死人的尊容变成了他的本来面目，是一个很清秀斯文的面孔，一看生前是那种老实可欺的年轻人。
就这样，你们一人一鬼一起在床上看综艺。男鬼非常咋呼，时不时在你耳边絮絮叨叨，看到好笑的地方笑得比你还夸张。因为他的情绪波动，电灯闪了几下，桌面上杯子里的水也泛起了涟漪，手机视频开始卡着一直转圈圈。你无语的转头看了男鬼一眼，男鬼像做错事的小孩子，收敛了微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后半段，男鬼很克制了，总算没有出现非自然因素干扰的情况。
一集综艺看完，你该睡觉了，你看了看男鬼意犹未尽的脸，将手机塞给他。
“我要睡觉了，手机你拿去看吧。不过不准打扰我。你应该会用智能手机吧！”
男鬼不高兴的看了你一眼。
“当然会，我还没死几年呢！”
他接过你的手机，欢欢喜喜跑到客厅看视频去了。
你的职业是洗屋，你没有朋友，一直独来独往，性子有些冷僻。
他是男鬼，死了两年多，困在这所房内，苦守光阴，寸步难移。
一人一鬼的你们，居然和谐的在这间屋子里相处下来。
男鬼大概因为死去的这两年间太过无聊，对你做的一切事情都很好奇，也非常积极地想融入到你的生活中。
此刻，你看见男鬼坐在对面的桌子上，吃着你刚刚煮出来的面。
“我说，你一个鬼，能吃出来这面是什么味道么？”
你倚在座位靠背上，单手插着腰说。
他白了你一眼，说:“虽然我吃不出来，但你还不准我吃咋的。我可以回味。”
你不知道味同嚼蜡是什么感觉，但看他吃的表情，也差不多了，可他还是尽力的吃进去。
你没再和他呛声，默默坐好，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面。
每天煮一日三餐的伙食、打扫房间、看看剧、看会儿书、去菜市场买菜、午睡，这是你大概每天的生活。男鬼不能出这间屋子，所以，除了买菜要外出之外，他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你们没有谈论过彼此的过往，像两个合租的房客，说不上来确切的关系是什么。
他会嫌弃你的性格不像个正常女孩子，你也会说他是个温吞吊死鬼，这时候，他会故意又变出那幅鬼样子，说，就是就是，我就是吊死鬼怎样，吓不死你。你这时候便扯一下他专门吊出来吓你的舌头，将他吓得立马缩了回去，变成原本模样。彼此像极了两个幼稚鬼。
万年不联系、全权将房子交给你处理的房东终于给你来电话了。他问你进展如何，你如实回答。
挂掉电话，身后是低着头的男鬼。
“你要走?”
“等这间房干净了，我就会走。”
你没有在一间房子里待过超过一个月的时间，这次时间也快了。几天前你已经在网上仔细看了其他雇主在网站上发布的消息，等和下一家联系好，你马上就会离开。
“你走吧。等你一走，这里要是再有人搬进来，我就真的吓死他们。”
男鬼赌气地吊在门口，在半空摇摇晃晃，像具被风干的尸体。
你无奈的站到他脚下，仰头看紧闭着眼睛的他。
“喂，吊死鬼。”
他没理你。
“常风”
你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很温柔的语气。
声音在他耳边炸开，他睁开眼与你对视，看着你，人从空中下来在你面前站好。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一开始就知道。我还了解一些你生前的其他事。”
你很早就去调查过男鬼，他死的时候还上过社会新闻。
他沉默。
“常风，你为什么不去轮回转世呢？”
他并没有回答你的问题，而是反问你一句:“你是一定要离开的吗？”
你点点头，看见他眼里落寞的神情。
“常风，我觉得聪明如你，应该明白，我们俩人鬼殊途，终究有各自的路要走。虽然说得让人很不开心，可这就是现实啊！”
“可我们也可以一直这么相处下去，这样不好吗？你没有朋友，我们俩可以做彼此的好朋友呀。”
“那如果我十天半个月都不在呢？而且是每个月都这样呢？或许我还会出省、出国，你会有更长的时间见不到我。那时候，你会怎么办？”
常风显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迷茫地看着你。
你叹了口气，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我或许可以帮你。心愿完成，就去投胎吧。常风，你知道鬼如果长时间在外飘荡，以后就会成为孤魂野鬼，失去一切记忆吗？”
