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少年》溪若

1、第 1 章

　　陈璇和肖锐初识是在校辩论赛上。当时学院里青黄不接，大四的陈璇又一次被推到二辩的位置上。老牌劲旅法学院顺理成章的进入决赛，一起入围的是名不见经传的机电学院，据说异军突起的主要动力来源于他们口若悬河的二辩。在陈璇的印象里，机电学院没有强大到足以入她眼中的辩手。
　　决赛在科技报告厅举行，团委书记、学生干部、各院代表，容纳几百人的会场座无虚席。陈璇平静的望了望台下涌动的观众，这种场面她经历的太多，转而将目光投向对方辩席。夹在两个女辩手当中，陈璇看见了一张俊朗英气的面孔。兴许感受到了对方的注视，正在和同学讨论的肖锐抬起头来，迎上陈璇的目光。肖锐眸子里散出的犀利与自信，一下子燃起了陈璇胸中昂扬的斗志。最终，法学院输了，陈璇输了，不是输在辩词和技巧，而是论据的深度和广度。
　　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陈璇一个人，半天她从辩手席上站起来，慢吞吞的走出去。蝉联三年最佳辩手的陈璇，被无名小卒击败，这种从云端摔下来的感觉不好受。
　　从里面走出来已是晚霞满天，校园里的扬声器流淌出舒缓的乐曲，结束了一天功课的学生们悠然的走在林荫道上，陈璇感到自己躁动的心得到些许安抚。她蓦然发现肖锐正站在报告厅楼下，矫健挺拔的身姿仿佛广袤的北方平原上一株傲然挺立的白杨树。
　　看着陈璇从台阶上走下来，肖锐伸出右手：“陈璇，你好，我是”
　　“肖锐”陈璇打断他，“惟一一个让我在辩论赛上低头的人。”说着伸出右手与他相握。
　　肖锐冲她一笑，双眼微弯好像两道新月，眼里全然没了刚才凌人的气势，“入学没多久被你那场大学生该谈恋爱的雄辩所震撼，随即下定决心要超越你。”
　　陈璇想起大学第一次参加辩论赛时的风光，“想不到我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她转过头来看着肖锐，西沉的斜阳给他周身披上了一件华美的衣裳，整个人变得柔和生动起来。此时肖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辩论赛上的犀利凌人，绿茵场上的意气风发都不一样。“你们院足球队很厉害，特别是后卫。”陈璇意味深长的看着对方。
　　肖锐尴尬的咳嗽两声：“让你见笑了，想不到文艺骨干也是球迷。”
　　“爸妈都是球迷，我很小就开始看球。学校里的比赛我几乎每场必看，只是支持机电学院的女球迷太多，队长大人看不见我罢了。”
　　两人谈论的话题不知不觉由辩论赛换成足球。陈璇喜欢巴西足球，踢球如同在跳桑巴舞，精湛的脚法，技术上的角逐。肖锐喜欢荷兰队，全攻全守，一人带球而全场动，队员间配合完美。
　　那天他们不知在校园里绕了多少圈，陈璇回到宿舍望着窗外树梢上的月亮才发觉很晚了。肚子不合时宜的地叫起来，忙于聊天忘记吃晚饭，肖锐不也一样么，陈璇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大四课程不算多，业余时间陈璇准备公务员考试，肖锐则是啃英语一心想出国。自习室，图书馆里遇到了，便凑在一起学习，经常发几条短信，打通电话说说近况。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比朋友多一份，比恋人少一点。
　　国家公务员考试前两周，陈璇无端焦躁，丢下申论和行测跑出教室给肖锐打电话。肖锐静静地听着对方发的牢骚，抱怨过后陈璇感到心里轻松了很多。
　　“天平山的枫叶红了，明天一起去看吧。”最后肖锐终于开口了。
　　“好，一言为定。”陈璇抬头仰望夜空，月光皎洁，群星闪烁，明天一定是好天气。
　　第二天迎着初升的旭日他们出发了。十一月底的天平山层林尽染，漫山遍野的枫树进入一年中最灿烂的季节，深深浅浅，形形色色。金黄、枯黄、火红、暗红，再配上翠绿的竹林，如黛的山岭，整个天平上好似油画家的画板，色彩斑斓。
