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抄》鲸鱼A

1、秋日宴

　　绚烂的银光从地面腾起，在漆黑的室内游走翻腾，幻化成一只巨大的麒麟，仰天长啸，在空中盘旋几圈倏然而去，只留下一路清辉。
　　四周突然明亮起来，关闭的窗子与门一一打开，站在空旷的房间中央的少年仿佛一时无法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线，频频眨着眼睛。
　　“恭喜六殿下！这一手‘星罗’，可连职业的祷祝都比不上呢！”
　　少年的脸上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原大人，你就别笑我了，练了这七八年，才能使出低等的祭祀法术，如果我去做祷祝的话，怕是要活活饿死罢！”
　　被称为原大人的人也不过二十七八岁，一双笑咪咪的眼睛极有亲和力，难以想象就是领导天下气象历法的司天监监主。
　　而实际上，他也的确是每天打瞌睡混日子，祭天的时候带一帮祷祝上去跳跳大神，祈祷一下风调雨顺也就罢了。
　　“哪儿呢，人都有擅长不擅长不是，您看我，其他方面不行，算法还是说得过去对吧。”一边说着一边狗腿地点头哈腰，“您看，有机会不如帮我美言几句——我要是入了户部啊，一定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少年皇子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去：“我突然想起来，姐姐派了人在外头等我好久了，喊我回去试衣服呢——明天我生日你可不许不来啊……”
　　“你这么说可就看不起我了！以我……”一看又要提起原礼人又要提起他自诩独步天下的算法之才，少年当机立断地截住话头：“哎，我绝对相信原大人的能力，最近听说四哥要接管户部哪，不如——我帮你说说去？”
　　原礼人一张万年笑脸立刻塌了下来：“您这玩笑就开大了——”谁不知道四殿下是有名的玉面罗刹，可是，本朝向来瞧不起术法，连带星象师也倒了霉，在这清汤寡水的司天监，哪比得上白花花的银子到处流的户部呀！还好有一个还算受宠的六殿下，自小就喜欢往这儿跑，还能带点小钱。
　　一分神，那位金主已然走远了。原礼人无奈地抓抓头，继续回屋打瞌睡去了。

　　大昱朝建国近两百年。基本沿袭了前朝体制，然而多了一点：民间严禁私学秘术，测算命数，朝中也并不热衷这种东西，据说是因为开国皇帝展于飞从小便被断言不祥，饱受欺凌的缘故。
　　展眉看看后面的原大膏药回了屋，松了口气慢下脚步。会钻研星象相术之类，一方面是的确感兴趣，另一方面，这样无伤大雅的术法，的确是个低调做人的好方法。
　　贴身小侍陈旺已经等在外面，一看展眉出司天监大门就贴心地撑起伞挡住夏末依然灼热的日光，一面絮絮叨叨地八卦着：“殿下，今个我听裕安殿的小罗子说，您今年的生辰排场比往年更大呢，皇后娘娘说这可是你在宫里的最后一个生日了，要不惜血本……”
　　展眉边听边笑，明天，展眉满十五岁。
　　昱朝男子十四岁便行成人礼，然而皇家规矩却是十六岁方才封王建府。十五岁，真是一个不尴不尬的年纪。
　　虽然生母地位低微且早逝，自身又并不多么优秀得势，然而作为本朝皇后的养子，盛大的生日宴会从这个月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展眉对这一切既不上心也不排斥，就像对这个皇城中的大部分东西一样。
　　或者说，即使他有十分十分想要的东西，也早就学会了在得到它之前先忽视它。
　　“各位殿下都准备了贺礼，连冷冰冰的四殿下都搜了一本相术的孤本要送你哪，还有五殿下……”后面的半句话戛然而止，被硬吞了下去。
　　展眉皱了皱眉头：“五哥怎么了，我可知道这宫里的人都是怎么说他和四哥的，你怎么也尽听些不着边的东西！”
　　“啊，是是，五殿下明天回京……听说……还带了一个据说是天下无人能比肩的秘术师，听说，恩，可以预测各位皇子的命数。”
　　暗暗叹了口气，那个人做事从来没有章法，明知本朝忌讳这些，这是不要命了么。
　　十七年前昱武帝雄心壮志，雷霆万钧地御驾亲征南方叛乱各族，谁想百万雄师折损一半不说，还把路上新收的一位美人给弄丢了，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大家都以为凶多吉少，离汨山一战是武帝的大糗事，所以在后来的诸多年中无人再敢提起。
　　谁料到九年前，告老还乡多年的张阁老带来一对双生子，声称是当年那位美人生下的，当然朝廷上下宫廷内外是闹得沸反盈天。后来不知怎么了皇家居然认下来了，但是认了就认了吧，又不好好养着，赐名展夕、展夜，随意扔在宫里。这样无依无靠的孩子的处境也可想而知。他们刚来的时候，连大昱的官话都不会说，宫里的小侍都可以随意轻慢他们。
　　当然现在……展眉略略有一点烦躁，本来以为那两人根本无法在这深暗的禁宫中生存下去，虽然未曾像其他贵族子弟一般当面嘲笑欺凌，也基本当他们不存在。在这个地方，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像野草一样在贫瘠的土地上顽强长大。
　　要活下来，品性坚毅远远不够，要站在顶峰，更要有心计和智谋。
　　对于其他的几位兄长，展眉有自信只要皇后母族这棵大树不倒，他还能钻空子混一段时间。
　　唯独对这看似一无所有的两人，平白生出一种不知往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的迷茫。
　　但是现在，再去抱大腿，好像也晚了吧！

作者有话说

　　大改了……大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