他又是一阵沉默，缓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不想投胎。这辈子已经够苦，就算轮回又怎样？能保证我下辈子的命运变好吗？所以，还不如变成孤魂野鬼。”
你没说话，而是想到常风生前的事。
你调查过常风的过往，他父母双亡，一直寄养在二伯家。二伯没有说对他多好，也没有多坏，但长久寄人篱下，还是让他的性格变得内向怯懦。这样的性格，让他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出了社会，没有文凭的他去工厂给别人打工，租住在这间老旧的房子里。在工厂里，他也总是那个被欺负的人，很少有人帮助他。压垮他的最致命一击是工厂老板拖欠工人工资卷款跑路了，那时候他身无分文，最终想不开吊死在出租屋里。
“常风呀，你有没有想过改变?有没有想过你身边其实有盼着你好的人？”
你也不用等他回复，转身进了卧室拿出笔记本电脑将东西放给他看。
工厂老板跑路后，有许多工人并没有放弃，立马集结起来联合上诉打官司，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得到所有人的欠款。他们没有说因为常风已经死了将他的那一部分独吞，而是将他的工资替他领好，专门替他寄到了他老家亲人手里，还和他家人一起去他坟上上了香。
他的二伯，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也是传统的、很典型的沉默寡言类型的长辈。在他死后，从来没有来过大城市的他二伯和二伯母，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出租房替房东赔不是，将他的尸体带回家安葬。因为他死相不佳，还专门请了入殓师为他修容，想让他最后体面的走掉。每年祭日、清明节、中元节，一家人都会去他坟前拜一拜。最后收到的钱，也先拿一部分替他将坟修葺了一番。
如果他可以再等等，和那些工友一起积极讨薪，如果他可以多观察观察，如果他可以多敞开心扉，知道二伯一家对他也是默默关心的，或许他不会想不开。但，没有如果啊！谁也不知道那之前他在想什么，他怎么就会绝望到去自寻死路。
“你看，其实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对吗？这个世界当然不是永远美好的，但总有美好的时候会让人舍不得。”
“你说你不怕变成孤魂野鬼，但常风，你寂寞不是吗？当你真的失去所有记忆，什么都不记得，那种灵魂的孤寂感你会更加难以忍受。现在这种程度你就已经受不了了，那你怎么有信心忍受得了记忆全无的时候？我见过孤魂野鬼，他们整日没有目的地飘荡、哭泣、寻找自己的意义，那种感受，是比你害怕轮回还要恐怖的存在。”
“常风呀，在别人忘记你之前，你自己不要先忘了自己啊！”
你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常风已经流下了黑色的眼泪。你上前拥抱了默默哭泣的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安抚，他用力地回抱住你。
“那你会一直记得我吗？”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会的。”
“也许我该回去看看，但没机会了。对于二伯他们，今生我很抱歉。”
当鬼放下执念，他的身形开始渐渐变得透明、消失，你已经看不见他的下半身，他即将去往冥界入轮回了。
“不要忘记你说的话啊！一定要记得我！否则，我真的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临走前，他还要幼稚地吓你。你笑着答应他。他的身形越来越淡，一个轻轻的吻印在你的脸上，如蝴蝶不经意间地停驻，轻得像一个错觉。他放开你，你看见他最后笑着对你说:
“再见！”
这次洗屋的时间刚好是一个月，你打包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告别房东，开启了一段新的旅程。
你暂停了洗屋的工作，决定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给自己放放假，祖国大好河山，你还没有去逛过，现在，是时候该去好好领略一番了。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第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