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藏刀》申雨

15、第 15 章

　　世子爷遭当街刺杀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街上多了比平时足足一倍的巡城官兵，其中还参杂着刘鸷的人。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刘鸷此举怕是明白刺杀是冲他而来，亏得他大肆宣扬，昨日是邱子荣遭遇刺杀，他不过碰巧路过，救人时意外受伤。

　　刺杀你妹啊！

　　她跟人无冤无仇，为何要刺杀她？

　　偏偏就有那些傻的，不但听进去了，还夸奖刘鸷有情有义，行侠仗义。

　　呸！

　　昨日那出闹剧叫刘鸷一番搅弄，令京中人都相信邱家不日要和刘家缔结姻亲。

　　一家路边馄饨摊，邱子荣大马横刀坐在小马扎上，单手扶额，听邻桌各种阴谋论讨论昨日之事。

　　“刘鸷真的要娶邱丞相的女儿吗？”

　　“这还能有假，你什么时候见过刘狗贼不要命的救人？”

　　刘狗贼是京城百姓对刘鸷的爱称，充分体现了百姓对世子爷的爱戴。

　　“可惜了，又一个好闺女要丧命狼窝。”

　　“天下乌鸦一般黑。皇帝年岁渐长，太子大权在握，刘家是外戚，邱家是权臣，他们俩家联手不是早晚的事吗。”

　　瞧瞧，才几天，她们邱家的名声就已然和刘狗贼捆绑在一起了。

　　真令人痛心疾首。

　　邱子荣安然伤怀，思颜端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刚出锅的馄饨，正热着呢，少爷快尝尝。”

　　从竹筒里抽出两根竹筷，邱子荣垫着衣袖擦了擦，思颜看不过去，抽出手绢递给邱子荣。

　　邱子荣没接。

　　“擦完了。”

　　“……”

　　热腾腾的馄饨，皮薄馅大，清亮的汤面上飘着白色的虾皮和墨绿色的紫菜，鲜肉透过面皮粉嘟嘟的，令人食指大动。

　　先尝了口汤，噗……好烫。

　　思颜很心累，“您就不能放凉点再吃吗？”

　　邱子荣也很委屈，大着舌头，“你叫我趁热吃的。”

　　太阳照常升起，闷热的天气将所有人笼罩起来，就像蒸锅上的蚂蚁一样难熬。

　　一碗馄饨下肚，邱子荣的鼻尖上冒出薄薄一层汗珠，脸颊两侧也堆起两坨红晕，衬得那张清俊的容颜多了些许娇憨。

　　“吃饱了。”

　　放下碗筷，邱子荣战术性后仰，松了松滚起来的肚皮。

　　思颜把碗往桌子中间一推，问邱子荣，“咱们现在去找人吗？”

　　邱子荣看了思颜一眼，摇头，“不去。”

　　啊？今天出来不就是为了去找老夫妻的？怎么不去了？

　　抬一下下巴，邱子荣眼神示意思颜看街上的巡城官兵，“刘鸷的人也在里面。”

　　不能让他们先找到老夫妻。

　　“那怎么办？”思颜皱眉。

　　“巡城两个时辰一换岗，中间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等街上没人了咱们再走。”邱子荣于是说。

　　也好，不过她们现在干点啥呢？
　　两个时辰啊，不能一直坐在馄饨摊吧。

　　看出思颜那点小心思，邱子荣大手一挥，“走，少爷带你逛街去！”

　　女儿家喜欢的东西无外乎胭脂水粉钗环首饰，邱子荣带着思颜去了附近的一家首饰铺子。店里老板正吩咐伙计忙活，那场面丝毫不亚于春节铺货。

　　“那些全包起来，还有东边架子上的……哟，邱公子，还未给公子道喜。”老板躬身一揖，邱子荣有些迷茫了。

　　道喜？
　　何喜之有？

　　看了眼思颜，莫不是老板将思颜误认成她房中小妾？不应该啊，这老板她很熟，应当是认识思颜的。

　　怔了怔，邱子荣道：“喜从何来？方老板你都把我绕糊涂了。”

　　方老板引邱子荣入店内，富态的国字脸上笑意横生，“自然是子莺小姐大喜，世子爷刚在小店定了送给子莺小姐的聘礼，您瞧，这满满几大箱子珠宝首饰都是世子爷送给子莺小姐的。”

　　视线移过去，果真看见伙计正将五六个半人大的红木箱子装车，似要运往何处，而店中还有三四个同样大小的红木箱子等待装运。

　　怪不得笑得像只叫春的喜鹊，原来是碰上大户了。

　　邱子荣脸色沉下来。
　　怎么到哪都有刘鸷。

　　老板还沉浸在赚大钱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邱子荣表情的变化，仍在介绍，“光东海蛟珠世子爷就定了十个，世子爷出手如此阔绰，可见对子莺小姐的情谊非同寻常啊……邱公子看上什么，尽管记在世子爷账上，他应当不会介意。”

　　呵。

　　“我邱家是买不起吗？”一道低沉冷酷的嗓音，如一盆冷水浇头，掌柜的瞬间不言语了。

　　僵硬转身看向邱子荣，这才发现她神色清冷，一双沉黑的眸中似有冷光乍现，不惨半分情感，绯色薄唇抿成一条线，亦无半分弧度。

　　老板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战。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思颜也没有在逛下去的心情，放下手里的镯子，朝邱子荣一福身，脆生生道：“少爷，奴婢觉得这家的首饰不好看，咱们去别家看看吧。”