　　一线天的石阶陡而窄，看着陈璇爬起来有些吃力，肖锐不由伸出手来。陈璇怔了一下，随即微笑着握住了那只修长温暖的手。此后一路上，他们十指纠缠紧紧相扣，再未分开。
　　从天平山回来，两人见面，通话的频率明显增多。转眼进入大四下学期，陈璇分配到检察院实习，搬出学校宿舍，肖锐忙着办理出国手续，无暇顾及其他，三个月他们才见了两面。
　　机电学院要与商学院踢一场告别赛。比赛前一天晚上肖锐电话給陈璇希望她能来观看。陈璇告诉他明天老师要开庭，自己恐怕去不成，肖锐听出陈璇的为难，于是安慰她工作重要。其实肖锐心里很失望，错过这次，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陈璇在球场外为他喝彩了。
　　临近离校大家很忙，每个学院都只有七人应战，比赛前肖锐没有在稀松的观众间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开场后双方咬得很紧，比分一直僵持在零比零。终场前五分钟，对方后卫犯规，机电学院得到一个角球机会，队友斜线开出，肖锐猛地跳起，漂亮甩头，足球挂死角飞入球门内，大家纷纷跑过来拥抱。无意间肖锐的目光掠过场外，发现陈璇正站在草坪边的树荫下，冲他高高的竖起大拇指，肖锐摆出胜利的手势回应她。微风拂过，陈璇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衣裾翩然飞扬，宛如一朵浴水而生的睡莲，高贵纯洁，不染纤尘。
　　毕业后陈璇去了上海海关总署，肖锐推荐到美国读PHD。他有他的理想，她有她的自尊，挽留的话谁都没有说。
　　空间距离将两人的联系愈减愈少，现在他们除了节日例行的问候外已不通邮件。
　　陈璇洗完澡，一边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查看邮箱。她意外的收到了一封来自肖锐的邮件，今天并非特殊日子。
　　“我已经取得绿卡，你是否愿意来美国生活？”陈璇对着电脑屏幕露出浅淡的笑容。
　　一阵狂风涌进房内，窗帘被吹得剧烈摇摆，桌上的书页哗哗作响，疾风过后，万物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时，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子初打来的，陈璇按下接听键。
　　“小璇，洗过澡没，把头发吹干了再睡。”电话那头传来斯文的男声。
　　“知道啦。”陈璇听话的答应着，嘴角轻轻弯起一个弧度。
　　“最近有冷空气，明天多穿衣服。”
　　“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陈璇撇撇嘴。
　　“我还真当你是孩子呢。”子初的话中满是笑意，“怎么还有事？”，他见陈璇迟迟不肯挂机。
　　“子初，我们结婚吧。”陈璇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稳稳传过来。
　　“你是认真地么？”子初不敢相信。
　　“我仔细考虑过。”陈璇的语气不置可否的坚定。
　　“你先别睡，我这就去你那里。”子初匆匆挂断电话。
　　陈璇转身坐回到电脑前，“我不能去美国，这里有人需要我。”敲完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她没有丝毫犹豫。
　　当初只要肖锐一句话，纵使山水阻隔，征途漫漫，陈璇也会义无反顾的追随他。红颜渐老，激情消逝，五年后已是沧海桑田。如今陈璇只想要一份平淡可靠的幸福，一个能够执手偕老的人，不需浓烈但要真实，未必悸动只求温存。
　　和子初交往四年多，面对这个上海男人百般的体贴关怀，陈璇心里总有一丝不可名状的彷徨。一切都不重要了，陈璇已经作出选择。似水流年，此间少年，青葱记忆经过岁月的荡涤，风化干枯失掉了原本鲜活的色彩，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残影，难辨真假。

　　完