　　收回冷得像冰的眸光，邱子荣声音清淡，“走。”

　　二人刚拐进巷道胡同，大少爷就不淡定了。

　　“刘鸷！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啊！”

　　脚尖踢着墙壁，邱子荣咒骂。

　　左右探了探，思颜比嘘，“少爷，慎言。”

　　慎个屁言。
　　刘鸷都打到她眼眉前了！

　　买彩礼，真以为他能吃定邱家了？做梦！

　　这边正摁着墙根发泄，一阵酒香由远及近的飘过来。

　　邱子荣动作一停，伸长脖子看向巷子深处。

　　虚浮的脚步，踏在地上发出极不平整的声响，一曲像是异域民谣的小调随着那脚步声，愈渐清晰。

　　巷子那头，有一个人正朝她们走过来。

　　来人身量修长，洁白的锦缎衣料上一丝褶子也没有，那人的头发也梳得格外整齐，束在小而精致的发冠中。

　　他虽然醉了，但皮肤依旧肤白圣雪，唯有领口露出那一节修韧的脖颈像拂了层蜜粉，微微泛着分红。

　　绯红的唇色经酒水洗涤，波光潋滟，唇瓣一张一合民谣小调缓缓倾泻出来。

　　邱子荣听不懂那小调的歌词，就感觉似乎是一首很悲伤的歌。

　　男人哼唱着苍凉的调子，嘴角却勾着一点笑。

　　是冷笑，是自嘲。

　　他徐徐靠近，邱子荣看清那人面容，不正是害她邱家走入当下绝境的那个臭小子。

　　猛地冲上去揪住男人衣领，邱子荣很想破口大骂，却发现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这家伙姓甚名谁。

　　双手逐渐收紧，二人几乎脸贴脸对视。

　　男人比她高出一头，这个挟制的姿势对邱子荣极其不利，她需要踮起脚才能维持表面上的王霸之气，就还挺累的。

　　“王八蛋！”学富五车的邱大少爷骂起人来也就这水平了。

　　王八蛋不以为耻，反而朝着她笑了。

　　“你，你说我什么？”

　　“王八蛋。”她面无表情的重复。

　　卫无极垂下头，耸着肩膀低笑，“我就是……王八蛋。”

　　“……”

　　对自我的认知还挺到位。

　　邱子荣不管他是否真的醉酒，晃了晃他，强迫他正视自己，一字一句问：“你究竟是什么人，跟我邱家有何仇怨？为何要谋害我？”

　　一股脑将心里的疑惑全部倾倒出来。

　　卫无极半觑眼看着她，“害你？哈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灾星？”

　　“……”这都哪跟哪？

　　邱子荣满脑袋问号，茫然不解地看着他。

　　男人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有些孩子气的纨绔子，她能感觉到他游戏人间，却不曾想过在他的面容上会流露出近乎哀怨的神色。

　　或许他很可怜，但如果不能解决刘鸷，邱家就是整个京城最大的冤大头，她比他还要惨。

　　“别装蒜，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背后何人指使？接近我到底什么目的？！”

　　醉酒的人最受不的别人晃他，邱子荣不但一直摇晃他，还在他耳边嗡嗡嗡叫唤不停。

　　卫无极有些恼了，双手禁锢对方的肩膀，将人直接按在墙上，他欺身而上用他高大的身体压着她。

　　“不要说了。”他皱着眉心，表情痛苦。

　　邱子荣整个人都麻了。

　　这这这……

　　男人将她按在墙上，用他整个身躯控制着她，不叫她动弹，一边手中抓住她的一只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膝盖压着膝盖。

　　如此屈辱的姿势，邱子荣想起一个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恶啊！

　　她开始拼命挣扎，他低下头，贴在她脸颊旁，气声说：“别动。”

　　酒气喷了满脸，邱子荣通体一颤，觉得她都要醉了。

　　这家伙到底喝了多少酒。

　　思颜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终于在邱子荣向她发出求救时，清醒过来，上去扯男人身体，让他离开她家少爷。

　　奈何男人力气大的惊人，身体也重不少，无论思颜如何用力，他自岿然不动。

　　一夜宿醉，卫无极累极了也困极了，怀里的人虽然不高但香香软软抱着还挺舒服的，他埋首在她颈间，呼吸渐渐绵长而均匀。

　　男人有些灼热的呼吸喷薄在颈间，肩胛酥酥麻麻的。

　　邱子荣已然在盛怒的边缘。

　　她，邱子荣，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在遇到这家伙前她混的简直不要太好！

　　心里愤愤的想，也不知从哪来一股大力，邱子荣猛地一顶，竟然将男人顶开了。

　　与此同时，她不由分说扇过去一巴掌，正中男人面颊。

　　“跟小爷我耍无赖。”

　　又气又恨地盯着躺在地上地家伙。

　　男人白皙如玉的容颜上一道清晰的掌印，艳红刺目。

　　邱子荣肚子里这口气并没有因为一个巴掌而消下去多少，本想在临走前踹男人一脚，又觉得胜之不武，遂作罢。

　　准备要走，地上的男人突然捂着左脸痛苦地呻吟起来。

　　思颜担心邱子荣那一巴掌是否打得太狠，伤到人了，邱子荣气急反笑，“我打的分明是他右脸。”

　　讹人都不上道！

　　抬脚就走，身后的呻吟声越来越大。

　　邱子荣蹙眉回头，但见地上的男人捂着左脸挣扎几下后，突然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